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铅华洗尽
作者:郭习习      更新:2021-05-19 08:13      字数:14953
  悠扬的钟声让玉琢银雕的太极宫更显得静寂肃穆,几棵造型独特的梅树枝条像美丽的白色珊瑚又像奇异的裹银鹿角展现着勃勃生机。透过杨玥儿寝宫的雕花窗棂,柔软温暖的绣床边花见羞母女正在拉手谈心。杨玥儿撅着小嘴语带哭腔道:“他才回来怎么又走了?要去太乙山也可以带上我啊?我又不会影响他泡落花姐姐!”
  花见羞抿嘴而笑,女儿终于长大也知道吃醋了。她抚摸着女儿温软的小手劝慰道:“他带落花下山时落花是有病的,现在病好了自然要带她回去,这叫有始有终。你呀应该多学习罗蓝的气度,你想想她什么时候妒忌过别人?”
  杨玥儿吐吐舌头,不好意思道:“我明白了,以后再不说这样的话了!只是我好怕他不会再回来,昨天我心惊肉跳的一晚上都没有睡好!”
  花见羞叹口气,目露怜悯道:“落花回去,是要守着她的妹妹和师傅终老太乙山。只怕多情的红龙王还被蒙在鼓里,还想着速去速回呢!”
  “啊,那他知道真相后会不会也留在太乙山上?”杨玥儿担心道:“那他知道真相了,会不会选择也留在太乙山上?有时候我真想冰雕里的微雨姐姐换成是我多好,那样我就永远都在他心里了!”
  “又说疯话了不是?”花见羞好笑道:“你该打起精神来照顾好罗蓝才是!”
  有宫女进来禀报道:“王馨蕊已在长春宫候见!”
  杨玥儿跳下床来喜叫道:“母后召见了馨蕊姐姐?等你们说完正事我去找她玩!”
  花见羞摇摇头,意味深长道:“你先去看罗蓝吧!你和王馨蕊以后多的是时间玩耍,也不用急在这一时!”
  杨玥儿开心娇笑道:“唐子龙终于同意了?我就知道他这个色鬼是不会放过馨蕊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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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鲜红长袍的王馨蕊站在空荡荡的长春宫殿上,自己都觉得自己象殿外的红梅一样孤苦伶仃。唐子龙的平安归来让长安百姓欢歌笑语,却让她的心如坠深海。裴斐一定是失手了,已经很多天没有了他的音信。父亲自到长安就一病不起,眼看着一天天地消瘦下去。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就象父亲榻前药罐里的药汁,上下翻滚着不停却越来越苦涩难咽。
  一队侍女随花见羞走进殿来,王馨蕊放眼看去只见花见羞今日穿着一身白色高襟宽袖外袍,淡金色的腰带凸显出曼妙的身姿。她乌黑的发髻上并未佩戴太多首饰,只在嫩如青葱的右手中指上戴了一个纯净透明的戒指,清新秀丽中又透出一股妩媚的气质。王馨蕊连忙上前端庄施礼,花见羞开门见山道:“你托杨玥儿向红龙王表达的心意,我已经说给红龙王听了!”
  王馨蕊羞得腮飞桃红,这个杨玥儿竟然将她的女儿心思都告诉了太后?只听花见羞微微笑道:“红龙王让我转告你:长安世家子弟、青年才俊多了去了,你再嫁如意郎的那一天如果他在长安,是一定会来喝杯喜酒的!”
  王馨蕊眼前一黑,羞愤之下几乎站不稳身子。她盈盈跪泣道:“我知道自己是残花败柳之身,不配做红龙王的妃子!但唐子龙连亲口告诉我的勇气也没有么,却让太后来羞辱我?”
  “谈不上羞辱,”花见羞并不介意她的失礼,淡淡道:“红龙王已经又离开了长安,所以没有时间亲自告诉你罢了!”
  她走到锦座前坐下,示意王馨蕊在她对面落座。娓娓而谈道:“我很早就听说洛阳王家出了个萤火先生,虽是女儿身却有凌云志,胆识才情不让须眉。你一十三岁就组织了桃花诗社,从此引得众多世家公子为你争相追逐;一十六岁高中文考探花更是轰动京城,听说到你家的媒婆都需要排队。我还记得你在太学广场上为唐子龙据理力争的样子,也正是因为当年你对红龙王有恩,所以现在我才会召你进宫来。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红虎营在天下英雄大会后逮捕、拘留了不少居心叵测的各方间谍,却一直没有人来问询过王馨蕊半句。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做事缜密侥幸逃脱,现在才知道不过是唐子龙对她一直手下留情罢了。花见羞看到她默默点头,才继续说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也就罢了,你却不该从杨玥儿口中套得红龙王的去向,转身就找裴斐去刺杀他!唐子龙大难不死,在岭南道发的第一道命令却是令郑青鱼去洛阳营救你的父母。现在你的父母都在你的身边,而崔官剑和多手儿却永远地留在了广通渠的码头上。你现在还觉得他在羞辱你么?”
  王馨蕊刚才涨得通红的俏脸早已惨白如梨花般透明,她凄然点头道:“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唐子龙一直和我父亲作对?我虽然爱他......”
  “不,你从来就没爱过唐子龙!”花见羞摇头道:“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你的花容月貌和柔情蜜意都是你对付男人的手段,是你为你父亲争权夺利的武器!我说的对不对?”
  王馨蕊惨然一笑道:“太后既然如此看我,我想我不用再解释了!”
  她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飞雪自言自语道:“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唐子龙,看来我这一生也对不上你的这副对联了!”
