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七:一击
作者:装比归来      更新:2021-05-19 07:37      字数:3350
  夕阳坠天,月上眉梢,日月交替,透出残阳晚霞,好不萧索。
  风来吹过崎岖大道,凛冽冰冷。
  一如道中的青袍小将,冷意杀意盎然。
  “多说无益,大家皆为高手,不比试一场,岂不尽兴?世间之事,谁拳头大谁说了算,战吧。”青袍小将弃了长马槊,换了短缨枪,手腕一抖,抖出寒芒点点,遥指大当家,锐意未尽却化迟暮萧瑟味。
  年纪轻轻,自有股风萧萧兮易水寒般的独赴黄泉不归路寂灭意蕴。
  尤其那把大枪,式样老旧,红缨缀头,枪身重逾金石,枪头尖锐,长一尺半,分两刃,锋芒内敛。
  此枪看在旁人眼里,不过一把普通的质朴钢枪,只在枪头缠了几圈红线,不起眼却有一股灭绝一切的杀意。
  以大当家启天的眼力,自能看出,小将修的一往无前的技击道,武艺已破“师”境,如今杀意缠身,怕是摸到了“豪”的门槛,意蕴传兵刃,人枪渐入合一之境。
  他轻叹,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换旧颜。
  看来这位明知自己修为却依然敢出头叱喝的甲士确实无畏生死!
  敢走杀意证道这种路子的武者,他有段日子没看到了。
  在道门,这类功法属于下下乘的法门,只会给那些天资不够的修者修行,凶险万分。
  天地孕长生,道藏育佳酿,皆为无限生机而来,修死意过浓之法,若修不到生死交互轮回在手的境界,劫难重重迟早自我兵解。
  以杀证道的武者,从无后路可言,杀伐道的宗旨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生无所归而死无以为坟。
  一如眼前之人,持枪孤傲,弱冠之年,敢义无反顾、孤注一掷选那无止境的亡魂白骨路,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直走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黄泉路,惨烈霸道至极。
  杀意无声无息,却震耳发聩直入肌髓,一般人遇上,如心间受雷鸣霹雳直击,意志薄弱者,怕是会自行了断。
  小将横枪当道,如渊气势悠然而起,不用蓄势,杀意自然凝成实质,隔绝一方凛然如斯。
  一时间,不过是涨势压人屈服,变成了生死技击。
  ”封公子,这样不妥吧!”出声劝阻的是中年将主,看到这局面不可收拾,他面色有些难看,原本不过以势压人,本不愿动手污了自家闵郡公的名头。哪料到队伍里有人自作主张。
  “有什么不妥?他是个高手,除我之外,马队里无人可及,若能留下他,自是如虎添翼。”求战心切,小将毫不顾忌将主的感受,一口回绝。
  在他看来,高手切磋,机会难得,谁要阻他就是跟他过不去。
  杀意临头,哪有止戈之理,一人一枪一马,直踏连营,枪头所指,必血溅四方。
  谁阻他,他杀谁!杀伐一脉,向来无所顾忌。
  北地边疆,穷山恶水荒凉贫瘠,人人斗天斗地斗人斗兽才能苟且,各个好狠逞勇,一言不合便以命相搏。小将更是遗传了这种秉性,性子刚烈无比,又天生是个技痒的武痴。
  面对小将,中年将主心中没由来的一阵恐慌,一股绝望感不可抑止地在心中燃起。
  下一个呼吸,他凝神把这股恐惧缓了下来,被对方杀意所染,身躯有些不受控制。
  更何况,他虽是首领,却根本不敢得罪对方,人家真实修为已是半步豪境,身份更是尊贵,乃闵郡公家家主亲妹妹的宝贝公子封天路。
  封家祖上是雁北的乡帅,早年曾有功于大唐边关。
  雁北域苦寒,雁门居中,处衮北域边境咽喉处,三川交合,两江环抱,突厥南下之地,是一处边关险隘,向来动荡混乱,朝廷鞭长莫及。
  虽说设了折冲府管理威慑一众府兵,也就是个摆设,中央无人愿意来这漠北荒芜之地主阵。
  索性任由当地豪族自行任免管辖,朝廷每年象征性的出点物资以示鼓励。
  豪族更嫌朝堂繁文缛节官文条例,另起炉灶,收编雁北附近的乡兵部曲,结寨自保,选任当州豪望为乡帅,兼任折冲都尉。
  唐折冲兵制繁复,府下设有团(又称营),官校尉,团下有队,设队正,队下为伙,设伙长。其部属品级依次为:别驾、长史、六曹尉、参军。
  大唐的繁琐兵制在雁北乡民眼里,典型的冗官冗员、没事找事,一荒地几千人哪能招到几户军户,谁会认所谓的官衔。
  大家乡里乡亲,哪家人有威望就选哪家人为主心骨。这就是边地的铁规和传统。
  封家世代扎根雁门,本是突厥血脉的突厥人,后为唐民,一向两边交好。
