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人类却是最复杂的智慧生物之一了，他们的感情是如此复杂又多变，即便本身的天赋让唐小糖能够轻易窥探到每一个人类的想法，可有时候，就连她也会对他们的选择感到不可思议。
  “你觉得你和那个女人比起来，谁对你那三叔更重要？”她问。
  “自然是三婶。”少年回答的毫不犹豫。
  “那你觉得他会帮你吗？”她又问。
  少年顿了一下，唐小糖感觉他在犹豫，但片刻之后，他还是回答：“会，依照大梁律例，若是包庇罪犯者，与其同罪。”
  “……你认为一个乡野的普通农夫，他会懂法律吗？”
  “……不懂，但这件事，每个人都知道……”
  “在这样的地方，是没有人会遵守所谓的法律的，”唐小糖说：“反正天高皇帝远的，就算不处罚他，也没谁会知道。”
  少年没话说了。
  刘家村位置偏僻，从这里到城中县衙有整整三个时辰的路，就算报了官，衙门的人也未必愿意来。
  “那我就去找里长，请他来主持公道。”少年正是气盛的时候，他再次开口，语带些许不甘。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她闯进来的吗？”唐小糖反问，这是相对落后的古代，即便能辨识指纹，他也没有办法去搜集，而且那女人昨天留下的痕迹现在也已经被他毁得差不多了。
  “而且你可是晚辈，在你没有任何证据的时候，你说其他人会相信谁？”
  不等少年开口，唐小糖直接反问。
  晚辈告长辈，本就属于不孝，而且那女人百分之百不会承认，而且依照她的性格，要是再稍微一闹，让刘瑾的名声受了损，那更是得不偿失了。
  少年沉默了，他很清楚，少女说得全都是实话。
  但让他就这样忍住，他做不到。
  若是今天他没有听从少女的建议，现在就连她也会不在了。
  他可以理解他们的无视与冷漠，也可以不计较他们向他索取超额的财物，可这座破旧的茅屋却是他和父亲共同生活的地方，她的行为已然触及到他的底线。
  “那我该怎么办？”过了好一会儿，少年才声音微沉地缓慢开口，问道。
  虽然他很不想……求助她，但他知道，只要他开口，少女一定会帮助他的。
  果然，少女立刻就说：“我有办法帮你解决她。”
  她的声音听起来甚至还有些高兴：“放心吧，我肯定会让她哑口无言，乖乖束手就擒的！”
  “是什么样的办法？”听她语气这么轻松，少年又感觉有些怀疑。
  她又不能动，这个方法该不会是……要用什么法术吧？
  “这个方法需要你的配合，是这样的……”
  好在，少女说出来的和他想得并不一样，这个办法听起来非常正常，没有任何灵怪之处。
  刘瑾是松了口气的，可当他仔细一思索少女说的话时，心底的放松又顿时变成了一丝震惊。
  原因无他，她的办法实在太过缜密，一切都仿佛巧合般恰到好处，所有人都被她算计其中，可作为计划实施者的他却被轻易从中摘了出来。
  如果按照这个方法去做，不仅能超乎想象的达成他想要的结果，也绝对不会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
  但这个方法实在太过冷酷，若是他真的这么做，那么，不仅她会被彻底毁掉，就连他三叔一家，也将会在村中彻底抬不起头。
  唐小糖说完之后，等到的是意料中的沉默，只顿了片刻，少年就再次开口：“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虽然，这的确是毫无瑕疵的计划，可他却无法做得这么绝情。
  毕竟，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尤其是他那位快要出嫁的堂姐，她其实对他很不错，也经常会偷偷瞒着三婶给他送些吃的。
  如果他真的那么做，岂不是害了她？如此选择，他和那些盲目服从和支持连坐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有是有……”听他这么说，少女似乎有些失望：“你觉得这个方法不好吗？”
  “不，它很好，但我还是不想那么做。”少年轻轻摇摇头，他抱着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
  “为什么？”少女的声音带着疑惑：“还是说，你打算原谅她？”
  “当然也不是，”他说：“是她犯的错，我只是不想牵连到其他人。”
  如他所说，他现在还无力改变这样的法律，但至少，他能够保证自己坚持本性。
  “可你就算放过其他人，他们也不见得会感激你。”唐小糖说。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想让少年这么做，故意提出这个看起来十分无情的计划，其实最主要的也是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的初心，毕竟他现在还没经历过官场的明争暗斗，在黑暗的名利场中始终保持一抹良善，就是她真正的目的。
  反过来，如果他直接同意了她的提议，那唐小糖才要考虑修改原本的计划——因为那意味着刘瑾的性格已经有黑化的征兆，她的任务难度就会加大了。
  “我知道，但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少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唐小糖没再说话，可在少年看不到的地方，她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好吧，”她说：“你想只让她受到惩罚是吗，那办法也是有的。”
  “但是今天已经很晚了，现在你要先休息，等明天我再告诉你！”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卖关子，可少年知道，她其实是在关心自己。
  他的确感觉到很疲惫。
  只此一天，便身心俱疲。
  脱去外面的衣物，他躺在只剩下光溜溜木板的床上，把少女放在枕边。
  刘瑾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入睡，谁知道少了那层薄褥，这木床实在硬得超乎想象，他只觉得自己就像躺在一片布满砂砾的荒地上一样，每一根骨头都硌得难受，根本睡不着。
  “你睡不着吗？”耳边传来少女的声音，她也还没睡。
  “你也没睡。”
  “我们书灵又不需要每天都睡觉，”她道：“如果你睡不着的话，不如我陪你聊会儿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