  花见羞雍容华贵地走到她身后,和颜悦色道:“你对不出下联并非才情不够,而是你眼界始终差了一些。你和你父亲一样心中只有你太原王家的兴盛,而缺少了悯怀天下的气魄!你本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子,以为唐子龙死了所以下嫁卢光地还情有可原,但用自己的清白去换裴斐出手就太轻贱自己了!”
  雕花窗棂里二人一样的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倒象一对年龄相仿的姐妹一般。王馨蕊第一次昂起了头颅,大声讥笑道:“轻贱?谁都可以说我王馨蕊轻贱,唯独太后你不可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太后为保杨玥儿的清白也曾经委身于贼,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轻贱?高高在上的太后啊,我想问你一句话:如果红龙王不尊你为太后却要你母女同伺,你会严词拒绝么?”
  王馨蕊这话可算忤逆之极,掉几个脑袋都不会嫌多。花见羞眼中羞恼交加,丰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终于还是转身吟咏道:
  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亦非我
  装谁象谁,谁装谁,谁就象谁
  王馨蕊震惊万分地看着花见羞风姿绰约的背影,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她突然想起了在太原参加卢潘江婚礼时她也曾经这么惊讶过,那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并不了解唐子龙。她又了解花见羞么?
  花见羞停了脚步,转过身来意味深长道:“我答应红龙王不会伤你的性命,不如你就留在杨玥儿身边当一个侍寝女官吧!你可以随时回家看望你的父母,但却不能再嫁他人。你愿意接受这个处罚么?”
  曾经的公主被罚为侍寝女官,这本是很严厉的处罚。但杨玥儿一旦嫁与红龙王为妃,她又可以作为侍寝女官一起陪嫁。王馨蕊这才明白花见羞的良苦用心,满脸通红盈盈拜倒道:“罪臣之女王馨蕊甘愿接受惩罚,多谢太后的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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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乙山地势险峻,属于典型的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山下还是皑皑的白雪世界,到了山腰竟然是满眼的翠竹成林凉爽如夏。山顶上隐约传来优美的歌声,唐子龙好奇道:“是我昨晚没睡好,还是体力不支出现了幻听现象?我怎么好像听到山上有人在唱歌?”
  落花也很是惊讶,斜睨他道:“是你红龙王的面子大!这是燕子坞的燕歌迎客,只有极其尊贵的客人上山才能享受到的隆重礼仪。不过在我的印象中,可从来没有真正使用过!”
  “是么?”唐子龙受宠若惊道:“光听这燕歌迎客的名字就感觉很有面子,不过也许不是迎接我的,可能是迎接你这个大美女病愈归山的吧?”
  落花啐道:“什么大美女病愈归山?难听死了!我们平时休息时经常唱这支歌,每次唱的时候都会有很多燕子落下来听!”
  “难怪被称为燕歌了!”唐子龙饶有兴趣道:“我也喜欢唱歌的,有机会我们合唱一曲好了?”
  落花吓了一跳,使劲摆手道:“你唱得那么难听,我求你了千万别唱啊!”
  刚刚才歌兴大发的红龙王悻悻然闭了嘴巴,一脸的生无可恋道:“果然是人生难得一知己,高山流水无人听啊!”
  越近山顶,果然歌声越是嘹亮清晰。似乎有无数的少女齐声在唱,音符间不时有几声燕语啾鸣。
  “一杯酒来引郎来,把郎引到八仙台。八仙台上铺金盏,象牙筷子两边排。”
  “二杯酒来饮得欢,壶中有酒饮不干。郎饮三盏红了脸,姐饮三盏到了弦。”
  “三杯酒来进花园,手颁花树泪连连。花开花落年年有,花到逢春朵朵鲜。”
  唐子龙听得入神,不知不觉才发现又到了断崖的吊桥前。八个身着盛装的美丽少女手拿花环向他们跑来,七嘴八舌喜叫道:“真是落花姐姐!落花姐姐回来啦,落花姐姐回来啦!”
  唐子龙没想到落花的人气这么高,瞬间就被少女们套上了四个芳香扑鼻的花环。其中一个是小桥送的,她一本正经道:“门主说你治好了落花姐姐的病,所以燕子坞要用最尊贵的礼仪来迎接你!”
  唐子龙心中越发得意,嘴上假装谦虚道:“治好落花姐姐的病难道不是我应该做的事么?弄得这么隆重,不过我喜欢!对了,还有什么尊贵的礼仪先说我听听,免得到时应对不好贻笑大方!”
  小桥眨着一对大眼睛,迷惑道:“燕歌迎客就是最尊贵的礼仪呀,你还想有什么?”
  唐子龙哭笑不得,连忙道:“这花环是你编的么?真好看,一定费了你不少时间吧!”
  小桥天真无邪答道:“师傅叫我下来的时候在路边采些花儿,随便给你编一个就行了。师傅说反正你粗枝大叶的,也分不出好歹来!”
  这叫什么话?唐子龙歪头看落花胸前的花环,果然比他的这个要精致得多!没想到小桥却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生气道:“你是嫌弃我编得不好么?”
  唐子龙吓了一跳,连忙陪笑道:“哪里敢说嫌弃?你看我简直是爱不释手啊!”
  一不小心弄散了一朵掉在地上,连忙弯腰捡起吹了吹又插在花环上,一个劲的奉承道:“我就喜欢你编的花环,又轻盈又好看!”
  小桥这才展颜而笑,拍掌欢呼道:“微雨姐姐说得不错,你是天下最好的男人!”
