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危机四伏(下)
作者:
爱新觉罗启榕 更新:2021-05-19 16:17 字数:4413
公元前1500年,阿赫特季,卡哈卡月,
下埃及,迈杜姆
第二天清晨,茜塔瑞从睡梦中醒来,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金光闪闪,从屋子一角的格窗间走进来。靠窗的粗木桌子上,藤篮、餐具、水壶,都被阳光滚上了一条洒金的花边。茜塔瑞推开窗户,一进门就感到一股清新醉人的空气夹杂着野花的芳香扑面而来,让人惬意,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那一簇簇,一片片的红白黄绿相间交相辉映,镶嵌在辽阔的大地上。远处连绵不断的群山,披上了绿装,起伏的丘陵像一条卧龙。隐约可见一片片的鲜花点缀在绿色的卧龙身上,给卧龙增色添彩。
茜塔瑞蹑手蹑脚地走出了房门,来到了院子里,她甚是惊讶,两个孩子果然跪在地上,相互依偎着,沉沉地睡去了。纳荷西怀里依旧紧紧地抱着那只小狗,而且还为它治好了伤病。茜塔瑞心里只有悔恨,她轻轻的将两个孩子搂在怀里,流下感动和惭愧的泪水。
哈蒂与纳荷西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渐渐苏醒。茜塔瑞抱歉道:“好孩子,昨天我彻夜未眠,想了很久,额莫真的是冤枉了你们,你们如此有爱心,会得到阿蒙神的赞许,而额莫那么做,实在是太过自私了,我们以后好好待它就是了!”
“真的吗?额莫,您同意我们收养这条小狗了吗?”哈蒂天真地笑了起来。
“当然,额莫当然会同意了!”茜塔瑞和蔼可亲地笑道。
“奴恩,我们来给它起个名字,怎么样?”纳荷西兴致勃勃道。
“那——我们就叫它吉祥,如何?”哈蒂微笑着回应道。
“吉祥——”纳荷西口中反复念叨着,“多好听的名字,叫起来还真是朗朗上口呢!”
在纳荷西和塞索斯特里斯的精心照料下,这只小狗很快恢复了健康,它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成了两个孩子饭后茶余玩耍消遣的好伙伴,孩子们整天与吉祥形影不离,亲密无间地如同一家人。这样平静幸福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日,哈蒂兄妹俩也在吉祥的陪伴下性格愈发开朗自信,只可惜好景不长。
一天,哈蒂与纳荷西放了学,到院子里看吉祥,可吉祥却无精打采起来,塞索斯特里斯在来回来去搬运谷物,清点仓库,茜塔瑞则忙着在房顶的露台上做午饭。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里乃至周遭的空气中都弥漫飘散着麦饼的香气。
纳荷西见状,仔细思量道:“奴恩,吉祥可能是饿了,才会精神不佳。这样,额莫烤的麦饼也快熟了,我去管她要一块儿给吉祥吃。”
“没问题!”哈蒂点点头,喜出望外道。
望着吉祥病殃殃的样子,哈蒂心疼地蹲在了它身边,抚摸着它柔软雪白的毛。可刚刚还精神萎糜的吉祥突然,剧烈地摇着尾巴,眼圈发红,吐着长长的舌头,兴奋地狂叫着。
塞索斯特里斯务农经验丰富,觉察了事情的异常,他见大事不妙,随即冲上前去,大喝一声:“哈蒂,危险!”
