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翁达尔斯内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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碘伏消毒液 更新:2021-05-19 18:30 字数:4191
绯村踏上翁达尔斯内斯的土地,不禁感叹这里的繁华。
和普通的小镇不一样,和马切尔岛也不一样,翁达尔斯内斯是立体的,它是有“高度”的。
从四五米高的小商铺,到十几二十米高的公寓楼,比起趴在地上的日本,果然要大气不少。
建筑物整体偏欧式,但也风格多样,有平顶的钟楼,也有尖顶的塔楼,远处还有圆顶的教堂。
唔,听说这里很少下雪啊。
走在街道上,脚下是整齐的石板路,边缘还有排水沟。而可以称得上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京都,很多街道的路面不过踩平实的泥巴,一到下雨天,就像是在趟沼泽地。
两边是相互对称的四层建筑,一排排、一列列石柱立正站好,撑起上面三层的重量,给人一种力量感。
大概是时间长久的原因,原本灰白色的柱子都呈现出微黄色,每隔两根圆形石柱,就有一块更大的方形石柱,表面掏出一个个人形。
绯村左手边的那根方柱子里的石人披着宽大的床单一样的衣服,脑袋微微下垂,头发遮住了眼睛。
前方柱子里的人手里拿着一盏烛灯,迈步向前。
浮雕只能表现出一面,绯村看不到它的正脸,只是觉得这些人物都是面无表情,死气沉沉。
当然它们原本也是实打实的死物。
石制房屋的坚硬质感让绯村更加体会到木制房屋的脆弱。
街上也不是没有木制的屋子,这些通常是小商铺、住户,样子也新了许多,应该是最近几年新建的。
一家店铺大门左右两边各有两个大橱窗,棕色的木框分割出四块相同的矩形区域,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多具白色人偶。
它们有的只有躯干,没有头,没有腿,穿着上衣。有的是完整的人体,面部光滑,没有五官,没有头发,姿态各异,或是站立,或是坐着,穿着各种花里胡哨的服装。
其实只是普通的服装店而已。
对绯村这种从未见过世面的人,却是分外新奇。
虽然薛立的记忆让他得以窥视那现代化城市的一角,但却犹如回想起昨晚睡觉时的梦中情景一般。不是绯村记不住,是薛立记不住。
人的记忆是世间最靠不住的东西之一。
周围嘈杂的人声,马车在路口一闪而过,小吃摊散发的刺鼻香气,无一不彰显着,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过去在山中随师父生活时,唯一的娱乐除了制作陶器,绯村最喜欢的就是山中探险,前往一直以来都人迹罕至的山林,在每一处都留下自己的足迹。
这个过程往往艰辛而漫长,绯村却乐此不疲。他会爬上十余米高的树梢,眺望森林,眺望天空。
正午的阳光过于刺眼,目不能视,天空的颜色是单调的蓝色,没有起伏,没有深浅,万里无云。
下午的时候太阳西斜,有层层叠叠的云彩,染上赤金色,它们随着时间流动变化形态,如棉絮,如羽翼,本来画布一般的天空,因为有了衬托,终于也体现出了空间感。
那个时候,几乎所有的未知的事物都能带给他快乐的体验,现在更是如此。
而且平日看惯了山川树木,这种充满人气的城市带给人的感觉别有氛围。
绯村下意识的就想去周围的小巷子里去看看。得益于对京都的熟悉,他知道不管是多发达的城市,总会有那些偏僻落后的地方,而且城市越大,可以藏污纳垢的地方越多。
就好像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人世间永远不会缺少罪恶,翁达尔斯内斯也不会缺少阴暗狭小的角落。
一眼就可以看到的醒目地标,造型优美的雕塑,干净整洁的路面,相较之下,几乎没有人愿意去窥探底层人民的生活,他们默认不去揭示——尽管大家都心知肚明。
