“嘘一”
  后半夜的空气阴寒湿冷，两个身着单薄破烂衣衫的瘦弱身影偷偷从血月照不到的阴影中摸到了那堵高不可攀的宏伟土砌城墙附近。
  “这便是晋阳城的南城门了。”
  许荻远远望着城墙之上不时走动的守夜甲士，喃喃自语。
  二癞子的田在晋阳城东边，当年入城时走的也是东门，为奴一年，毫无自由，这不算太大，方圆仅十里之城的南门许荻二人却从未来过。
  但许荻知道一件事，族人，在南方。
  晋阳城城门日落即关，鸡鸣而启，眼下午夜时分厚重的实木巨门紧紧锁闭，门前几十名黄族甲士执刀原地守卫，附近更有数目不少的列队甲士于四周街巷来往巡逻，毫无空隙可钻。
  光滑高耸的城墙，紧闭厚重的城门，列队巡逻的甲士，便是一名辟脉修士，也休想顺利越过这严密的守卫，全身出城！
  “真是棘手……”
  面对坚城，许荻因成为蛮师杀戮两名灵族而生出的过分自信消去了不少。
  “我们能过去吗？”
  看到许荻面露难色，前方灵族兵甲重重相阻，乌璃担忧道。
  “事在人为，会有办法的！”
  许荻握紧乌璃的手安慰鼓励。
  “嗯。”
  手心传来的温暖安定了乌璃有些慌乱的心。
  虽然乌璃面对眼前困境毫无头絮，但想到今天许荻身上发生的异变，乌璃就莫名地相信许荻，一定不会止步于此。
  但随着红色月光渐渐西沉，许荻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许荻不知道晋阳灵士们皆因血月于夜里短暂闭关不出，天明便会出关，发现并轻松抹消自己这小小的意外，但他知道当白昼降临，自己二人将如夜之露水曝于日下，暴露行踪，死无葬身之地！
  “该死，怎么办……”
  许荻四处观察，拼命寻找出城的一线生机。
  “有了！”
  许荻眼前一亮。
  乘无甲士于附近巡逻，许荻拉起乌璃翻身摸进了城门附近的一家货栈。
  “藏在一辆早上出城的牛车上，躲过灵族甲士出城！”
  这是许荻想到的唯一办法。
  “可，哪辆车明早一定会出城呢？”
  这让许荻又犯了难。
  “最里面那辆。”
  听懂了许荻的计划，乌璃笃定地指向一辆装着半车朽烂枯草的破烂牛车。
  “咦？”
  许荻不禁疑惑。
  “那是吕老的车，很多草药要新鲜才有效，他每月的今天清早要出城去拉新鲜的常用草药，同时把家中积存朽烂的药草拉出城倒掉。”
  闻言许荻立刻决定了。
  “就这辆！”
  “可……”
  “我们万一被发现，岂不是会连累吕老……”
  乌璃咬咬嘴唇，有些犹豫。
  “我们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而且我们也没有其它更好的选择了。”
  许荻还是说服了乌璃，二人一同钻进了那一堆气味浓烈难闻，烂兮兮的草叶里。
  时间慢慢流逝，红色月光也逐渐随西沉的血月散去，东方鱼肚已然微露，周围也渐有人声。
  许荻和乌璃攥着手伏于草下一动不动，内心却越发紧张。
  “货栈开门了！”
  “是吕老！”
  “不会被发现吧！”
  二人一阵紧张，不过好在吕老也不愿多看一眼那堆烂草，丝毫未觉察近在咫尺的两人，径直坐在车头，埋头赶车上路。
  天还未大亮，吕老便架起牛车出了货栈，来城门口排队等候。
  天已渐亮，但守门士兵仍不放行，许荻二人只能耐心等待，但许荻心中的不安感也越来越重。
  “可恶，为何还未鸡鸣？”
  正当许荻内心担忧时，忽然一道微不可察的灵气涟漪自晋阳城中央向周围扩散而出，而许荻怀中蛮玉微微一闪，一股难以抑制的心悸忽然笼罩许荻心头。
  “发生了什么……”
  许荻隔着身上草堆望向晋阳城中央，喃喃低语。
  晋阳城中央，