  耳听得旁边的落花似乎哼了一声,唐子龙连忙惭愧承认道:“说不上最好,我也就是个极其普通的男人!对了,你们燕子坞的门主师傅呢?”
  小桥一蹦一跳在前面领路,手指远处的大竹屋道:“门主在那儿,还有二姑婆!”
  事隔一年再度走进优美如旧的燕子坞,唐子龙却有二世为人的感觉。大竹屋前果然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燕子坞门主,身后是一排激动的燕子坞门人。身边的落花早已热泪盈眶,急步上前哽咽道:“师傅,落花回来了!”
  不少燕子都哭出了声,气氛极其感人。唐子龙也应景地低头擦着干涩的眼角,却听燕子坞门主微笑道:“红龙王果然好本事!”
  她的声音不再象去年那般暗哑,似乎又恢复了几分温柔和弹性。唐子龙也不知这话是表扬他治好了落花的病呢,还是指屠杀了十五万吐蕃大军?只得含含糊糊回应道:“一般,一般,过奖,过奖!”
  燕子坞门主转身带着落花进了大竹屋,燕子们也四下散去。刚才还热闹感人的场地瞬间就只剩了唐子龙一人一马。左肩被人拍了一下,跟着右边转出一人怪笑道:“红龙王还记得老婆子么?”
  唐子龙定睛一看,连忙恭恭敬敬道:“原来是妙手琴音的二姑婆,我哪里会忘?我还专程带了一个礼物送给你,希望你喜欢!”
  他边说边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裹,小心翼翼捧出半尾琴来。二姑婆眼中光芒闪现,失声尖叫道:“你这不会是蔡邕的‘烧槽琵琶’吧?”
  唐子龙满脸的赞赏,连声的赞叹道:“二姑婆果然见多识广,这正是珍藏在太极宫中的焦尾琴!我生怕哪天被杨玥儿不小心当桌凳给烧了,所以这次专程带来送给二姑婆,二姑婆可喜欢么?”
  焦尾琴相传是东汉大文学家、音乐家蔡邕亲手制作,因琴身是在烈火中抢救而出的半截梧桐木所以声音异常好听,再加上琴尾留有了焦痕故名焦尾又名烧槽琵琶,说起来比二姑婆爱如性命的九霄环佩琴还要珍贵三分。
  二姑婆爱琴如命,哪有不喜欢的?她双眼泛彩道:“你现在可是君无戏言的红龙王了,当真把这张‘烧槽琵琶’送我老婆子了?”
  焦尾琴价值连城,但在唐子龙的心里也不过就是一张琴。他真心诚意道:“我知道二姑婆爱琴,所以才专程带了焦尾琴来献给二姑婆。以后我再寻到什么名贵的古琴,我都送来给二姑婆好了!”
  二姑婆瞪了他半响,突然放声大笑跟着突然唱起歌来。唐子龙越听越熟悉,猛然想起这不是初见落花时她在湖里唱的那首歌么?他可是在益州城外当着十五万吐蕃大军唱过的,于是也放开鸭公嗓子跟着唱和起来。二人放浪形骸地狂歌大笑了一盘,二姑婆突然收声道:“你人虽然不错,但唱歌实在是不敢恭维!不过你送我‘烧槽琵琶’,我老婆子自然也要送你一件‘宝贝’!今晚亥时之前,你敢不敢到羽化观来拿?”
  她退后两步,斜睨唐子龙道:“如果不敢,那就算了!”
  唐子龙胆大包天,还有什么不敢的?只是见二姑婆一副老奸巨滑、奸计得逞的样子,不免心中有点狐疑于是提议道:“这件宝贝是什么东西,二姑婆可不可以先透露一小下下?”
  二姑婆摇摇头,念咒般念道:“羽化观,地窖门,从左至右,一二三四。”
  也不管他听懂没有,说完捧着焦尾琴兴高采烈地去远了。唐子龙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眼见再无人理他想了一想牵着马向冰洞走去。
  冰洞外寒冷依旧,冰洞里晶莹剔透的冰雕因为一年来滴水成冰的缘故似乎又变得丰满了一些。唐子龙呆呆地望着微雨低垂眼睫、默然无语的样子,不禁又想起那晚她端着小桌来地牢救他的情景。两滴鼻血不合时宜地流了出来,连忙摸出手帕小心拭干。边拭边吟道:
  相顾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三次相见,一见一耳光。又是一年来相识,尘满面,泪成行。
  忆得长安初入牢,小铁窗,稻草床。孤身来救,血滴锈锁上。料得年年断肠处,燕子坞,寒冰霜。
  霜字才完,身后突然传来冷清好听的歌声,歌词竟然是他才吟的这首《江城子》!歌声开始如轻流细水般浅吟低唱,闭眼听仿佛又有露滴竹叶般的玲玲作响。歌声说不出的温柔婉转,如汩汩的清流滋润着久旱的田地,象怯怯的花蕊挣脱出厚厚的花瓣。
  一曲歌止,余音绕梁。唐子龙转身微笑道:“落花,我听你的歌声里有四分思念却有六分的难过,莫非你小的时候经常欺负微雨么?”
  唐子龙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落花却重重地点点头。两颗眼泪落在她高耸的胸前,又转眼凝结成了两颗透明的冰珠。
  “我虽是姐姐却一直比微雨要强,从小到大都喜欢抢她喜欢的东西!师傅说我我也不听,所以微雨一直让着我这个姐姐。”
  唐子龙安慰道:“你们是双胞胎,所以你这个姐姐也比她大不了几分几秒!你喜欢抢她的东西其实是你们闹着玩的把戏,微雨曾经说过她好怀念你抢她东西的那些日子!”
