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接受了秘密的训练。
  所谓训练，并非如旁人想象那般简单，而是由身到心地改变。
  狼尾带她回到奢侈的世界里，带她认识昂贵的物什。
  她总在接触新事物时感到自惭形秽，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意外的闯入令自己深感格格不入。
  “我就是要你习惯这个世界，爱上这个世界。”
  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又一次令她迷茫。
  珠宝，服饰，配件，一件件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深深掩埋。她像深处在一个巨大的螺旋迷宫之中，每向下走一步的同时身后的台阶都在崩塌着。
  她像个深谙富贵的名媛，产生了巨大的厌倦情绪。
  可每当她想朝他再靠近一点，诉说近来的烦闷，就会看到他依旧流连在朵朵盛开的鲜花之中。他眼波流转，双目含情，对女人倾尽温柔，尽情地释放着他的魅力。
  他是映在水中的月亮，皎洁又虚幻。
  他只存在于她的夜晚，在他休息的夜晚，他会来到她的身边，仿佛和别的女人之间没有一点儿关系似的，做着她黑夜的爱人。他表现得像个忠贞的丈夫，在妻子耳边倾诉着情话，尽管他身上还沾染着别的女人的香味。她把他对自己的教育自我欺骗为暂时的爱情，因为他是这样告诉她的。他把工作和爱情分得很清，他说他不爱那些人。
  她看着他和别的女人比肩出入这里，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仰望在亲密接触后变得愈发强烈，明白了彼此间真实的差距，她不知自己应该以什么立场来评判那些事。
  “你看到了什么？”
  “……”
  “不用害怕，只是小小的看图说话而已，把你看到的说出来就可以了。”
  “……天使，和恶魔？”
  “天使在哪里，恶魔在哪里，能说具体一点吗？”
  她用手指描了个大概的轮廓，给女人讲解：
  “这是一个双头使者……嗯，她有三对翅膀，最上面那对是天使翅膀，下面两对是恶魔的蝙蝠翅膀……我也不是很清楚。”
  女人为她换了一张图。
  “这副画又是什么意思呢？”
  “嗯……对称的，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笑得很难看。”
  “很难看？”
  “我看着觉得很诡异很不舒服。”
  女人一共给她看了十幅图。
  芙蓉多次去拜访这个女人，去找寻心灵的解脱。女人称芙蓉太迷茫太矛盾，怯懦已逐渐占据了她思维的上风。如果她想从这种状态中走出去，就要下定决心发现自己。
  什么是发现自己呢？
  芙蓉走出繁忙的街道，从小巷向上仰望狭长的天空。碧蓝无垠的天空，下面是肮脏的垃圾。
  她尝试着改变自己，她的化妆技术已经被教育得很好了。
  究竟什么是发现自己呢，她尚且不明白。那个女人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她不是没有见过咨询师，来这里的客人也有过这一行的人，可从没有像她这样的。言辞里欲说还休，笑容也莫名诡惑。但身上却自成不容抗拒的魔力，叫人心慌。芙蓉本可以尝试别的咨询师，又往往被这女人身上的气质所吸引，令她欲罢不能，逃离不开。也许是这女人给了她类似于狼尾的感觉，他们的身上都带有致命的诱惑，如同伊甸园的苹果。
  鲜红的，滴着血。
  “如果要想在这片土壤里长得茂盛，就要除了扎稳自己的根基，还得狠心抢走别人的养分。”
  狼尾对她的教育，可以说是一本血色宝典。
  “这个地方就是一个壶，壶里养着各式各样的毒虫。它们相互厮杀，最后只能活下来一条。”
  “最后这条会成为蛊虫，拥有至烈的毒性。”
  “你会和我一样，成为这条蛊虫吗？”
  她逐渐蜕变成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在丛中乍放光彩。狼尾说，有前进，就有牺牲，一味的保守不会为自己挣来一丝一毫的利益。她有她的利器，她是狼尾的利器。
  “该到了我验收的时候了。”
  狼尾如是说。
  她会变成配得上他的人。
  客人们不会忽视她的变化，从一个安静胆怯的小妹变成鲜红欲滴的花朵，任谁都忍不住前来采摘。
