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暗战无形
  第十八节 陡然之相
  许天涯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门外真的是大雨滂沱，豆大的雨滴猛烈地坠下，砸在大张水泥瓦盖成的棚顶，“啪啪啪”地响成一片。许天涯睁开双眼，他觉得心里有些闷得慌，于是便长叹一声。这时听到良子的声音说道“怎么了，还为上午的事郁闷呢？”
  许天涯猛然坐起，他不知道良子已经回来了，当他红着眼睛，趿拉着鞋从床上站起来的时候，只见到良子正坐在他很少坐的那张断了腿的办公桌前，一笔一划非常认真地写着什么。许天涯红着脸说道：“良子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想去找你，可是又不知道你去哪里的了，本来我不想睡的，可是……”良子用一种极其深邃的目光看着他，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便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没什么，反正大伙都休息。听说上午你们开了一个会？”
  听到良子的问话，许天涯刚刚转白的脸又腾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有些惭愧的说道：“嗯，也不算开会。我看你一直都很为难，就想帮你做点事。可是，看来我还是不够成熟，想法太幼稚了……”也许良子是怕他太尴尬；也许是想安慰一下这位时刻想着报恩的大孩子；或者，真的是赞同许天涯的想法；他再次打断许天涯如同检讨的自诉，笑呵呵的说道：“天涯，不用这样自责，我倒是觉得你的想法很有创意啊。来来来，你过来，咱哥俩商量一下……”
  雨中的小屋里,许天涯再次被良子激起了高涨的热情。他又再一次将自己的想法叙述了一遍，他的这一次构思，经过上午在工人那里得来的信息充实，更加缜密更加的合乎情理。良子听了许天涯的“良机妙策”之后，倒还真的开始沉思起来。他紧皱着眉头，深邃的目光透过雨幕，一直眺望到目所不及的地方，或者更远。这个表面看起来粗犷憨直的汉子，此时此刻，倒象是一位心思缜密的将军，在营帐之中酝酿筹划着异常不见刀光的战役……
  过了许久，良子收回眼神。他一脸严肃的和许天涯开始商讨，关于事故处理和讨要工资的具体步骤。两个人从中午一直研究到黄昏，大大小小的账目也已经清算结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窗外的雨已经停了。一缕薄云犹如轻纱闲散的飘在西天之上，给即落的夕阳罩上一层浪漫的蒙胧。柔和的余晖斜斜的倾泄下来，透过雨痕斑驳的小小玻璃窗，拢成一道金色的光柱，直直的投射到良子那张古铜色的脸上。
  良子微蹙双眉，两眼望着窗外刚刚洗过的天空，幽幽的说道：“再没有遗漏的了吧？”许天涯也转回身面对夕阳轻声的答道：“我已经检查啦两遍，应该是全部都就绪了。”良子沉吟了一会接着说：“今晚你和我一起去，不过看我的眼色行事，最好不要激怒他们。记住，我们没有力量去伸张正义。只要能够顺利的拿回我们应得的那一份就够了。
  这一次许天涯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暗淡。他明白良子的意思，他也悟透了作为一个在群体中谋生的人应该保持的心态。他懂得了很多，懂得了在学校里、课堂上、书本中无法学到的道理。这一切的一切都已被他洞察，可是，却又难以抑制内心之中的某种情绪。似乎，他听到了，真的听到了那个内心中的另外一个自我，在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初夜，袭人的热浪渐渐消退，夜风懒散的吹过，撩动低垂着的杨柳也懒洋洋的摆动几下悬挂的枝条。一阵阵蝉鸣蛙唱此时听来，不但感觉不到如何的美妙，反倒让人烦躁不安。致使让人感觉，整个天空中都充斥着一种压抑。
  良子走在前面，许天涯紧随其后。两人一路无语，走在夜色之中。途径几转，一强一弱两条身影来到那栋二层小楼前。他们脚步虽然轻微，但却也逃不过那条纯种德国“黑盖”的耳朵。在它忠于职守的狂吠声中，大门打开了。高高的台阶上，立着一位铁塔般的壮汉。那壮汉方头、环眼、虎背熊腰。宽宽的板带、紧身的背心、隆起的肌肉如同一块块生铁镶嵌在那硕壮的身躯之上。
  只见这位壮汉双手叉腰、双腿岔开、黑色的肥腿裤、白网球鞋钉子般的戳在那里。在他那线条清晰的双臂上面都有刺青，左面的肩头刺着一头吊睛猛虎，张牙舞爪着实吓人。右面肩头刺着一条蛟龙盘柱，翻云覆雨神气十足。
  良子弯着腰、仰着头，一步一步的爬上台阶。许天涯发现良子突然一改平直的深沉硬朗，把眉眼都挤到一起，并且努力的上翘着嘴角柔声细语的说道：“呵呵，二哥，您还没睡呐？”那汉子用鼻子哼了一声，带着嘲弄和不屑的语气说道：“哼，你良老大不睡，咱们这些小混混那敢睡呀？瞧你良老大千军万马的，万一咱们一时答对不乐和，还不把咱们哥几个给废了啊……”
  这时，只听大门内的大厅里有一个夜鹰般的声音说道：“老二，怎么说话呢？是谁来了？”话音未落良子已经躬着腰面带尴尬的嘿嘿干笑着来到门前。滩在大厅沙发椅上的那一堆肥肉没有动弹，只是那张大胖脸上堆着类似笑容的表情，并且用那种让人听了就会起鸡皮疙瘩的声音笑着说：“噢……是良子呀，嘎嘎嘎，来来来，快来坐，正好，冰镇西瓜，嗯，来一块。很爽的，嘎嘎嘎……”
  良子一边连忙弯腰点头的喏喏称是，一边走上前来缓缓的蹲下身子。在茶桌上的一大堆切开的西瓜里，小心翼翼的选了最小的一块哆哆嗦嗦的捧起送到嘴边。当他把西瓜刚刚送到嘴里还没有咬下的时候，便急不可待含混的说道：“嗯，甜，真甜。”听到良子的话，对面沙发里梳着油光背头的姜老板，眯着闪着贼光的三角眼，龇着金光闪闪的大金牙，笑得浑身的肥肉突突乱颤。翘着二郎腿坐在老板身边的老二，一边用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修着手指甲，一边撇着嘴翻着白眼用眼角瞄着良子。
  而站在良子身后的许天涯，却突然觉得浑身燥热呼吸困难，他把脸扭向了一边，把一双烧得发烫的眼睛扔向了窗外。他实在不敢相信，但是却又不知道，不敢相信的究竟是自己的眼睛，还是眼前的良子，或者其他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