  落花取下颈上的冰种项链,黯然道:“我不会再抢她喜欢的东西,这是她送给你的,现在我还你!我已经答应门主做燕子坞的第三代掌门人,从此不会再下燕子坞一步。你明天自已回长安吧,从此好好做你的红龙王,不要再来燕子坞了!”
  唐子龙没想到峰回路转,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怔怔地看着落花的背影消失不见。手捧着尚有余温的冰种项链,看着微雨冰雕自言自语道:“其实这样也好,其实这样也好......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你不会怪我吧......”
  冰洞外小桥等了半天才看到唐子龙打着哆嗦走了出来,好奇问道:“你和微雨姐姐说了什么?”
  唐子龙摇摇头,苦笑道:“什么也没说,就是来看看她。对了,晚饭吃什么?”
  小桥领着他走回上次养伤的小竹屋,竹屋摆设依旧只是桌子上多了几个小菜和一壶竹叶青。小桥指着酒菜道:“门主说你吃饱了就在这里休息,我回去啦!”
  唐子龙如风卷残云般吃了个酒足饭饱,翘着二郎腿突然想起了二姑婆的话。站起来晒笑道:“我有什么不敢的,哪有送宝贝都不要的傻子?”
  羽化观原来是安置疯傻落花的居所,落花走后再无人来自然落满了灰尘。唐子龙下到地窖果然看到一扇紧闭的石门,旁边的石台上有五块凸出的花岗石条似乎是石门的开关。唐子龙凝神细看,五块石条上虽然已经长出了青苔却依然能感受到制造者的独具匠心。唐子龙暗自揣摩道:“‘羽化观,地窖门’应该就是这里,那么‘从左至右,一二三四’是开门的密码么?”
  唐子龙从左到右依次按下石条,片刻后石条一起弹回似乎在说密码不对。唐子龙摸着下巴思索道:“二姑婆也不说得再清楚一点,幸好我机智聪明难不倒我!既然一二三四不对,那么第一个石条按两下,第三个石条按四下试试看?”
  刚刚依次按下,厚重的石门突然轰然而开倒把唐子龙吓了一大跳。空气中逐渐充满了潮湿的咸霉味,漆黑的石洞中似乎微有亮光。唐子龙小心翼翼走入洞中,却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机关引得身后的石门轰然关上。唐子龙无奈只得摸壁前行,转了一个小弯眼前竟然现出一个微波荡漾的池塘来。唐子龙走到池边用手一摸,池水微烫还有一股淡淡的硫磺味,暗暗称奇这竟然是一池难得的天然温泉?更令人稀奇的是池塘中央还修筑有一块悬空玉盘,上面立着三个真人大小的汉白玉雕像。男的头戴衮冕垂珠相貌威严,女的梳有双环望仙髻显出高贵典雅之姿,手上还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
  唐子龙越看越是惊讶,总觉得这对男女看着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既然二姑婆回赠的礼物是一场温泉浴,唐子龙也不客气笑纳了大礼。他三下五除二脱得赤条精光,心满意足地步入了水气氤氲的温泉之中。
  水温刚刚好似乎有无数的小鱼在亲吻着赤裸的肌肤,唐子龙情不自禁发出销魂的呻吟。只觉得全身三万八千个毛孔无一个不舒服,一天的疲劳一扫而空几乎都快要睡着了。
  地窖的石门突然再度轰然打开,吓得唐子龙呛了一口咸水连忙吐着泡泡游到大石后躲藏。刚刚藏好就看到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赤足来到温泉边,双手合十恭恭敬敬拜诵道:“身无牵挂、心无牵挂,燕子坞第三代掌门人落花向祖师爷行礼上香!”
  落花念完诵词后轻解罗裳脱得一丝不挂,大大方方走入了温泉之中。唐子龙这才想起二姑婆那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终于明白了二姑婆嘴中的‘宝贝’是什么意思!
  落花游至悬空玉盘,轻跳上去再跪拜诵道:“请祖师爷继续保佑我燕子坞趋吉避凶、海不波溢!一旦燕子坞寻找到玄皇子的下落,一定全力辅佐他成就大业!”
  唐子龙心中一震,脑中电光火石般骇然明白了玉像三人的身份!原来这燕子坞的祖师爷就是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也就是后唐庄宗。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就是李玄也就是自己的父亲,难怪看着这么眼熟!
  一系列的谜团在心中迎刃而解,想必当年李存勖为逃避唐明宗李嗣源的迫害被迫隐身于此,又在建筑大师孙昆的帮助下修建了燕子坞。但这支武装力量却一直没有等到李玄的到来,她们可能还不知道她们的玄皇子及玄皇妃都已经淹死在了藏北的冰河中!