  然而她因为见多识广，对客人的单薄的礼物却不为所动。
  见多了什么都来者不拒的维纳斯，这种挑剔的角色意外地令他们动容。男人的下半身比上半身更占上风，受到本能地驱使。以往被他们所忽视的娇花竟然是如此鲜嫩，又如何会吝啬于粪土黄金？
  她是他最骄傲的学生。
  这是他后来告诉她的。
  她的技俩早已成熟，笑得妩媚多姿，一举拿下客人的心。
  她的夜晚，开始有了别的男人主宰。而她倾慕的男人，却怀抱着别的女人夜夜笙歌。
  他说这样她才会成长，她相信是的。
  他教授给她的高超的技艺，终于用在了别人身上，成为她披荆斩棘的利刃。
  她得以突出重围。比起一成不变的女人们，男人们更偏爱蜕变后的惊艳。她用起了同别人一样昂贵的化妆品，穿着男人们取悦她送来的品牌服饰，整个人都焕发出新的气质，那是被采摘后才能露出的熟女之美，是大胆释放出的欲望的美丽。
  她本就是一名“黑夜维纳斯”，在店里，她是属于黑夜的欲望美人。
  狼尾仍在众人面前保持着对她的疏远，却会在她空闲的时间来到她身边，两人如最普通的情侣一般，做着简单幼稚的小事，然后在夜晚回归本能，尽情地彼此爱怜。
  她以为，他们秘密地恋爱了。
  “我美吗？”
  她靠在他的身上，而他靠在床背上，大手梳理着她散开的长发。
  她的头发有被精心地护理过，柔软顺滑，洗完后还有薰衣草的香味。狼尾靠近嗅了嗅她的发香，皱了皱眉：
  “我不喜欢这个香味。”
  “是客人送的香料，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用了。”
  “我的意思是，这个味道不适合你。”
  男人低下头，一口咬着她的香肩：“它太淡了。你需要的不是这种味道。”
  “你会为我选香味吗？”
  “……时机不到。你还只是朵牡丹花。”
  芙蓉不懂他的意思，她被叫做芙蓉，因为她清丽。后来经过特殊培训，她如同人间富贵花，好似一朵绽放的牡丹，但名号却并未变化。说到底，那都只是个代号，没有动不动更新的必要。
  “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黑夜维纳斯呢？”
  男人在牙关加了力道，咬得她生疼。
  他还是距离自己那么遥远，她又要如何才能成为与之相称的女人呢？明明她已经付出了那么多，以她现在的地位而言，是绝不可能被卖出去的，她已是一棵摇钱树，客人间的争相追捧宠儿。长此以往，还清债务指日可待，脱离苦海与他双宿双飞不是没有可能。可她还是觉得，她还没走进他的心里。
  “我美吗？”
  她又问了一次。
  这次男人没有顾左右而言他：
  “你还不够美。”
  “我美吗？”
  “你自己觉得呢？”
  那位女咨询师反问她。
  “……不够。”
  “不够的意思，就是你还是美的。不是吗？”
  “我不知道。”
  “你周围人觉得你美吗？”
  “周围的人？”
  “大部分的人认为你是美的，对吗？”
  “……对吧。”
  “你很美，身边人也发现了你的美。自我认识你以来，你的打扮越来越精致了，越来越会发扬自己的优点。所以周围的人也能看见你的闪光点，看到你的美。我之前就跟你说了，发现你自己，你现在正在发现自己的路上，但是要学会肯定你自己。即使有部分人不认为你美，也可以静下心想想他们这么说的原因。是嫉妒，还是别有所图？不要太过在意身边的负面意见，有的人逞口舌之快就为图个别人不痛快，这样的人不必理他。”
  在芙蓉眼中，咨询师就是位看透世界的人。她一直以“芙蓉”这个名字和咨询师保持着联系，讲述着她的事，而咨询师总会不厌其烦地开导自己。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问吧。”
  “生命引行，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咨询师喝了一口茶。
  “怎么，终于想起要问这个了吗？”
  “生命苦短，一路上总在不停地做出各种选择。而选择的背后往往伴随着遗憾，令人无限回想。一步错，步步错。为了达成心中所想，就由我为你们引行未走之路。”
  她的茶好似很香甜，嘬了一口又一口。
  芙蓉对她的解释一知半解。
  “那我还有救吗？”
  “你要我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