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德利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安纳塔拉。这位助手的想法他也能猜出个大概。
  就连自己都能看出来，何况是和安纳塔拉共事了多年的兰伯特探长，他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谁。
  兰伯特探长三年前经历了人生大变，性格就变得有些反复无常，有时沉默寡言，有时暴躁易怒。或许这些都是他的掩饰，也可能是事实。
  只是这次主动申请查办此案，要说他没有什么秘密，那是绝无可能。
  卡塞塔今天抽的烟有问题是不假，但黑木香不是剧毒，这点剂量根本不足以致死，真想毒杀人，哪用得着这么麻烦呢？
  是的，布拉德利也有私心，他不仅是西海烟草行业仅有的六名的特级鉴定师之一，他还是烟草特级检测师，同时明面上也是泽尼达尔乃至凤林会掌控地区最大的烟草生产及加工商——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的大股东，他当然也有着不为人知的黑暗身份。
  作为一同为凤林会的地下交易背黑锅的可怜人，他应当和卡塞塔站在统一战线上才对，好歹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怎么说不是同心协力更好点吗？
  布拉德利若是听到了有人这么对他说，他定会嗤笑那人，同心协力能做什么？接着毫不犹豫的就干掉他。
  凤林会的强大已经深深的刻入他们的骨髓，就像安纳塔拉对待兰伯特的态度一样，这是崇敬、仰慕、畏惧等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
  而人的利欲熏心与关键时刻只想着自保的劣根性是普遍的，并不是说商人一定就更贪心。布拉德利想着有机会的话，吞并卡塞塔的诸多产业，扩张自己的商业帝国，这是无可厚非的事。
  探长想查办这件案子恰巧中了布拉德利的下怀。无论兰伯特到底是受了凤林会内部某位大人物的指使，还是通过了大人物的许可，只要案件有了结论，甭管是真相，亦或是找了某个替死鬼，都有兰伯特在前面顶着，出了事他首当其冲。
  而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侵蚀卡塞塔的资产，这是正常的商业竞争嘛！当然，只是哪些明面上的合法资产，什么毒品、军火，他是想也不敢想。
  布拉德利觉得其实根本没必要再去地窖检查，且不说自己会不会撒谎，可购买记录是实打实的，卡塞塔是以正规渠道买下的烟草，虽然不是在伯克希尔哈撒韦公司买的，但发票、合格证、高级烟丝的等级鉴定证明、证书等铁证如山，沉香烟丝在制造过程中的流通也是有迹可循。
  况且卡塞塔也不是被毒死的，法医解剖了他的尸体，发现他的肺里面、胃里面全是水，同时也存在明显的窒息征象，可以判断他是被溺死的。
  但是他的衣衫完好无损，也没有潮湿的现象，按谢尔盖·费雷菲耶夫的证词，卡塞塔最后一次与他见面，到发现他的尸体，这段时间大约四个半小时左右。如果卡塞塔是连衣服带人一起被仍进水里，就算事后扒下来，以今天的天气也晒不干。
  就算可以使用其他手段，比如烘干、烤干，都过于麻烦，凶手也没有那个必要。卡塞塔的全身没有外伤的痕迹，指甲、口鼻以及气管等其他部位也没有泥沙，尸体的枕部、顶部、背部、腰部、臀部两侧和四肢的后侧有着紫红色的尸斑。
  所以其他的探员们都倾向于卡塞塔吸过黑木香后陷入沉睡，凶手将卡塞塔脱个精光，可能是在浴室或是其他类似水缸的地方装满水，把卡塞塔放入其中，等到他死亡之后，立刻捞出他的尸体，擦干水迹，再为他穿上衣服。
  这这一系列的操作起初让费雷菲耶夫稍稍有些困惑，卡塞塔沉睡后，已经没有了抵抗能力，为什么凶手选择用水将他淹死？使用水果刀、绳子、锤子、长剑等等都可以，再不济用手掐也好，捂住口鼻也行，都能弄死人，出于谨慎的考虑，戴手套也行啊。
  探员们的经验丰富，这对他们来说很容易想到。使用工具，无疑会留下更多的线索。锐器杀人，受害者体内溅出的血液、凶器的存在都会造成问题，万一溅到了地毯上、自己的衣服上，处理起来就更加复杂。扔掉这些物品的过程中会有被人看见的可能，之后物品有会被找回的可能，烧掉、洗干净都需要时间，也可能会被人发现。
  浴缸里的水，只要拔出塞子放走就行了，确实是绝佳的凶器，这似乎也可以解释凶手把卡塞塔溺毙的原因。然而这一切，都比不过人体本身，直接掐死多省事啊！
  脱了卡塞塔的衣服，以为我们就发现不了他的死因了吗！我们看受害者是不是溺死，难道就是看他的衣服湿不湿？太小瞧人了吧！
  “会不会是这样的，凶手只是在像是水池这样大小的容器里装了水，再把卡塞塔的面部浸到水中，让他死亡，然后只要擦干他的脸就行？”
