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翅膀，只有六对宽硕的鳍。
  何以说得宽硕？
  单个鳍展开恐有十多米，足可搅动云层，切断山岳！
  此刻它在天上平稳地盘旋，如同鱼类在无比清澈的水里游曳。
  但很明显它并不是鱼，至少不是纯粹的鱼——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它腹部密集斑驳的划痕，这些划痕底构成一个个符文。
  对，没错，就是被人用锋利之物刻下的符文！
  似那石碑刻字，虽然没有发出光芒，但终究是他第一次见到数目如此庞大的符文。
  震撼，是他现在唯一的感受。
  在它下方，林间再没有声响，那些活跃的生灵似乎进入了沉睡，一副君临而天下喑的样子。
  “极有可能构成了符阵……只是我的符咒为什么没有感应？不应该啊。”他出神地望着那些刻痕，喃喃自语，似乎已经忘记了正处于如同绝境的夜林中。
  不知过了多久
  这庞然巨物的前躯已经悠悠“游”过邢铭身后这座山，投下的影子犹如一块黑布，贴在地表无声息地滑过。
  但就在其宽大的尾部经过邢铭上空时，它突然扭动躯体，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
  巨鳍上下拂掠，将遮月云雾拍散，同时生得的大风向四野压去。
  只是它所处离地很远，风到地面也只是使得树摇草伏。
  大小不等的石块，灰尘，甚至还有植物陡然从它身上掉落。
  邢铭抬眼所见，一块拳头大的黝黑石头呼啸着落下。
  “这要被砸中，身上多的可就不是窟窿而是坑了。”他暗骂一声，将附近落物大致情况印在脑子里，选了个相对安全的方向奔逃。
  砰！
  他正收脚，身后便传来了响声，甚至感受到了细小的碎片弹在裤子、鞋子上的碰触。
  紧接着
  咔！石头砸中树木，发出断折的清脆声。
  之后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尽管邢铭万般小心，但到底耐不住落下的东西实在太多，不可避免地挨了些碎物的落击。
  “唔……”邢铭躲闪不及，被一根树枝的末端拍打到肩膀，闷哼了一声，转个方向躲开一块即将落地的巨石。
  落物掉下所覆盖范围之大，邢铭光跑也得跑出近百步。而就他现在的情况而言，压根做不到这点。
  但此刻，他又变换了几个方向之后，发现了一块斜立的巨石，倾斜部分下正好可以容纳两三个人。
  “天不绝我！”邢铭顿时振奋起来，拼命向那巨石挪闪去。
  邢铭奔逃间，没能看到头上情况：
  那庞然巨物一直在扭动躯体，似乎要将身上什么东西驱赶下来。
  吼——
  几道灰色的身影随碎物掉下，发出了猿猴般的叫声。
  吼呜！
  更响亮，更雄浑的叫声起。
  卒然，数十只灰色猴子应声纵下那庞然巨物的的后背。
  吼，吼吼！
  它们挥动着手中粗旷却又致命的石器，一起高声叫唤，竟盖过了其它声音。
  随着这群猴子跃下，天上那巨物不再扭动身体，再度曳动着巨鳍往前“游”去，却不知它的目的地在哪。
  巨石檐下，邢铭揉着肩膀，望着逐渐它扬长而去的身影，墨色的瞳眸异色闪动，不知在想什么。
  怪叫声伴杂物落地的声音陡然传到邢铭耳边，他猛地退回石下，后背贴住石壁，蹙眉：
  “又来？！”
  “不对，这是……”他心中警铃大动，见那堆黑色石头中有异物向外部使力，准备推开盖在上面石头。
  “从数百米掉下来居然还没死？！”邢铭面色铁青。
  他低估了这些猴子，之前也只是听到它们的声音。但一想如此高空坠下，不死也要残，便没想太多。
  实际上，它们别说死，连受伤的都没有，看上去最差的几只也只是甩了甩手脚，又活蹦乱跳了。
  转眼间，他的视野中便有了数十只猴子。
  这些灰猴身形壮硕，普遍有野熊一般的身躯。它们毛发很长，头顶的毛披在它们脸上，如同盖了一张毯子，只从毛发中露出乌溜溜的眼珠。
  它们手中的石器虽然样式不一，但都巨大无比，最大的当属其中一只白毛手中握紧的石锤：
  不计手柄，仅锤头也足足有两个水缸大。
  最小的也有成年男子大腿粗长。
  吼吼！
  白毛低吼发令，其余正在相互逗弄，玩耍的灰猴顿时噤声，面对白毛肃然，挥动着手中石器，露出了獠牙。
  就似那将军指挥士兵。
  “这些家伙……灵智还不低。”邢铭面露苦涩，喉结滑动了下。
  白毛俯身拾起一块黑色石头，握在手心，捏成拳锤着自己结实的胸膛，然后长啸着举起另一只拿着巨大石锤的手。
  砰！！