  若衮北域的突厥族人受灾,封家还会送些牛羊口粮救助同乡,故,雁门一代,双方相安无事多年。
  只是突厥三可汗贪婪成性,想夺了雁门的草场,毁人根基,这才恼了封氏。
  而后,封家彻底投靠了大唐,为其守卫边陲多年,将雁门经营的固若金汤,百年来皆为公认的乡帅。
  在雁门这一代,封家说一不二,边防府兵只听封家帅令,不听朝廷征招。
  闵郡公本不过寒族出身,虽说在衮北域经营日久,初时并不为封家所看重。
  也亏了郡公春风化雨的筹谋手段,多年来各方笼络封家,这才有了后来联姻之事。
  可以说,论身份贵重,封天路还在闵郡公的嫡子之上,真正的豪门骄子。
  中年将主见劝不动封天路,倒也识相,大手一挥,众甲士接令集体后撤了半里地。
  大当家见此,无可奈何,直言不讳坦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之人向来不是什么好鸟,他最怕就是遇到这种一言不合就生死斗的武痴。
  也烦这种所谓杀戮入意的修行方式,一如邪道蛊惑祭炼死士之法,以言语信仰诱惑死士精魂,各种耦合暗示霍乱心神。
  他虽非李布衣般对社稷轮回了若指掌的中道修者,却也潜修人间百年,历经沧海桑田,悟天地有己法,向来忌讳伤仁和的邪道功法,倘若靠观想造梦就可以镇压世间重重心魔,明白千百世本来面目达到繁华彼岸,那不是痴人说蠢话就是有人居心叵测妖言惑众。
  社稷轮回本就水磨石穿之法。一如偌大黑龙寨,寨如国。若学农国耕田织布养鱼,倒也能自给自足。
  靠封闭型内需循环的架构,钱由朝堂发,项目由朝堂入库发包,贷款由朝廷票号兜底,本为全民国有国营的经营模式。
  只是封闭内需之法,仅能自给自足,且长久后,野性退化,安于耕织。
  若学商贸外贸驱动之法,则人人竭力求行商之利润,狼性兼并四起,不安于区区黑龙寨一地。
  故,自古以来,高贸易壁垒下,仅以内需驱动社会的架构,必然国有浓郁,呈僵化稳定之架构。低贸易壁垒自由流动,以外贸经商驱动社会的架构,必然私有模式浓郁,人人竭力扩张,呈高度活跃架构不稳之局。
  若想化解社稷轮回,便在内需与外贸之间来回雕琢,细细打磨,掌控那国有私有之契机纹路,武火文火方寸间打熬磨细成粉,一口口消解内里戾气。
  一如武人打拳练身,比内息吞吐配以拳术锻炼周身经脉骨骼协调,日积月累,气劲流转颈项,节节脊椎,胯骨,大腿根,膝关节,胫关节,脚趾关节,两条手臂,手指关节。至此,周天循环,全身筋骨,无一不雷鸣鼓动。
  练到深处,可令筋骨齐鸣,内息如大江奔流,一如蛰龙未起雷先动。
  若如邪道修拳,疯魔无比,伤人伤己,真是求魔得魔求仁得仁。练拳斗勇过深,伤了造血的脊髓和五脏六腑,得不偿失,只得老来一身伤痛精神萎靡。
  邪道之法,向来霸道,自诩看穿过去掌控现在降服未来,广发宏愿速成大道冠绝寰宇,实际无慈悲无宽恕无正邪念想之分,唯一蕴含的,就是绝人绝己绝情绝义,追求天下为公世间无私之无上教义。
  故,在大当家眼里,他更偏向宁静与天地无扰的中道法门,不喜邪道蛊惑世间张口闭口以人人如龙为道义的观想法门,一群贩卖慰藉梦想的殉教邪徒众。
  若遇他人,修道之人心如止水,大当家大不了绕道避开就是。可眼下,偏偏遇到以杀戮入道屠天下为雄的武痴,他便有些无奈,不答应这群人比斗的要求,怕是生生世世都要被对方气机纠缠。
  大当家大手一挥,一壶浊酒自现。
  旁若无人,自顾自喝了起来,一副懒的理会的架势。
  此酒采了上百种药材孕育而成,驱寒养脾护血脉,乃是上好的行军酒。
  他越喝身子越暖,灌个不停。
  封天路大怒,高手过招,敏感非常,不用比试,甚至不用搭手,彼此之间看过几眼,摆几个姿势,说上几句话,就能知道彼此之间的差距和高下。
  封年纪虽轻,却是沙场宿将,之前一眼就看出大当家的不凡,独行大道神韵内敛的人会是俗手?
  却没想到对方敢如此怠慢于他,找死!
  红缨枪出,杀意寂寥,血色枪尖锋芒颤动,诡异非凡,像深渊墨蛟出海,自有一股泰山倾倒天柱崩塌,仿佛世间一切要被杀戮吞噬碾碎的血染死意。
  大当家大袖一挥,装酒的破旧布袋如捆龙索般,毫不费力就套住了蛟龙出海之势的枪杆子,一放一收,对方崩毁泯灭之气势全无,倒转成了请君入瓮之局。
  这封天路的枪势未尽,就被对方一块破布缠住,算是空手夺了白刃。令众人大跌眼镜。
  大当家大笑,风华绝世一代天骄又如何?修杀伐道夺天下生机,却不晓如今域内剧变,增量时代武者吃道藏红利的光景早已逝去,不想着如何平衡修复存量,却仍伺机夺取他人生机为求一己之增量,可叹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