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音(下)
作者:
爱新觉罗启榕 更新:2021-05-19 16:17 字数:4925
公元前1501年,阿赫特季,帕奥皮月,
下埃及,迈杜姆
星星依然在闪耀,可是地平线上,山村和天幕却在第一缕蓝幽幽的晨曦中搂抱起来了,迈杜姆的黎明在雄鸡的一片欢唱声中慢慢睁开了眼睛。天空恬静地如一面明镜,点缀着绚丽多彩的云霞,映照出辽阔无垠的田园与涟漪荡漾的涛涛清影碧波。
鸟语花香的伊特鲁河畔,重峦叠嶂的山丘亭亭玉立,一望无际的原野欣欣向荣。苍碧欲滴、连绵起伏的芦苇荡相夹两岸,高大笔挺的棕榈树犹如勇敢威猛的侍卫,年复一年、忠心不二地守护在村庄与城镇之边。
然而,心事重重的哈蒂却根本无暇欣赏这如诗如画的美景,她自从月前不经意间丢失了自己的赤金合银凤凰如意玉佩后,脑子里便充满了自责,每天都会坐在伊特鲁河畔的空地上痴痴地发呆,闷闷不乐。哈蒂每每望着东升的朝阳和西去的河水,她的心中都会有莫名其妙的悲伤,常常一个人无缘无故地暗自落泪。
一日,她似往昔那样盘着腿,坐在松软芳香的草坪上,背靠绿荫浓浓的大树,远眺天边略过的飞鸟,端详水中欢快的游鱼,却依旧毫无乐趣,只是哭丧着脸,接连不断地叹息着。
纳荷西见了妹妹黯然神伤的样子也不是这一日两日了,终究是于心不忍,遂温和地劝慰道:“哈蒂,一块儿玉佩而已,不值得你为此气坏了身子!”
哈蒂忧心忡忡道:“阿古,可这玉佩不仅是世上少有的稀罕物,还是额莫的陪嫁,我就这么轻易地弄丢了,就是对额莫的不孝!”
“好啦好啦!哈蒂你看,你丢了那玉佩,额莫也并没有过分责备你什么,你又何须跟自己过意不去呢?”纳荷西和蔼笑道。
哈蒂有些着急,忙再三解释道:“阿古,说句实话,我其实也很喜欢那个玉佩,它似乎有一种非凡的魔力,能为我趋利避害。”
纳荷西听了妹妹的话,若有所思道:“真是如此,我们确实应该想个办法把它找回来!”
哈蒂瞪着一双略微红肿的眼,半信半疑地问道:“阿古,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有办法吗?”
纳荷西自豪地笑道:“那还用说,也不看看你阿古是谁?哈哈!”
哈蒂满意地点点头,白嫩的脸蛋儿上绽放出一朵美丽的笑魇。
纳荷西拉起妹妹的手,哼唱着欢快的曲儿,毫不犹豫地带着她向远方的山坡那边儿飞奔而去。哈蒂兴高采烈,似乎把所有的悲伤和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亦兴奋地唱起了歌来。
金灿灿的阳光倾泻下来,注进万顷碧波,使单调而平静的河面变得五彩斑斓。哈蒂兄弟俩站在山坡顶峰,俯瞰下方奔流不息的伊特鲁河与隔岸浩瀚无际的撒哈拉,格外心旷神怡。
纳荷西笑眯眯地问道:“哈蒂,你猜猜我想到了什么办法?”
纳荷西神秘兮兮地笑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哈蒂摇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哥哥。
只见,心灵手巧的纳荷西随意折下了一把亚麻茎,迅速地编成一只只精巧的小船,又用棕榈的叶脉把它们连成了一串,一线线绿盈盈的小船别出心裁,犹如一条条烨烨生光的翡翠项链,在明艳的阳光下灿然闪烁。
哈蒂见了哥哥的一举一动,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满腹狐疑道:“阿古,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纳荷西神秘兮兮地笑道:“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紧接着,纳荷西把自己亲手编制的小船轻轻放入伊特鲁的轻盈碧波里。秋风瑟瑟,吹拂着欢快的河水,翻起了朵朵雪白的浪花。浪涛卷着一只只小船,沿着清澈的河道飞流直下,驶向遥远的天际。
这时,纳荷西眉开眼笑道:“哈蒂,你看我的主意怎么样?”
看着哈蒂仍然没有什么反应,纳荷西继续慷慨激昂道:“我们现在身处的这座山是迈杜姆的制高点,而咱们这整个镇子都是依着河岸而建,水流所经之处,小船都可以到达。如此,你想想,你的玉佩不会平白无故地无影无踪,一定是被某个好心人拾到了,当他看见我们的小叶船,一定会有所作为的!”
“可万一这些船漂走了,而那个捡了我玉佩的好心人却没有发现,那我们岂不是白费功夫了?”哈蒂迟疑道。
“没关系,你放心!”纳荷西大包大揽道,“我们每天都来放这么些小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明白咱们的意思!”