  “嗯，你说的有道理。”
  五人在隔壁的小餐厅高谈阔论，大门半掩着，他们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真是一点保密的观念都没有，这里还有个外人在场呢！
  安纳塔拉偷偷看了眼布拉德利，发现他面不改色，好像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再看了眼西尔斯，他也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模样，仿佛一点也不在意。
  纳什公国的探员们严格意义上属于凤林会在当地部署的特种部队人员，全称是“罗斯科危险及特殊情况调查处理部队”，下辖十三个科，包括情报科、对外作战科、消防科……
  他们就是普通刑事案件科重大犯罪事件侦查组的第三队队员，队长就是兰伯特。
  其实整个重大犯罪事件侦查组都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他们的很多工作和其他的科室涉及到的领域相重合，比如走私调查科、危害品处理科、经济犯罪科……
  之所以细分出这些科室，也是存着特事特办的目的。
  举几个列子来说，这些科室针对的主要是不受控制的地下毒品、军火交易……
  爆炸物品、有毒有害物质对广大群众造成的影响……
  非法商业活动、逃税、漏税……
  一言以蔽之，都是为了堵截住由各种方式流失的钱财，抓捕参与其中的人员。
  碰到上述情况，不是说不归普通刑事案件科管，也不是说不归重大犯罪事件侦查组管。
  按理说，他们也有执法权。事实上却根本轮不到他们插手。大家都默认了，由对应的专门科室解决问题。
  因此重大犯罪事件侦查组往往是大事管不了，小事他们也管不了。
  说不定小事是不屑于管呢？（笑）
  “罗斯科危险及特殊情况调查处理部队”（以下简称为罗斯科特查队）的所有成员几乎都是出自“罗斯科大学”的毕业生。
  经过层层筛选，其中的“精英”最终才有资格成为“罗斯科特查队”的见习生，熬过长达一年的“考核期”，才可以转为正式成员。
  换言之，罗斯科大学就是一所专门为“罗斯科特查队”提供储备人才的专门学校。
  安纳塔拉作为普通四年制高等学院毕业的毕业生，并不是说没有可能入选为见习生，可想要成为正式成员，却是难上加难，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公立学院在学生的培养方向上，本就与私立学院差别巨大，何况罗斯科大学更是其中的特殊存在。
  罗斯科大学前身是一所艺术学院，由画家马克·罗斯科的第二任妻子玛丽·梅尔和他的学生克里斯托弗创建，以罗斯科的名字命名。
  罗斯科在抽象表现主义的领域名声不显，古今诸多关于艺术史的论述与著作中，对他只是泛泛一谈，仿佛他只是其他同时代抽象表现主义画家的陪衬。
  他生前不说是穷困潦倒，日子过得却也不尽如人意，说白了，都是在物欲与自我之间挣扎。
  好像艺术注定容不下金钱的铜臭味一样。艺术家越是痛苦，他们的思想越是孤独，作品似乎就越有深度。
  一个很有意思也是很直观的问题，为什么这些人总是在死后，才获得了巨大的声誉和财富？
  是资本的运作。
  当下的流量明星、网红产品，空无一物的内在，借着东风，在人群中兴风作浪。
  画家们创造出来的画，普通人怎么看？还不是觉得谁画的像真的，谁画的不像。
  仅仅如此程度。
  抽象表现主义在大家看来就是乱涂一气，富翁、商人们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买下这些画作，铁定不是为了体会内里蕴含的艺术哲学。
  唯有画家自己明白。
  某种意义上，是不是也是空无一物？
  可悲可叹！
  且不说后世人八卦的梅尔与克里斯托弗的绯闻轶事，毕竟梅尔比起罗斯科，要小上近20岁，老夫少妻总是会惹人嘴碎。
  但这有什么好争辩的呢？或许真的是如旁人所想，男人一生都在迷恋年轻女人的曼妙肉体，罗斯科也不例外。
  我们不去讨论是梅尔的错，还是他丈夫的错，如今罗斯科大学也不再与艺术有关，前尘往事，都付云烟。
  经历了69年，罗斯科大学三次迁址，两次改名，一次宣告破产，最终由凤林集团有限公司旗下子公司惠特林工程建设有限公司买下。
  嗯，你没看错。
  那时的罗斯科大学早已面目全非，沦为最下等的二年制专业培训学院，专门培养职业工人。
  一晃匆匆而过十五年，背后靠着凤林会，现在的罗斯科大学可以说是这里最有钱的私立学院之一，其余的则是凤林会投资别的学校。
  可以说，以安纳塔拉的家庭状况，没有兰伯特的提携，就没有现在的他。
  但这不代表着他会与他的上司共进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