绯村过去从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最初跑进大街两边的巷子里的原因,仅仅只是出于好奇,他骨子里天生有着寻求刺激的基因,想打破当下一潭死水般的生活。
这促使着他只要一有机会去京都,基本上每天晚上都会花上两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在各个方位四处流窜。
真的,好几次都被人当成是小偷,全靠飞天御剑流卓绝的脚上功夫才逃脱。
也权当是修习的一部分了嘛。
他也首次了解到了日本腐烂的内在。
那里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披着破破烂烂,脏的看不出原样的布条当宝贝,至少免得晚上被冻死。常年不洗澡,发出的臭味引来苍蝇飞舞,乱糟糟的头发裹着各种碎屑,臭虫与跳蚤横行。
废弃水渠里躺着的死人,不服从管教,想要逃跑结果被打死的妓女……
所有的触目惊心,在周围人眼中却是习以为常。
麻木,是人自私的一种体现。
他也是首次动了拯救民众的想法。
在剑术有所成之后,绯村就更加自由。
他会在屋顶行走,踩得瓦片发出咔咔的声音,让人误以为是大猫在捣乱。从一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那种常人所不能办到的危险动作,他们无法看到的特殊景色,无一不让他着迷。
世界如此宽广,换个角度,就能发现与往常不同的美丽。
或许这才是他兴奋的理由。
为什么会有冒险家这样的职业?换个说法,为什么有人会去当海贼?
不管是金钱财宝、快意恩仇,还是穷困潦倒、被逼无奈。这一切都掩盖不住人类贪婪的本质,是它在驱动着人前进。
世上有很多人力无法办到的事,世上也有很多人可以办到的事。正是因为不愿被束缚,人们才会迈步,去追求强大的力量。也唯有力量,既是实现人类野心的手段,也是最终的目的。
扛不起来的重物,我们可以用叉车、吊车,砍不到的树,我们有斧头,有电锯。
冷了穿衣,热了开空调,传讯用手机,运算用电脑。
人们想要挣脱一切的枷锁,为之做出了各种努力。无论最后是坚持,或是放弃,都不可能说我无欲无求,想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不正是人类本质的极致体现吗?
想偷懒,想平凡,想普通,一旦有了念头,就有了需求。可人怎么会没有念头?
一言以蔽之,全都是欲望。
想要改变日本,创造出和谐美好的社会,绯村的欲望果真像头巨兽,只怕哪一天就会将他吞噬。
而如今,他的体内诞生出了更庞大的怪兽。
……
翁达尔斯内斯最有名的当属各个建筑物间联系起来的拱桥。就像薛立在的地球上,有个叫威尼斯的城市,它享有“水上都市”的美称,翁达尔斯内斯有着蒸汽朋克和赛博朋克的影子,被称为“城上城”。
被误会,不是什么城中村一类的,翁达尔斯内斯整体面积还没有地球上中国的县城大,估摸也就是个大点的镇子,哪有地方盖小村子啦。(中国人口多,县镇普遍比国外要大)
“城上城”大抵类似于重庆一般的山城,不过翁达尔斯内斯自然没有2019年的重庆发达,最高的楼房也就百余米。
实际的结果却是意外的和谐,少了那些看上去格外突兀的高层建筑,城镇整体格局相当统一。
大大小小,高高矮矮,各式各样的天桥、公路将四周的楼房联系在一起,在空中堆叠出了一个又一个新的城市。如同搭积木,建筑物挤在一起,形成了无数逼仄的巷子,遮蔽了阳光,创造出了真正意义上的“底层人民”。
翁达尔斯内斯依山而建,随着地势增高,爬梯子般上升。细分下来,有三层台阶,最顶层是纳什公国王室城堡及其卫城所在。
第二层是贵族、富豪和凤林会的干部们的住所,奢侈的销金娱乐场所,以及唯一的拍卖行——珂赛特商行所在,纳什国家银行和公国的行政、司法机关,供水、供暖等市政单位也在这里。
第三层是平民百姓的居住场所,有热闹的集市、海港……这是属于他们的家园。