哈蒂被父亲的怒吼吓得不轻,她立刻本能地闪开了身子,躲到了一旁,而就在这一瞬间,吉祥则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哈蒂身旁的塞索斯特里斯,开始疯狂地撕咬起来。一时间,院子里只是不断回响塞索斯特里斯特里斯撕心裂肺的呻吟,吉祥失去理智的狂吠,还有哈蒂的不知所措的啜泣声,早已混为一谈。
茜塔瑞闻讯迅速赶来,看见眼前这惨烈的场面,她差点儿震惊得瘫坐在地上,可她必须坚强,必须振作,稍稍冷静后,茜塔瑞唤来纳荷西拉着哈蒂进了屋,旋即拿起院子里的棍棒,石头及一切触手可及的工具,向吉祥手忙脚乱、慌慌张张地扔了过去。吉祥似乎也是受到了惊吓,依然不停地狂吠着,一个健步,蹿出了栅栏,逃跑了。
塞索斯特里斯被吉祥撕咬过后,气息微弱,不多时就晕厥了过去。顺着它的手臂、大腿和胸口沁出出了一滩滩鲜红的血液,浸染了他洁白的短裙和地上的沙土。茜塔瑞赶忙直冲上去,抱起了早已不省人事的丈夫。浑然不觉之间,泪水似断了线的瀑布,沾了满面。
塞索斯特里斯的伤势很严重,浑身上下的犬牙印记纵横交错,皮开肉绽,骨髓外露。
纳荷西按照母亲的吩咐,很快请来了乡村里的赤脚医生。他们围住塞索斯特里斯包扎地包扎,止血的止血,很是尽心尽力。茜塔瑞看着医生们用剪子小心翼翼地裁剪开丈夫残破的衣衫,眼见着他们一点一点仔细地检查着伤口并认真地涂抹着药粉,又隐隐听着丈夫昏迷中痛楚的呻吟,她那样一个永不言败的坚强女子,也情不自禁,无法抑制住这悲伤无助的眼泪。
虽说是深秋时节,但天气依旧十分炎热,可对于茜塔瑞一家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的寒冬腊月。两个孩子胆小如鼠地蜷缩在母亲的怀里,被她紧紧地拥抱着,仿佛只有这样互相安抚,互相取暖,她们三人才能止住彼此身体的颤抖。
茜塔瑞轻轻拍着孩子们的肩膀,安慰道:“别害怕啊!你们的阿玛不过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有伤筋动骨,不要紧的!”
有温热的泪水落在孩子们的脸上,和他们的泪混在一起,姗姗而下,此刻他们的心是一样痛的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支撑着彼此。
经过茜塔瑞的精心照抚与呵护,塞索斯特里斯在两日后开始逐步恢复了神志,也能在妻子的搀扶下简单短暂地下地活动了,承蒙阿蒙神的庇佑,他的伤口已经有愈合的趋势,也并未在出血化脓,这让茜塔瑞着实发自内心地高兴了好一阵子。
然而,仅仅过了四十个日夜,塞索斯特里斯便在某一天的半夜突发高热,口吐白沫,更加奇怪的是,他不知为何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变得愈来愈胆小自闭,他开始拒绝喝水,连看见茜塔瑞端给自己洗漱用的清水都会不由自主地将身体缩成一团,若是谁偶尔提起伊特鲁河或者其他任何与水有关的东西,塞索斯特里斯更是会发狂地尖叫。不仅如此,他还害怕周围的一切声音,风声,鸟叫声,虫鸣声,甚至是轻轻的脚步声,都会令他狂躁不安,他恐惧其他人近身,无法说出一句整装话,一直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神色。
茜塔瑞见状,她本就不安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连哈蒂也像是明白了什么,胆战心惊地问道:“额莫,这几天阿玛是怎么了?”
“唉,这么多天,迈杜姆医生轮番来瞧过,咱家已经快倾家荡产,而你阿玛的病却越来越重!”茜塔瑞掩面哽咽道,“不过,还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快去请佩瑟先生过来看看你们的阿玛吧,先生曾在神庙任职,精通医术,也只有他能帮着想想法子了!”
哈蒂遵照母亲的话,好言好语请来了佩瑟。佩瑟伏在草席边,观察了塞索斯特里斯了一会儿,又耐心听完茜塔瑞的病情陈述,他大惊失色,惨然道:“夫人,您心里得有个准备,您丈夫怕是得了疯犬病。那野狗来路蹊跷,多半是先前已经患了病,前几日猛然发作,才会伤人的,而它身上的疯犬病是会传染给人的!”
纳荷西咬着嘴唇,眼中是烈烈的恨意,他怒火中烧道:“那条狗原来是冲着哈蒂扑过来的,后来阿玛是为了她才被恶狗咬伤的!那天——那天我们玩得很高兴,吉祥为什么会毫无征兆地发疯呢?”
哈蒂听罢,粉嫩的脸颊已经全然失了血色,变得煞白,她声音微冷,一字字清脆如冰:“吉祥见了别人都没事儿,唯独见了我才发了狂,多亏阿玛挺身而出,我才幸免于难,阿玛是为了救我才被吉祥咬伤的,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都是我不好,是我坑害了阿玛——”
佩瑟莫名其妙道:“吉祥为何趁着众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犯了病,而为何它要伤害的人偏偏是哈蒂,更令人费解的是,在误伤了塞索斯特里斯后,它为何又在慌乱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
冤有头,债有主,万事皆有因果!但茜塔瑞早已顾不上思考她心中的疑言,暗淡的眸子里透着无比虚弱:“大人,请您告诉我,您一定会治好我的丈夫!”她的声音像在冽冽的秋风,不停地哆嗦着,“看在哈蒂的面子上,您一定会救活塞索斯特里斯的,是不是?”