  落花神情庄重地行完掌门之礼,站起身来却往唐子龙藏身之处瞥了一眼。唐子龙吓得魂飞魄散,只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乌龟才好!只是这世间事往往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唐子龙晚餐胡吃海喝得太多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轻轻放了个屁!如果是平时悄悄放了也就放了,但在水里这个屁却“拨”的一声轻响跟着带起一连窜的水泡!眼见落花纵入水中秒变鲨鱼一般杀来,只骇得唐子龙连忙长吸一口气深潜入湖底。到了湖底只想破口大骂,孙昆你个狗屁建筑大师怎么修个池塘温泉下面连个洞穴都没有?突然脖子一紧已被落花从后面捏住了咽喉,这才发现自己又做了一件蠢事!此时想投降输一半都来不及了,不得不张嘴大口喝起硫磺水来。喝不了几口已经意志昏迷,落花却没有半点放手的意思。唐子龙手脚乱蹬嘴中哇哇吐泡,谁能想到战无不胜、所向披靡的红龙王最后是死在燕子坞的掌门人温泉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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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子湖北岸的迷雾中显出两个鬼魂般的疲惫人影,其中一个披头散发腰间还插着一支竹笛。他对身旁同样蓬头散发的同伴谀笑道:“前面就是燕子坞的燕子湖,我们到那儿找个洞穴先养好伤。等避过了后面的追兵,我再陪着罗布大人回吐蕃去!”
  罗布轻抚咽喉上虬起的剑痕,心有余悸道:“憎人恨,你把我领到燕子湖来万一又碰上那个燕子可怎么办?”
  憎人恨神色间说不出的淫秽不堪,诡笑道:“天下人皆知,她已经陪着风流的红龙王去海外寻药去了!不过燕子坞里象她那样的漂亮女人可不少,等罗布大人养好了伤......”
  罗布眉头一皱,微怒道:“我劝你也老老实实地养伤,不要又暴露了我们的行踪!杀死黑木道长的无德和尚武功极其霸道,另一个叫吴量的我也不是他的对手。你领着我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小路,怎么他们反而是越追越近了?”
  “罗布大人不用害怕!”憎人恨拨出竹笛,阴毒冷笑道:“他们不追来也就罢了!如果真的追到燕子湖来,就让那个光头和尚看看我憎人恨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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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扇醒了口吐硫磺水的唐子龙,神情恍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脱口喜道:“微雨?”
  “我这记耳光和她打的有什么不同?”
  唐子龙这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落花,连忙不好意思地用手遮掩住自己的赤身裸体。左顾右看道:“我的衣服呢?”
  落花冷冷道:“都丢了!”
  “丢了?”唐子龙一跃而起,大叫道:“你倒是穿得严严实实了,那我穿什么?”
  落花终于被他的无赖击败了,转身怒道:“你衣服都丢在那边水里的!自己快去穿好,真是不要脸之极!”
  唐子龙心想我晕过去的时候都不知道被你看了多久,怎么倒成了我不要脸?走到湖边一看果然自己的衣服都飘在水面上,一边捞一边不满地嘟哝道:“你把我衣服丢水里也就算了,这锦囊也丢水里不是把里面的药丸都泡烂了么?唉呀果然全泡烂了,幸好小瓶还在......”
  落花看他从锦囊里掏出一个天蓝色的小瓶,又视若珍宝地放了进去。咬牙切齿问道:“掌门人温泉从来只有门主和三个姑婆能进来,你是怎么进来的?”
  唐子龙还在心疼他的药丸,想着自己弄得如此狼狈都拜二姑婆所赐于是没好气道:“你都猜到是二姑婆告诉了我密码,还问我做什么?”
  落花不再吭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唐子龙穿好衣鞋,转身向湖中的白玉像拜了三拜,口中还念念有词道:“爷爷、奶奶、爸爸,我身为红龙王好歹也算完成了你们的遗愿,你们在天之灵应该可以笑慰温泉,不对,笑慰九泉了!你们就在这儿好好泡温泉吧,保佑燕子坞那什么......趋吉避凶、海不波溢!”
  落花一直凝视着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那里鬼鬼崇崇地念什么,难道就准备这样走了?”
  唐子龙好笑道:“不走还能做什么?温泉水我是不想再喝了,难道这儿还有宵夜不成?”
  落花冷冷道:“我已是燕子坞第三代掌门人,按门规终身只能侍奉少主。你既然偷看了我的身子,要么自己把眼睛挖了,要么我帮你代劳!”
  唐子龙见她不像在开玩笑,似乎袖中匕首蠢蠢欲动连忙诡辩道:“等一等!我哪只眼睛看了你的身子?我们熟归熟,但说话还是要讲证据啊!自你进来我就一直沉在水里所以才导致了缺氧,不然我会那么轻易就被你捏晕过去?”
  落花沉默半响,似乎在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你真的什么也没看见么?”
  唐子龙再傻也知道此时不能说真话,双手指天一本正经说胡话道:“我对祖师爷发誓,我是真的没有看到......”
  落花打断他道:“你又不是燕子坞的人,向祖师爷发什么誓?”
  唐子龙一愣,吃吃道:“那也不一定哦?其实我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如果你听了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知道你的秘密多,我才懒得听。明天你就要回长安去当你的红龙王了,今夜愿意陪我到燕子湖畔走一走么?你不愿意就直说,我可不会勉强你!”
  听这意思眼睛是保住了,唐子龙如释重负眉开眼笑道:“怎么会不愿意?我刚才就想提议去燕子湖来个绕湖记念游,没想到被你先说出来了!”
  落花嗔怪道:“油嘴滑舌!也不知道微雨看上你哪一点?”
  她绕到一处不起眼的墙壁前伸手按了一下,长着青苔的石墙上竟然显出了半扇小门。一阵冷风吹进来,唐子龙不禁打了个喷嚏好奇问道:“这门也是孙昆开的?他还弄了什么机关没有?”