由于翁达尔斯内斯特殊的建筑构造,每一层台阶依据高度不同,又可以细分为更小的台阶,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每层台阶就像一层一层的各式食材累加起来的汉堡包。翁达尔斯内斯就是由三个价格依次上涨的汉堡包组成。
巨大的木质墙壁组成包装盒,最厚实的地方超过一米厚,隔绝开了各层人口间的相互流通,阶层固化因此更加严重。
每三层通向第二层的出入口只有三个,不仅有卫兵把守,还有岗亭驻扎,附近的公寓被改造成军人们的办公地点、军官们的宿舍——他们统一隶属于纳什国家第四守备部队。
第一层和第二层没有专门的治安管理部门,第三、第四守备部队分别承担着治安责任。
第三层的治安管理较为复杂,主要由凤林会支部的成员,纳什国家第一警务部队,当地街道、社区组成的自治民兵队三者共同进行治安管理,他们的权力由大到小依次排列。
按理说国家警务部队拥有的执法权力应该大于自治队,但他们基本上很少管事,一些小偷小摸的违法人员大都由自治队解决,大事由凤林会支部人员解决,所以他们的工作异常轻松,乃至达到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而从民众手上剥削来的油水也几乎没有他们的份,这就导致警务队里全养着一群闲人罢了。
即便警务队如此不堪,还是有人愿意加入,对没有上升机会的平民而言,好歹算是公务员。同时,也有一批运气不好,得罪了权贵的士兵被贬到警务队里。
翁达尔斯内斯阶级分化已经定型,就算是同一层,根据身份地位的高低,财富权力的多寡,人们住的高度也有差异。毫无疑问,第三层终日不见光明的最底部,就是那活生生的地狱。
雅加达·辛格顿曾经也幻想着财富滚滚而来,身边美女环绕,但现在连一个可以避风的桥洞都是奢侈。
冰冷、潮湿,上方的楼层挡住了光明,也是住在那里的人夺走了他的希望。
主干道上风光明媚,来往参加年会的人物们络绎不绝,而无家可归的人只能龟缩在看不见的阴影中苟且偷生。
这些人都属于无户籍、无身份、无人权的三无人士,他们不受纳什公国的法律保护,被当街打死都有可能。黑帮最喜欢抓捕他们充当廉价劳动力,这些人会一直工作直到累死。
偏偏有些流浪汉还故意让黑帮抓住,至少能管吃管住,累死前不至于饿死。
“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就这么死去!”雅加达想要呐喊出来,却只是徒劳,他的嗓子发炎,口干舌燥,浑身发热,离死亡已经不远了。
有衣服摩擦的声音传来,一个黑色的人形怪物拖着几个大汉走来,那些人穿着警务队的制服,满脸呆滞,口水流了一地,虽然还活着,却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雅加达感觉全身血液都要凝固起来,那黑色怪物明明是无面的头颅,但好像长了眼睛似的朝他看过来。
然后就抛下几人,走了。
他等了一会儿,见没有任何异常,怪物也没有回来,大着胆子朝大汉们走了过去。换做是以前,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听着他们的说话声,就闻风而逃。
风水轮流转啊。管他来了什么怪人啊,跟我都没关系。
他努力为自己打气,颤抖着的身体却出卖了他。好死不如烂活着,沦为这般田地,雅加达仍未放弃生存的动力,虽然不见得比别的流浪汉过得好些,但今日,上天像是听到了他的乞求,派出使者,给予他神迹。
讽刺的是,神的使者怎么看都像是恶魔啊。
曾经趾高气昂,让雅加达为之恐惧的对象,警务队员们活死人样的瘫在一旁,他们裤子上溢出的屎尿也没能让他动摇,这个死胡同里早就充满了恶心的排泄物,一些早已干涸,多了这点东西丝毫算不得什么。
他翻了翻警务队员的口袋,找出了一包布袋子,里面装着炒的发黄的植物叶子,他没敢多吃,嚼了几片,又剥下了他们的衣服,盖在身上,不久困意袭来,雅加达沉沉的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