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人海漂游
  第二章雨中梦魇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许天涯一直走到双脚疼痛浑身疲惫才在一座立交桥下面的人行道边坐了下来。此刻的他感到了困倦，他打了一个哈欠，双臂抱膝把额头抵在膝盖上休息。可正当他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忽然听到在他的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许天涯扭过头循声望去，昏暗的路灯光下一片朦胧，他的眼神几经搜索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于是他便转回头来依旧双臂抱膝低头打盹。
  可是没过多久，耳边再次传来如同先前一样的声音。许天涯撑着膝盖慢慢站起循声走去，他穿过人行道边的绿化带绕过一排桥墩，就在桥墩转角的地方，他停下了脚步。因为他看见桥墩的后面是一片水泥地面，地面上堆放着一大堆瓶瓶罐罐杂七杂八的破烂东西。在这堆近似垃圾的边上靠墙的地方，躺卧着三四个大小不同的身影。原来，先前的声音就是他们翻身的时候发出来的。
  许天涯没有打扰他们，只是在垃圾堆里捡起一个被拆成纸皮的纸壳箱，找了一块比较干净的空地铺上，躺了下来。
  夜色深沉，清凉的夜风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从桥洞的一端欢快的飞来，又向桥洞的另一端欢快的飞去，瞬间的经过却惊扰了青草和树叶的清梦。
  这一天来的变化，让许天涯略感疲惫。在夜风之中，他轻合双眼慢慢理顺那纷乱的思绪。渐渐地，他那波动的心绪平复了，紧绷的神经松驰了，死盯着桥底的目光不再炯然，急促的呼吸开始舒缓均匀，他慢慢地睡去，睡得香甜，睡得幸福，他在睡梦中看到了笑脸，巧妹子在笑，凤姐在笑，良子在笑，桂叔在笑，所有的人都在笑。他们都背着自己的行李，手里拿着红红绿绿的钞票，欢天喜地的向另一个方向奔去。
  他梦见了自己拉着巧妹子的手，奔跑在儿时经常玩耍的那一片青青草地上，那是一大片一望无边的草地，那里有遍地的鲜花，蓝蓝的天上飘着白云。他又梦到自己突然变成了一只鸟，在天空上自由地飞翔，他飞过了草地，飞过了山梁，飞得越来越高，越来越远，飞到了云彩的里面。
  他又变成了一朵白云，悠闲地飘荡在蓝得让人想要溶化的天空之上。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哭声，是巧妹子的哭声，低头细瞧，他看到了巧妹子变成了一只驼鸟，飞奔在那片草地上。她一边跑，还一边哀鸣着。许天涯想要扑过去，可是，一阵强风吹来，云彩又不由自主地向前飘去。经过劲风的席卷，白云改变了形状，开始剧烈地翻滚，并且洒下倾盆大雨。
  广袤的草场，在风雨飘摇中如同绿色的海洋汹涌着波浪。鸵鸟在这波浪中时隐时现，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哀鸣的声音越来越弱。许天涯在翻滚的云海之中大声的呼喊着巧妹子的名字，可是，不管他如何用力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巧妹子变成的鸵鸟，被那风雨交加绿涛汹涌的海所吞没……
  一阵凉风掠过，夹杂着的冷雨洒在许天涯的脸上，许天涯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猛然坐起。显然他有些懵懂，沉静几秒钟之后，他才慢慢地从梦境中回到现实。不知是在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丝稠密且急促，转眼之间已经从淅淅沥沥变成大雨如注。
  许天涯站起身，向桥身的里面拉了拉那张纸皮再次躺下。他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一个梦，可是令他奇怪的是，在他的大脑印象中，这种感觉，那些场景是那样的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曾在何时有过这样的印象……
  雨越下越大，已经把对面的人吵醒。一个男人，懒洋洋的站起身，弓着腰歪着脸看了一会桥洞外面的雨幕，又歪回脸来看了一会躺在对面的许天涯没有做声。他径直凑到垃圾堆的后面，哗哗啦啦的扯起一张塑料帆布，弓着腰摸索着用两根竹竿撑起塑料帆布，挡在有雨袭来的桥洞口上面。紧接着缩了缩双肩打了一个哈欠，弓着腰又钻进那张破棉絮里面没有了动静。
  此刻的桥洞里不再有雨水袭来，风也小了很多。可是，经这一闹，许天涯没有了睡意。听着桥洞外面单调的雨声，恍惚之间许天涯想起了那个和宋远桥在夜总会出逃的雨夜。也就是在那个雨夜，他们再次经历了梦魇般的凶险。也不知此时的宋远桥在做什么，也不知他有没有帮自己补办毕业证书……
  许天涯从宋远桥想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那是一些多么单纯的岁月；那是一些多么纯粹的情怀；那是一些多么快乐的时光。他们怀揣着美妙的梦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在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里，他们感觉自己是那样的强大、那样的富有、那样的精神百倍。甚至感觉他们自己就是一个个蠢蠢欲动的火山，随时都可能喷射而出他们内心之中孕育已久的激情……
  思绪如梭，穿越记忆的街巷。他又想起了母亲，想起了姐姐，不知她们过得好不好。出来这么久，他没有给家里写过信，不是他不想写，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对母亲说。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愧疚和无奈袭上心头。
  一想到母亲，在他的眼前就会浮现出那满头的白发，那佝偻的身形，那空洞但却充满期望的双眼。许天涯猛然坐起，他感觉在胸膛当中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并且越烧越烈，烧得他坐卧不安。
  他站起身，走到桥洞敞开的一端，那里没有雨水袭来，但是却能够看到桥洞以外雨中的一切景物。忽然之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就是一个旁观者，站在人生的边缘静观着人生雨幕中随风摇曳的花草树木。
  昏黄的路灯光线从远处散漫的照来，而灯光中的雨幕如丝，织成一张稠密的大网，网住这雨中摇曳着的所有，更网住这风雨飘摇的夜晚。而自己却不知是被这张大网所网住的猎物，还是在这张大网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