哈蒂这才恍然大悟,佩服道:“阿古可真是聪明!”
这天傍晚,西方的天空出现了千奇百怪、形态各异的云彩。那些飘在山顶的云彩,仿佛是一个个五彩的花环,飘在山腰间的云彩如一条条漂亮的丝巾;还有那飘在天上的云朵是仙女飞时撒下的花朵。整个迈杜姆沐浴在粼粼闪闪的七彩霞光之中,晚风徐徐送来一阵阵花草的清香,使人心旷神怡,更觉夕阳无限好。
穆诺梅特坐在河畔如茵的绿草地上,时而端详着滚滚远逝的伊特鲁,时而眺望着渐渐西沉的落日余晖,自然是惬意无比。
忽然,穆诺梅特见一只只小船自远方娓娓到来,便又惊又奇,欢喜万分道:“德欧,你快看看,这是什么?我已经连续很久看到这些船从我面前漂过了!”
塞尼穆特闻讯而来,望着这一只只碧绿的小船在河水中央,轻轻卷曲了青翠的波澜,他甚是好奇。他认真思量了片刻,兴高采烈道:“一定是有什么人要传递消息!”
穆诺梅特百思不得其解:“有可能,不过这一只只船会代表什么呢?”
塞尼穆特大胆地猜测道:“额韵你瞧,这船是碧色的,而且是用亚麻的茎干制成,而一个月前我们在河畔寻到的这件玉佩也是碧色的,我们发现它时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呢?”
“嗯,你说的有道理!”穆诺梅特赞同道,“可惜,我们怎么才能联系到这个需要我们帮助的人呢?这些小船是从山上顺水漂过来的,说明咱们要找的人一定住在山顶,咱们让这些船逆流而上也是办不到的啊!”
“这个嘛,我心里早有数了!”塞尼穆特胸有成竹道。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抹朝阳浸染了东方的天际,世界便再次辞旧迎新,蕴含着崭新的希望。这虽是无比平凡的一天,但迈杜姆蔚蓝的天空中却多了许多凤凰形状的翠色纸鸢。一只,两只,三只……它们整齐划一地排成了一条直线,乘着微风,展翅飞翔,如身姿婀娜的少女翩翩起舞,姿态曼妙而轻盈。
纳荷西挑起一根手指,直指远方天空中那美丽的风筝群,欣喜若狂道:“看啊,奴恩!这些风筝真是好看!可它们是谁放的呢?”
哈蒂思考了很久,心中也没有答案,只能沉默无声。
就在纳荷西兄妹俩激烈地争论不休纸鸢的来历时,一个眉清目秀,仪表堂堂的男孩儿朝着他们的方向缓步走来。他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温厚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他虽然只是穿着一袭粗布短裙,赤裸上身,这朴实无华的打扮与普通的埃及男孩并无任何分别,但却无法阻挡他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独特魅力。在哈蒂小小的内心世界里,她的阿玛永远是最英俊潇洒的,纳荷西阿古次之。然而,眼前这个男孩儿的相貌是那样清容俊朗,令人一见倾心,过目不忘。
见了哈蒂兄妹俩,那男孩儿微微屈膝,轻轻颔首,以示初次见面的友好。哈蒂与纳荷西立刻依着礼数认真还了礼。
这时,他们耳畔传来了一股清脆洪亮的嗓音,是那男孩儿发了话:“你们好啊!其实原本应该一早就来找你们的,奈何今天才终于如愿以偿,真是不容易!”
纳荷西微笑道:“兄弟,不知你找我们——”
没等纳荷西说下去,那男孩儿便一鼓作气地回答道:“我们今天总算是见了面!对了,这是你们的东西,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了!”语毕,见他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块用手绢包裹的信物,缓缓递到了哈蒂的手中。
哈蒂打开手绢一看,甚是惊讶,这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凤凰如意玉佩么!她心潮澎湃,几乎是喜极而泣:“谢谢你——阿古!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可是我到现在还不清楚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个男孩儿被哈蒂轻柔甜美如春泉的话音打动了,他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哈蒂。眼前的姑娘一头如丝缎般的乌黑浓密的秀发随风飘拂,细细弯弯的柳叶眉,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一双眼睛如皓月星辰,清澈明亮的瞳孔闪烁着善良之光。玲珑的琼鼻,粉腮微晕,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樱桃朱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完美无瑕的瓜子脸娇羞含情。塞尼穆特惊异于哈蒂清新脱俗的美,在心底暗暗感叹道,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纳荷西看着他一副痴痴的神色,忍俊不禁地打趣儿道:“兄弟,你可别光顾着看啊!我奴恩正在问你话呢!”
那男孩这时才慢慢缓过神来,听了纳荷西的一番话,他那细嫩的小脸蛋儿上立刻蒙上了一层红晕,遂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不起,是塞尼穆特失礼了!”