佩瑟一筹莫展,他沉默了许久,终于仰天长叹道:“夫人,对不起,这个病根本就无法医治,我也无能为力!”
此时,塞索斯特里斯已经烧得全身抽搐,他气息奄奄,低声痛哭道:“孩子们,我舍不得你们,但阿玛快不行了!”
哈蒂看着父亲难受的样子悲痛欲绝,她刚要冲过去拉父亲的手,可却被佩瑟死死扯住:“哈蒂,不可啊!若你阿玛弄伤了你,你也会染上这个病的!”
只是又挨过了半天的功夫,高热便折磨得塞索斯特里斯开始说起了胡话,他根本无法安静,无法用食,他痛苦地挣扎着,在病榻上翻滚着,在场的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却也无计可施。
佩瑟想出了办法,他命手下的祭司拿被子裹住塞索斯特里斯的身体,再用亚麻绳紧紧捆住了他。纳荷西与妹妹两人抱头痛哭,不一会儿就哭成了泪人儿。
入夜时分,塞索斯特里斯的呼吸弱得像游丝一般,细细的,弱弱的,好像随时都会断绝,高热烧得他满脸通红,浑身大汗淋漓,心脏在他的胸膛里飞快地跳动,像是要蹦出来一样,因而他也更加躁狂,更加痛苦,继而连便溺也变得十分困难。
茜塔瑞惊心动魄,她像抓住了风雨飘摇的大海里最后的一艘船,反复追问道:“大人,您真的不能救救他了吗?”
佩瑟黯然神伤地伏在茜塔瑞的耳边,悄悄道:“这个病即使是医药之神伊姆霍特普在世,也是有心无力,爱莫能助,何况塞索斯特里斯是公主殿下的养父,若我可以,定会竭尽全力的,可惜……”
茜塔瑞像是断了线的喇叭,顿时泄了气,她哆哆嗦嗦地问道:“那么,如此下去,还能拖延几天?”
佩瑟皱着眉头,于心不忍道:“最多也就是这两三天的事儿了,但塞索斯特里斯最后的日子会活得很痛苦!”
茜塔瑞双膝一软,瘫倒在地,她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悲苦,一头倒在佩瑟怀里,大哭起来:“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如果是我做错了什么,众神大可以要我的命,为什么要惩罚我的丈夫,连累我的孩子?”
茜塔瑞从未如此无助,回想曾经与丈夫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日子仍然历历在目,他们一家人虽然清贫艰苦,但却其乐融融。转念,她又清醒地认识到,此时此刻她已身处在幸福的尽头,前方就是无边无际的灾难与黑暗,那份痛锥心刺骨,连绵不绝,哪怕肝肠寸断,她也只能独自承受。
佩瑟遣散了其他随从的祭司,紧紧拥抱着茜塔瑞,垂泪道:“别哭,别哭夫人,你看你还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他们多孝顺啊!”佩瑟原本想好言相劝茜塔瑞,可此语即出,他的泪一如游丝细雨,连绵不断地坠落。
夜色幽沉之际,塞索斯特里斯已经气若细蚊,高烧烧得他面色通红,呵呵地吐着肥大舌头,双手虚弱地挠着自己的脸,狂躁而苦楚。
哈蒂见此一幕,惊骇得脸色都吓白了,食指发麻,僵在了原地,像寒风初起时冻在寒冷里枯萎的枝桠。她也只是微微挪动了几步,靠近了些塞索斯特里斯,追悔莫及道:“阿玛,您别怕,女儿就在您身边呢!”
塞索斯特里斯一听是哈蒂稚嫩的声音,立刻安静了下来,但并未像往日那样对女儿露出亲切爱恋的微笑,只是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喘息和类似嘶叫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弱,是生命渐渐流逝的征兆,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身子不断颤抖着。
塞索斯特里斯脸憋得发紫,双眼空洞地望着茜塔瑞,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你好好照顾好公主,千万不能让别人害了她!”语毕,那双抬在半空的手终于垂落了下来,他的头向另一侧一歪,永远安静了下来。这是永恒的安静,他一如既往地静静入睡了。
茜塔瑞面对丈夫的身亡,已经全然失去理智,她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搂住塞索斯特里斯,肝肠崩裂道:“夫君,我会永远记住你的嘱托,你就放心地去吧,我会不辱使命的!这人间终究是太累,太辛苦了,你操劳了这么多年,也该到芦苇之地休息休息,好好享享清福了!”
哈蒂和纳荷西也倒在地上,把沙子扬到头顶,捶胸顿足地痛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