  石锤如同小山般砸下，连邢铭都感觉到从脚板传来的震动。
  邢铭不懂此举含义，却见其余灰猴心领神会地高呼回应，随后分头将身边黑色石头收集起来。
  “这难道是什么宝物？”他疑惑地蹲下身准备仔细观察这满地青黑色石块，却转念一动，立马起身，准备开溜。
  “你们忙你们的，我就不参和了。”他蹑手蹑脚地往落物范围边缘转移，心里嘀咕道。
  一想起最近怪事连连，他果断决定不惹事生非。
  “嘶！”
  一只断尾灰猴如同打了鸡血，奋力用手里的石铲将碎石块刮到一起，好不巧，正碰上脚底抹油的邢铭，眼珠子一瞪，怪叫了。
  邢铭以为它要动手，心漏了一拍，却见它没有后续动作。
  他愣了下后，突然灵机一动，抬手耸肩，示意没有拿它的石头。
  同时又用脚把附近的石头拨给它，然后退了一步。
  见得此举，那灰猴用爪子挠了挠毛脸，狐疑地凑到邢铭身边，似乎要在他身上看出花儿来。
  半晌
  灰猴不再侍弄邢铭，用石铲将邢铭弄起的那堆石头铲起，屁颠屁颠地添到自己的石堆上。
  然后回头，见邢铭一动不动，便冲他指点，示意让他继续“工作”，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这家伙……怕不是把我当成苦力了。”看那灰猴这副嘴脸，邢铭是哭笑不得，不过心下紧张也松了些：
  至少没被当做敌人，算了，也没什么好办法，先跟着它们也算有个庇护。
  邢铭俯身捡拾石头，同灰猴一样堆在一起。
  但帮忙是帮忙了，注意力却不在这上面。
  他先是趁机观察这群猴子，最先的自然是那只断尾灰猴，见它又兴奋地用石铲使劲刮着石头。
  除了那不可描述的兴奋劲儿和断尾，似乎没有其它特殊的地方。
  “怎么总觉得这家伙像吴江？”邢铭歪着脑袋，想到吴江，记忆中的吴江和这断尾灰猴重叠在一起……
  “还真挺像的。”邢铭笃定地点头，然后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
  兽类表里如一，人类口是心非，这是整个大陆的共识。
  他自己也没注意到，面对人，甚至是认识的易诗晴，易松，吴江，他都始终带着无形的面具。保持着距离。
  而面对灰猴，却露出了他这年龄真正该有的情绪。
  ……
  与此同时
  巨星森林边缘
  篝火中热浪升腾，却无法融化易松那如同冰霜的脸色。
  他正对着火坑，默不作声，火光映在他如刀削的脸庞上。
  计划中本该好一番庆祝的夜宴，气氛却显得无比的凝重。
  虛冥众人不时将目光放在易松脸上，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还有不少人目光从易松那下来后，又转到一个络腮胡子的胖子上。他们以眼神交流：
  上去，跟他说说话，不然他想不开那可咋整？
  络腮胡子回瞪他们一眼，却又满脸无奈，走过去，将酒馕递给易松，故作轻松道：
  “别想太多，没准明天就回来了，来，喝点儿解闷。”
  易松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勉强勾起嘴角，以手挡掉了递过来的酒馕。
  这时，旁侧的简易帐篷有了动静，一只手揭开门帘，从里出来。
  顿时有人喊道：
  “哎，出来了！”
  “魏老头，那姑娘没事吧？”
  “怎么样？”
  “老魏……”
  夜宴里，一群人不敢说话，憋了好久，这会儿好不容易能说话，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身为虛冥首席医师，老魏自然知道这些糙汉们不说话就浑身不自在的毛病，也不客气，把他们挨个瞪回去：
  “回去养几天就活蹦乱跳了。”
  “多谢先生，先生多次出手，易某不胜……”易松听得女儿无恙，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冲老魏拱手。
  不料老魏不吃这套，也给顶回去：
  “到底是燃翼出来的，说话还是这么不干脆，谢什么谢，都是团里人，我是医师，受伤了我就治，就这样。”说罢，老魏再不看易松，转身挤入人群。
  “那个……你也知道，老魏性子就这么冲，但心地好，他也没别的意思，别往心里去啊。”络腮胡子拍了拍易松肩膀，又道：
  “我看那小子不会有事的，何况还有紧急方案。先去看看小姑娘吧。”
  “嗯……”易松点头，伸手揭起门帘的同时，暗叹道：
  “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