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人海漂游
  第三章 苦瓜同根
  第五节 出乎意料
  站在立交桥旁路间上的许天涯思绪万千，他看着从身边风驰而过的车流，望着远处高耸林立的高档住宅，再低头看一眼桥底下那双穿着破球鞋拐来拐去的双脚，一股莫名的悲哀袭上心头。
  “哎！小老弟，我给你介绍的人来了。”正在许天涯独自感慨之际，歪脸男人从桥下探出头来，翻着眼皮爆着一脖子青筋向许天涯高喊着。
  因为路基护坡的坡度过陡，许天涯一路小跑的冲了下来，以至于差点把歪脸男人撞倒。就在许天涯难以把持平衡的时刻，一只充满力量的大手拉住他的胳膊。经这一拉，许天涯就像一叶被急流冲击的扁舟，突然绷紧了缆绳一样打了一个漩涡。
  许天涯原地转了一个圈之后才站稳身子，这时他才看清，拉住自己的那个人个子不比自己高，但是长得却很结实，一身黑色西服像是长在了身上一样十分合体。一双亮得有些假的皮鞋和桥底的泥土呈现着鲜明的对比。
  歪脸男人一改先前的悲情，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笑逐颜开。他一边用已经看不清颜色的衣袖擦抹着一只用木棍捆绑在腿上的木凳，一边龇着两排因长期抽烟而熏得黄黑，且粘着红色辣椒绿色菜叶，大小不一里出外进锯齿状的碎牙，一边诚惶诚恐热烈且小心翼翼的笑着说:“嘿嘿，强哥，您请坐，请坐……”
  随即歪脸男人一把将许天涯拉到强哥面前说：“强哥，这就是我跟您说的那位小兄弟，这孩子刚毕业，厚道。”说到此处，歪脸男人看了许天涯一眼之后，下意识的压低声音说：“关键是这孩子现在把所有证件都丢了，之前派出所给补的临时身份证也过期了，现在跟黑人差不多。”紧接着，歪脸男人又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哎呀！就得拜托强哥多多帮忙了，如果强哥不帮他，恐怕这孩子在这座城市里是站不住脚了。”
  听到此处，强哥目光一闪，上下打量了一番许天涯。随后掏出一张精致的名片，递到许天涯面前说道：“你好，我叫李强，大家都叫我强哥。当年我和你一样，也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受过张叔的恩惠。张叔推荐你给我认识，我就一定会尽力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你就尽管说，不必客气。”
  强哥讲话的时候，微蹙眉头抬起那张古铜色棱角分明的脸，炯炯而深邃的眼神一直穿过桥洞投射到远方的天际，语速舒缓语气温和但却沉稳而又果断。
  许天涯这个时候才有一点点明白歪脸男人为什么要执意留住他，原来是想帮他找到一处安身之所。想至此处，一股莫名的暖流从心底升腾而起，如同一条欢快的泥鳅，在许天涯的血管里快速的游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让迷茫困顿的许天涯突然觉得天空是那么的湛蓝而高远，阳光是那样的明亮而温暖，清风是那样的柔和而舒适，空气是那样的清新而甜美。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起码是来到t城以后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强哥瞟了一眼百感交集的许天涯，意味深长的笑了。他面带笑容的对许天涯说：“我呢，做的是产品推广的生意。主要推广一些日用品、护肤品、化妆品。接触的都是年轻的女孩子和家庭主妇。我看你年轻帅气又透着一种文艺范，我想你应该很适合做这项工作。”
  说到这里，强哥停顿了一下，快速的看了歪脸男人一眼后，收回目光笑眯眯的注视着许天涯，接着说道：“呵呵，怎么样？小兄弟，如果你暂时还没有更好的去处，不妨先来我这里试一试吧”
  许天涯没有其他的选择，但也不是一定要选择。只是，这两天来的变化和经历，令他感到恍惚而又茫然。最重要的是，当他走近歪脸男人一家之后，仿佛看到了一个极其陌生却又可怕的世界。然而，在歪脸男人叙述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的时候，许天涯又感觉危机就在身边。
  那是一种无法名状又无法言喻的感觉，似乎有一条通体冰凉的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从他的脚腕开始，缓缓地攀附着他的身体向上爬行。那个时候的许天涯既愤怒又无奈，既恐惧又悲哀。他第一次品味到了人生的挫败感，就是那种存在便是一个多余的失落与无可奈何。
  因此，许天涯觉得他不能辜负了歪脸男人的一番好意，似乎如果他不答应强哥邀请，就是一个十恶不赦得罪人，在他的内心之中就会非常的自责，感觉十分对不起歪脸男人。
  于是，满怀感激的给歪脸男人鞠了一躬后说道：“感谢张叔！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随即又对强哥说：“感谢强哥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工作。”
  歪脸男人拉着许天涯的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后说：“嗯，跟着强哥好好干！张叔相信你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到那时不忘记你张叔就行啊。呵呵呵……”
  歪脸男人的话音刚落，强哥就温和但又果断的对许天涯说：“你先去车里等我，我和张叔有几句话要说。”许天涯拜别歪脸男人之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昨夜风雨的栖身之所。当他穿过绿化带走上辅道的时候，无意识的回了一下头，刚好看到强哥一边从皮夹子里拿出几张一百元面值的钞票交给歪脸男人，一边低声对歪脸男人说着什么。
  歪脸男人一边恭恭敬敬的接过钞票，一边认真的不断点头。最后，强哥一改刚才的态度，拍了拍歪脸男人的肩膀。而歪脸男人却陪着一脸的讪笑，弯着腰歪着脸一边点头一边向许天涯摆手告别。
  看到歪脸男人的这一举动，许天涯陡然升起一丝疑惑，随即又被一股凄凉之感所掩埋。
  这时，背对着许天涯的强哥也和歪脸男人道别，转过身向辅道走来。
  强哥的车是一辆老款的黑色皇冠3.0，不过，虽然车漆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光泽，但也还不算破旧不堪。
  许天涯坐在车里，听着收音机里飘出来的一首不知名的粤语歌，双眼望着车外一闪而过的行人与车辆，大脑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