  落花示意唐子龙出来,又按了机关合上了暗门。唐子龙放眼四望,虽是初冬燕子湖畔却依旧绿草茵茵,空气中都飘散着好闻的青草芳香。低头一看惊喜叫道:“嘿,这儿竟然有小米草?落花你别看它长得不起眼,这些绒毛都是消炎的良药!哇塞,竟然有一株沼泽疗伤草?你听它的名字就知道它可以疗伤了!咦,这不会是金银花吧?它可以清热解毒、化痢去脓......这个我猜你绝对不认识!它叫忽地笑,很有趣的名字对吧?你看它象不象一个胖人在笑?我在凤鸣山也见过,可以解毒消肿去烫伤......”
  落花终于忍不住回头怒道:“你能闭嘴么?”
  唐子龙哑然闭嘴,闷声闷气再不发一言。落花走到湖边挽起裤脚,慢慢走入了湖水中,月光下她高傲得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却又孤独得菀如一只忧伤的燕子。
  “是说微雨那么喜欢你,你脾气真的是很好。就算贵为红龙王了也一点没有变!我脾气暴躁我自己也知道,你想说就说出来!”
  唐子龙摇头道:“记得初见你时是我和罗蓝在寻找羽化观,突然就听到了你的歌声。不对,不是歌声是仙乐!当时我就在想这唱歌的只怕是个神仙,后来一看果然是个落入人间的美丽大方、温柔可爱的仙子!”
  落花心中甜甜的受用,却故意反驳道:“哪有那么好听?”
  “不光是好听啊!”唐子龙忆往昔岁月,无限感慨道:“我记得当时的风比现在还大,但你的歌声却穿透劲风清晰可闻。听着你的歌啊,我就感觉眼前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在喷吐、在爆炸!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像水蛇一样,不对,像美人鱼一样在跳舞!当时我看得呆了,心想哪有人能在水面上跳舞的?还是罗蓝为我擦口水我才清醒过来,你说你不是仙子又是什么?”
  落花也想到了那时的情形,禁不住的好笑道:“我虽然当时脑子不太清楚,仍然记得你和罗蓝同时朝我大叫‘微雨姐姐’,我有那么像她么?”
  唐子龙一时得意忘形,脱口而出道:“你们是双胞胎嘛,别说穿上黑衣戴上面纱是一模一样,就算不穿......”
  突然发现言多必失,正想着怎么改口已见落花转喜为怒道:“接着说呀!就算不穿黑衣、不戴面纱,也是一模一样的?”
  唐子龙两个眼睛骨碌碌乱转,讪讪然调笑道:“怎么说呢?这个自然也不完全一样......唉呀,不要掐我!”
  落花又羞又气,两手不停在唐子龙手臂、腰间、腑下乱拧乱掐,追得唐子龙怪叫不断,痛并快乐着转圈逃跑。突然落花身体一僵,语含恐惧道:“我好象被什么东西咬了?”
  唐子龙低头看去,落花挽起的裤脚下洁白的左、右脚踝各有两点乌黑的牙印!更要命的是伤口周围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起无数的小疱疹,不禁大惊变色道:“是毒蛇!”
  “不错,红龙王真是见多识广!”湖水中突然站起两个得意洋洋的水鬼,正是奸计得逞的罗布和憎人恨。憎人恨顺手将湿漉漉的乱发捋到脑后,自鸣得意道:“这是燕子坞有名的毒蛇竹叶青,只不过我又在它们的牙口上抹了一些蓝蛇的干毒粉,所以毒性嘛要更加猛烈一倍而且无药可解!只是令人奇怪的是它们怎么都咬到你姘头的脚上去了,偏偏放过了你红龙王?”
  罗布若有所思道:“唐子龙是个邪人,所以连毒蛇都对他避而远之?”
  二人说话的时候唐子龙已拉着落花退到岸上,摸出锦囊用两根手指刮下一层糊状膏药塞进了嘴中。他抬起落花的左脚踝,毫不犹豫就一口吮吸了下去。落花下意识地想推开唐子龙却惊骇地发现自己的力气消失无踪,小腿以下更是完全失去了知觉!罗布大步上前却被憎人恨伸手挡住,意味深长诡笑道:“红龙王既然要英雄救美,罗布大人何不成全了他?”
  罗布此时也会意过来,蓝蛇干毒加上竹叶青蛇的毒性猛烈异常,只怕唐子龙不但救不了落花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眼见唐子龙又吮又吸在两个脚踝间忙个不停,落花终于忍不住掉下两串珠泪来。
  憎人恨双手抱胸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淫言狎语道:“美貌小娘子先别哭,一会才有你哭的时候!嘿嘿嘿,哈哈哈!”
  唐子龙吮吸了半天,终于两处伤口不再流出紫黑毒血。抬起头来只觉得天晕地眩,勉强笑道:“暂时先告一段落,不过你恐怕还有小半个时辰才能走动。你就坐在这儿,等我先杀了他们再找草药来彻治你!”
  憎人恨、罗布二人面面相觑,一起爆发出快活的大笑声。罗布见唐子龙摇摇晃晃真的站了起来,才收笑道:“怎么他还不死?”
  憎人恨也在捧腹大笑,边笑边道:“我的蛇毒一入血液就循环再生,红龙王你吸一天也是吸不完的......唉哟!”
  唐子龙起身之际,偷偷抓了块石头在手上。趁憎人恨笑得抹眼泪之际,用力掷出正好砸在憎人恨的脸上!憎人恨猝不及防之下被石头打得两眼冒金星,跟着被唐子龙冲过来抱住就是一口咬在颈项上!憎人恨痛得一把推倒唐子龙,又跳又叫道:“你是什么红龙王,你是狗变的么?罗布大人,你在哪里?”
