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苦瓜同根
  第二节昨日重现
  许天涯没有打扰这个沉思中的男人，他也顺着歪脸男人的目光凝望着，凝望那高矮不同的三个身影。在这高楼林立车流如梭，处处彰显繁荣而时尚的大都市的背景下，这三个身影显现的是那样的另类，那样的不协调，又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凝望着渐渐远去的三个背影，许天涯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和两个姐姐。在他们小的时候，母亲也经常这样牵着大的带着小的去山间田头里劳作。如今，儿女们都已长大，有了各自的目标和生活，都已各奔东西。只有母亲一个人，还在那山边的小屋前盲着双眼用心守望、用心祈祷着。守望她的子女能早日回还与她团聚，祈祷上苍保佑她的子女平安顺利……
  就在许天涯思绪如潮感慨万千的时候，歪脸男人收回目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之后，近似自语般地说道：“哎！人生如梦啊……”他这突然间的感叹，却把半梦半醒中的许天涯给拉回到了现实中。
  许天涯转回头略带歉意的说：“哎呀大哥，你看这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这又吃又喝的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也真是不好意思……”此刻的许天涯表现得有些怵怵忐忐，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摸出50元钱抻直了放在桌上，站起身想要告辞。
  歪脸男人的脸就像是昨夜用来挡风遮雨的塑料帆布一样，呱嗒一下撂了下来。“咋地？大兄弟，埋汰我是不？”歪脸男人歪着他的歪脸斜着眼睛看了许天涯一眼之后，又扑哧一下笑了一声接着说：“你是以为我这开饭馆呢？还是觉得我真的穷到要讹你钱的地步了？”
  许天涯闻言连忙解释说：“不不不，大叔你千万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给侄子和侄女买点零食吃……”没等许天涯说完，歪脸男人就打断他的话大咧咧的说道：“得得得，你先坐下，我不管你是干啥地，也不管你要干啥去。不过我寻思着，你像我们这样夜宿郊外，一定有你的难言之隐。”说完，他又抄起酒瓶伸到许天涯的碗前，不过，只是犹豫了一下，又缩回手给自己倒了半碗酒。接着向戳在那进退两难的许天涯招了招手，示意他先坐下。
  看见许天涯又坐了下来，歪脸男人放慢了语速温和地说：“不急，这人生啊，说长不长，说短呢，他也不算短，什么事都不能急。就算你再着急，也不差这一会儿的功夫……”他轻轻地抿了一小口酒之后看了看许天涯，又接着说：“其实，我看得出来，目前的你呀，也没有个一定呢，对不？跟我说说，有什么打算吗？嘿嘿，没准我还能帮到你哩……”
  此时的歪脸男人看似已经有些醉意，当他看见许天涯满腹惆怅茫然的样子，又扑哧的一声笑了，接着说：“这没啥难的，这几年，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都不记得遇到多少个了。都是怀里揣着花一样的梦想来闯荡，最后啊，不是把自己给丢了，就是撞得头破血流。跟你说实话吧，你不是第一个喝过我酒的年轻人，可能也不是最后一个……”
  听到这里，许天涯似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便好奇的问道：“大叔，不知以前的那些人后来都怎么样了？”歪脸男人挺了挺弓着的身子说：“唉，都不一样，有的找到了事做就留下了，有的坚持不住就回去了，还有的呢，嗝，一转身就再也没见过面……”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令他感触的事情，喃喃自语着说：“有家能回倒也是好啊，起码还有个退路。要是连退路都没有了，也就只能像我们这一家四口一样，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喽……”
  许天涯不知道在这个近似畸形的瘦小男人的心里到底装着怎样的委屈，但是，从他目送妻儿远去的眼神里，从他近似不羁的话语里，许天涯朦朦胧胧的感觉到，这个男人一定经历过常人所难以想象的遭遇。因此，一种人性当中原有的好奇心促使许天涯想要揭开谜底了解真相。
  于是，许天涯看着歪脸男人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大哥，你们在这里拾荒有多久了？”男人回过神来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说道：“八年了，从儿子出生那一年开始的。”他不无神秘地拿眼角瞄了一下许天涯之后问道：“我的儿子叫桥生，你知道我为啥给他取名叫桥生吗？”可是，还没等许天涯回答他又接着说道：“那是因为他就是在一个人行天桥下面出生的，呵呵呵……”酸楚的笑声从男人的喉管里发出，让许天涯听了之后感到是那样的锥人心肺……
  许天涯有些吃惊，他根本无法想象在天桥下面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生孩子呢？于是，他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说：“怎么会啊？如果这里的医院费用高，那可以回老家去生啊。不管怎么着也不能在天桥下面生孩子啊……”
  又是一阵心酸的大笑“回老家？呵呵，回不去喽，要不是我那老婆挺着大肚子用这架破车把我抢出来，我早就死在老家了！”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一辆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歪倒在墙边的手推车。
  听到此处，许天涯有些懵了。他无法想象得出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流落街头的家庭到底曾经经历过怎样的厄运让他有如此的感慨。不过，他又隐约的感觉到那一定是一场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灾难。
  许天涯没有再继续追问，然而，歪脸男人没有等许天涯探寻，便展来了他那段令人心惊肉跳却有令人难以置信的非常遭遇……
  “我的老家是一个有山有水的鱼米之乡，生活虽然不是很富有，但也还算宽裕。父母过世以后，我和老婆承包了村里的鱼塘，靠着自己的勤劳在原来的老屋前，又建起了三间瓦房。在房子建好的第二年，省里来了一个勘察组，说我们这里是无污染的绿色自然村，又把我们那里开发成了绿色度假旅游景点。转年修起了一条省级公路，还在凤凰山脚下的清泉湖边建起了一个疗养院。说来也巧，疗养院和我家滆湖相望，而公路就在我家门前经过。我就和老婆商量，把我家新建的三间瓦房装修了一下，开了一间‘鲜鱼餐馆’……”
  说到这里，歪脸男人停下了他的叙述，缓缓的端起那只已经没有酒水的空碗眯起双眼凑到嘴边。仿佛那曾经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