“阿古,你叫塞尼穆特?”哈蒂好奇地重复着男孩的名字,询问道,“不知阿古的名字究竟有着何种深意?”
塞尼穆特含蓄道:“我的家族不过就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迈杜姆的庄户人,父亲母亲并没读过书,也不识字,但他们却是十分虔诚的宗教信徒,我想塞尼穆特这个名字大约是他们根据“穆特神之友人“取的,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喻意了吧!”
哈蒂却不以为然,连连称赞道:“阿古的名字虽然没有什么优美的意境,但我觉得十分朗朗上口,甚是动听!”
“多谢奴恩夸奖!”塞尼穆特喜形于色道,“我知道,冒昧的询问一个女孩的名字是不合规矩的,但我们偶然相遇也是缘分使然,我便很想和你交个朋友,不知可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哈蒂友善道,“我叫哈蒂,今年四岁了。我的父母双亲也是迈杜姆土生土长的农民,他们结婚六年,却膝下子女不多,只有我和阿古纳荷西。我们这四口之家虽然清贫,却能相爱相知,患难与共,用我额莫的话说,这才是真正的齐乐融融,阖家幸福!”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是人间的一大幸事了!”塞尼穆特敞开心扉道,“我听说,我阿杜巴的先生曾经在神庙中任职,不仅是位德高望重的大祭司,还是当今圣上的得力干将,所以家境十分富裕。可那时的他却整日愁眉苦脸,心事重重,日子过得并不那么称心如意,直到他放下了所有的荣华富贵来到迈杜姆教书,才体验到了真正的快乐!所以他时常告诫我们,人的一生平平淡淡即是福!”
“没想到,阿古的学识如此渊博,说话竟是这样头头是道,富含哲理,让我顿时豁然开朗,好生羡慕!”一股由衷的钦佩,自哈蒂心底油然而生。
“别这么说,我不过是上过几年学,略识多几个字罢了!”塞尼穆特谦卑道,“倒是奴恩你,自上到下都透着一股聪明劲儿!”
“阿古会认字?”哈蒂喜出望外道,“那阿古可不可以教我,我的名字“哈蒂”该怎么写呢?”
塞尼穆特蹲下身,凑到哈蒂旁边,随手拾起了一根的芦苇杆,在附近的一块开阔沙地上写写画画起来。只是那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空旷的地面就浮现出了一排整齐隽秀的字迹。哈蒂对着这一行字津津有味地欣赏了许久,仿佛如获至宝,立刻接过了塞尼穆特手中的芦苇杆,对着字在边上一笔一划地模仿了起来。
塞尼穆特看她如此专注,不禁笑了起来:“哈蒂意为“天下至尊,掌上明珠”。你的父母不仅送了你那么珍贵的饰物,还许了你这样一个优雅高贵的名字,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是十分疼爱你的!”
哈蒂专心致志地模仿了几遍塞尼穆特的字,终于学会了如何书写自己的名字,她欢呼雀跃道:“谢谢你,阿古!今天我不仅找回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玉佩,还学会了一项技能。有你这样好的人来做我的朋友,真是我莫大的荣幸!”
“彼此彼此!”塞尼穆特含笑道,一表温情浮上了他的面庞。
哈蒂坦诚道:“还得感谢这些纸船和风筝让我们仨成了好朋友!若不是它们,可能咱们永远也无缘相见!”
塞尼穆特诙谐道:“古人飞鸽传书,如今我们以纸船与风筝通信,也是雅事一桩嘛!”
“嗯,没错!”哈蒂兄妹俩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随后的每一天午后,按照各自的约定,哈蒂兄妹俩都会在山顶放一只用亚麻亲手编织的小船,顺水行舟碧波前,塞尼穆特总能在日落时分于川流不息的河水中将它拾起。作为回报,他便用稻草精心扎一只纸鸢,在山底放飞,那五彩缤纷的蝴蝶乘着晚风,悄悄飘到了哈蒂家门前的棕榈树上。草船与纸鸢成为了连接哈蒂与塞尼穆特友谊坚固的桥梁。
可是有一天,他们为了一点小事吵了一架。从此,山顶上再也看不到飘荡的风筝,伊特鲁河里再也看不到漂流的纸船了。
塞尼穆特很难过,他还是每天扎一只风筝,但是不好意思把风筝放起来,就把风筝挂在高高的树枝上。
哈蒂兄妹俩也很难过。他们还是每天折一只纸船,但也不好意思把纸船放进小溪,就把纸船放到了自家的屋顶上。
过了几天,纳荷西再也受不了,他在一只折好的纸船上写了一句话:“如果你愿意和好,就放一只风筝吧!”于是,把这只纸船郑重其事地放进了河里。
傍晚,哈蒂看见一只美丽的风筝朝她飞来,高兴得哭了。她连忙爬上屋顶,取下纸船,把一只只草船放到了伊特鲁的碧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