  罗布眼露惊骇之色,却不动声色地站远了几步。只见明晃晃的月光下憎人恨的脸上浮现出大片黑紫之色,双手到处乱摸无比惊恐道:“怎么这么黑?是不是月亮被云遮住了?罗布大人,你在哪里?”
  罗布大叫一声转身就逃,生怕被中了剧毒的憎人恨抓住也咬他一口!落花见跌倒的唐子龙唇齿间满是紫黑鲜血,不禁伸手来摸。唐子龙别过头去虚弱道:“不要碰我的嘴!这些血都是有剧毒的,你没见憎人恨快死了么?”
  憎人恨应声倒地,僵死在湖水中一动不动。落花又惊又喜,哽咽道:“你怎么会没事?你会没事的对不对?”
  “我刚才舔了锦囊底部的药渣,所以我现在百毒不侵!”唐子龙挣扎着站起身,用尽全力抱起落花踉踉跄跄向羽化观走去。他的鼻孔和耳朵开始流出鲜血,有几滴直接掉在了落花洁白的颈上和高耸的胸前。唐子龙又惭又愧道:“又弄脏了你的衣服,这次我真不是故意的......”
  落花扯下面巾,只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突然唐子龙将她重重甩在草地上,趴在地上摸索道:“这是忽地笑么?我没记错的话旁边应该就有沼泽疗伤草?”
  他把两株药草捏到一起放到嘴里大嚼起来,一丝碧绿的茎汁溢出了嘴角。“你快帮我找找小米草,刚才不是有一大片么?”
  落花知道他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了,含泪心酸道:“是你说有绒花的那种草么?”
  她挣扎着拨了一把小米草递到他手上,看着唐子龙捋下绒花也塞入了嘴里,颤抖的手指却开始不老实地摸向她的大腿。顺着她修长的大腿一直摸到脚踝的伤口处,唐子龙才满意地将咀嚼着的药汁吐敷在上面。说也奇怪,伤口处顿时传来一片清凉,两个脚踝似乎都有了麻痒的感觉。
  落花惊喜交集道:“我的脚好象有感觉了,唐子龙你真是厉害!唐子龙?”
  抬头一看,唐子龙已经悄无声息地歪倒在她的两腿之间。连忙将他的头用力抱起来,泪如雨下道:“你不准死!你个笨蛋应该先救你自己啊!为什么先来救我?”
  突然想起自己也可以咀嚼了喂他啊,连忙挣扎着去找忽地笑和沼泽疗伤草。又学着塞了一把小米草的绒花到嘴里用力咀嚼,只觉得苦涩难闻几欲呕吐,眼泪又禁不住地涌了上来。
  眼见唐子龙牙关紧闭,药汁都顺着嘴唇流到脖子下去了,落花干脆趴在他身上用舌尖努力撬开他牙齿,将嘴里剩下的药汁一古脑地全吐了进去。生怕药汁再流出来用嘴唇紧紧堵着不放,只恨不得自己的舌头再长一些能一直伸到他喉咙里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燕子湖畔突然传来罗布的一声惊天大吼。唐子龙倏地睁眼,催促道:“快把我拖进去!”
  落花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两腿已经恢复了气力。连忙抱拖着他来到隐匿小门边,按开开关二人一起摔了进去。
  小门轰然关上,四周重归黑暗和安宁。落花紧紧地拥抱着浑身无力的唐子龙,无限娇羞道:“你个大坏人,是不是早就苏醒了?”
  唐子龙自然不会承认,刚想说话已被一张温暖柔软的嘴唇再次堵住了口舌。软玉温香之际他的脑海却浮现出五个整齐排列的玻璃缸,缸旁都插着有数字序号的卡片。相对于一号缸中小白鼠的动力十足,二号缸中的两只小白鼠虽然跑得很快,却已经有了后劲不足的征兆,它们在跑动中经常无缘无故就跌倒了。而三号缸中的小白鼠似乎恢复了正常,都在正常地觅食。令人吃惊的是四号缸里的小白鼠血迹斑斑,仔细看去它们的眼睛、耳朵和嘴巴都在不时泌出细细的血珠。五号缸中的两只小白鼠已经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温暖柔软的嘴唇离开了,落花羞赧道:“你在想什么?”
  看着未施粉黛的落花峨眉丹唇漂亮如画,唐子龙苦笑道:“你不用以此来感谢我救了你的命,因为我是五号缸的小白鼠反正都会死的。”
  “啪!”一记耳光打断了他的胡言乱语,落花佯怒道:“你把我看成了什么女子?我已经决定明天就给师傅说让她另择人当门主......”
  “不用,不用,我觉得你当是最合适的!”唐子龙急忙解释道:“你刚才说燕子坞门主是必须终身侍奉少主的,你说的少主是不是就是李玄的儿子?”
  落花大惊失色道:“你怎么知道?”
  唐子龙咧嘴笑道:“因为我就是李玄的儿子,所以才有那么多的人来杀我。我刚才就想告诉你这个秘密,是你不让我说的可不是我有意瞒你!”
  落花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摇头道:“不可能!少主是有传国玉玺的,你的传国玉玺在哪里?”
  唐子龙叹气道:“什么传国玉玺我确实没见过,不过如果你仔细看罗蓝送你的那条围巾,里层绣得有我母亲的名讳。其实微雨曾经怀疑过我的身份,但我当时自己都不知道是李玄的儿子所以没有承认。”
  落花点亮壁上油灯,一把抽出颈中的围巾细细察看。她迟疑不决道:“如果你真是我要侍奉的少主......”