  晨光中出关的晋阳灵公，心有所感，望向南方。
  “似乎，有一只小虫子混进来了呢……”
  晋阳灵公嘲讽一笑，刚想派人前往，三声响亮的鸡鸣自城中依次响起，之后一名下属便慌张来报。
  “大人，不好了，有奴隶作乱，城中粮仓失火了！”
  “该死，巡守的士卒是傻子么？粮仓，各种作坊与蓄奴的城区可是隔了好几条街的，怎么会有奴隶跑过来！？”
  而这一突发变故使晋阳灵公一时转移了对“小虫子”的关注。
  “鸡鸣了！”
  许荻一阵激动，心头的悸动也减轻了不少。
  “开门放行！”
  守城士卒列队两旁，城门大开，通向生天的路就在眼前！
  “哪边怎么了？”
  然而此时人们纷纷驻足回头望向城里，草堆中的二人不知情况，心中一紧，生怕有变。
  “那边着火了！”
  城中，一道黑烟冲天而起！
  正当众人愕然时，一骑轻骑直奔城门。
  “贵人有令，城中有变，出城者一律搜查才准放行！”
  许荻和乌璃闻声都不自觉地握紧了对方的手，而许荻更是绷紧了浑身并不壮实的肌肉，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倘若不幸并发现，我也要带乌璃强行冲过这道门！”
  许荻咬牙暗自发誓。
  车马一个个通过城门，很快便轮到了吕老的牛车。
  “老头，你拉的什么东西？臭烘烘的。”
  负责检查的守门士兵嫌弃道。
  “这位小哥，老朽只是运一些烂药草罢了，要出城倾倒。”
  吕老恭敬道。
  “长官这破车污秽不堪，不用查吧。”
  这士兵回身向那名职位更高的传令骑兵问道。
  “哼，你等便这般松懈吗？我自来检查。”
  那骑兵不屑一哼，自己上前，拔刀便是往车上一刺，直接插进了牛车车板！
  “大人使不得，小人这车不结实的！”
  吕老连忙劝阻。
  “走吧。”
  骑兵拔出刀，不耐烦挥挥手，叫吕老离开。
  “谢谢大人。”
  吕老谢过传令骑兵，驾车出了城门。
  而此时，吕老的牛车上，乌璃面带痛苦之色，松开了咬在许荻臂上的一双贝齿，留下一小片淤青。而乌璃的背上，则豁开了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鲜血淋漓。然而二人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直到通过城门。
  城中，
  城东粮仓，
  熊熊大火肆意燃烧。
  数百甲士奔走救火，甚至有十数名灵士亲自施土灵术灭火，然而不过是亡羊补牢。
  粮仓边上的一处高台上，几十名甲士手执利刃，堵住了此次出乎晋阳黄族意料，潜行至此作乱的三名贱奴。
  为首的百夫长恶狠狠地瞪着眼前三人，恨不得将之碎尸万段。谁让他是该区巡守的负责之人呢，粮仓被烧，他难辞其咎，大罪难逃。
  “抓住这三个贼人，抓活的，我必请贵人将这三人明正典刑，千刀万剐，以敬效尤！”
  “呸，灵族狗，想拿下爷爷没那么容易！”
  夏蝉三人面对明晃晃的尖刀丝毫不惧，甚至脸上还挂着阴谋得逞的微笑。
  “上！”
  百夫长一声令下，几十个壮士蜂拥而上。
  “我蛮不败！”
  “蛮神不朽！”
  夏蝉三人忽然一起抱住了头一个冲上来的黄族士兵，朝高台边就是猛然一跃！
  “不！”
  身后士兵救援不及，竟眼睁睁看强壮的战友被三个瘦弱不堪的贱奴拽了下去。
  “许荻，你是我们芦荡村逃出囚笼，延续下去最后的一个火种了，一定要活下去啊！”
  高处坠落迎面吹来清冷的风，吹散了夏蝉长长的黑发，碧蓝色的天空，定格了她，最后一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