  唐子龙宽慰笑道:“我现在已经是红龙王,也算实现了祖师爷的遗愿。你和微雨更是两次救了我的性命,说起来燕子坞也是辅佐我成就了大业!以后你不用再把小妹妹们的脸都刻字了,另外把藏着的金银珠宝也都拿出来分了......”
  落花差点笑出声来,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想着燕子坞的金银珠宝?她羞涩忸怩道:“你早说你就是少主,那我就该教你运用本门的太乙内功才是......”
  唐子龙脸上的血色正慢慢褪去,鼻孔和耳朵里流出的鲜血却越来越多。他摇头叹气道:“我中的毒不是太乙内功可以解的,你把我怀中的小瓶拿出来喂我喝了。如果我没死也就罢了,如果我死了......”
  落花连忙伸手在他怀里乱摸,找到那个天蓝色小瓶不安道:“只有这么一小瓶么?你怎么不多做两瓶?是不是我闹着要回燕子坞所以你来不及做了?”
  她边说边打开小瓶,将天蓝色的液体小心翼翼地倒入了唐子龙的嘴中。唐子龙皱着眉头慢慢咽完,才轻声道:“如果我死了,你回长安去告诉罗蓝和杨玥儿,让她们择人另嫁,以后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你告诉太后和我大哥,不用急着打仗白白牺牲士兵的生命,只要继续执行两大国策......”
  唐子龙越说越力有不逮,被迫停下大口喘息。落花拼命忍住眼泪,连连点头道:“我明白,我明白!只要继续执行你的两大国策不变,无论洛阳还是安东都会投降的!是不是?”
  唐子龙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气若游丝道:“你告诉太后,不要为难王馨蕊,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恨过她!让我二哥再给她找户好人家,婚礼上让小康......让小康......替我敬杯酒......”
  他的眼睛终于失去了神采,握着落花的手渐渐松开。落花将金丝银线的围巾叠放在他头下,吹灭油灯宽衣解带起来。黑暗中只听她娇羞无限道:“你个傻瓜一直不会运用本门的太乙内功,我现在......就来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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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暖如春的太极宫凤阳殿里,罗蓝突然从睡梦中蓦然惊醒。她侧耳倾听,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惊惧表情。她裹上外衣来到寒风呼啸的庭院,正好杨玥儿端着药碗过来,连声的嗔怪道:“你怎么跑出来了?小心吹了凉风又咳嗽!快跟我进去喝药吧?”
  罗蓝死死咬着丰满的嘴唇,眼噙泪水道:“凤打鸣!杨玥儿,你听见凤打鸣了么?”
  杨玥儿侧耳倾听,茫然摇头道:“是风吹树枝的声音吧?你别疑神疑鬼的了,快跟我进来喝药!”
  流下两行清泪终于流下脸庞,罗蓝黯然神伤道:“杨玥儿,这是子龙在向我们告别了!”
  杨玥儿惊得手一抖,差点打泼了药碗。她跺脚恼怒道:“叫你不要胡思乱想,你却偏要乱说话!快把药喝了,回屋上床去!”
  罗蓝伸手接过药碗,大口大口地吞尽又苦又涩的药汤。她抬头望着寒风呼啸的天空凄然一笑道:“我这一生最勇敢的事就是把你从凤鸣河中救起来,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也是如此。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但无论你去了哪里......子龙,你一路走好!”
  药碗落地,碎成无数碎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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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飘着雪花的太原都督府里张灯结彩,几个小厮和侍女在后院里跑进跑出,脸上都带着快乐洋溢的笑容。李月华这两天就要生产了,她却突然紧紧抓住卢潘江的手,变了脸色道:“潘江,快扶我起来!”
  卢潘江不明所以,小心地搀扶着李月华来到院中。他一边为妻子拉好披风一边好笑道:“都是要当妈的人了,还整天这么咋咋乎乎的?你怎么了?”
  一向乐观爱笑的李月华呆呆地望着天空,似乎全身都没有力气。她斜倚在丈夫的身上自言自语道:“狼顾鹰护?”
  卢潘江顺着她的眼光抬头看天,也不禁虎躯一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蓝黑的天空中密密麻麻的苍鹰在绕圈盘旋,它们同声发出凄鸣的啸声在雪花中久久不绝。卢潘江紧紧抱着妻子不安问道:“这是何预兆?”
  李月华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她拉着丈夫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肚皮上。她似乎又看到了蓝色的小蒙古包前,一个长得额圆鼻挺、眼光明亮的藏装少年正拿起小勺从小锅里舀了些绿色的汁水,均匀地抹在巴桑的血包上。她轻叹一口气,终于启唇道:“降红龙军旗吧,红龙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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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草如茵的燕子湖畔,吴量和无德二人终于寻迹来到了掌门人温泉外的暗门处。吴量指着凌乱草地,大胆判断道:“血迹和脚迹到了这儿突然全部消失不见,难道这儿有暗门通往道观?”
  无德突然指着羽化观的屋檐惊异道:“吴将军,你看!”
  吴量抬头望去,只见羽化观的三层屋檐上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羽燕,它们静默无声仿佛为羽化观穿上了一件黑色的冬衣。只听无德扯着嗓子大叫道:“徒儿你在里面么?我已经帮你杀了那个罗布,你快开门吧......”
  他的声音被狂风暴雨般的尖啸声掩盖了,无数的羽燕一起振翅飞向天空。它们成群结对地在空旷的燕子湖上空飞舞盘旋,犹如一团团翻滚的乌云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