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四:徭役
作者:装比归来      更新:2021-05-19 07:37      字数:2570
  除豪族兼并这敏感议题外,改革徭役制度更是朝堂大忌。
  凡王朝崩灭之因不外乎三类。
  一类是豪族兼并逃避转嫁国税,税基崩溃税源干涸,国君无力寒门无路。
  二类滥兴徭役,夺民时,使芸芸不得耕以养父母,骨肉离散。
  三类主少国疑,权相节度使黄袍加身,内外皆乱,举国易帜。
  唐帝壮年登基,心有千秋韬略,主少国疑这条自然沾不上。
  豪族兼并、徭役盛行却是唐陈年旧病积习。
  尤其是徭役,虽比隋炀帝时有所减少,但大唐王族豪族皆好门面,挥霍无度,频频征发徭役修宫殿造佛像拓运河。
  徭役含力役、兵役及其他杂役,乃国之根本。
  何为国民?为国劳作服役之民为国民。
  故,徭役自古以来,便是聚民心,塑国统,维护制度伦理的核心国策。
  新唐帝想与民休息,改革旧时徭役制度。
  这引得朝堂老臣群起而攻之,齐齐反对。
  非众人不晓徭役繁重之危,但比起轻徭薄赋之弊,他们宁可重徭厚赋。
  唐帝登基不久,虽胸中有些韬略,但与真正的老臣相比,阅历筹谋皆有欠缺。
  这些齐齐反对的老臣里,甚至有侍奉过三代君王的肱骨之臣。
  他们可谓阅尽人心,品尽浮沉,早已明悟祸福相依沧海桑田之道。
  与其宽厚待民,滋养骄意,不顾国统,不如加重徭役,令其为国效力,按功行赏,给些酬劳,更为妥当。
  一国若轻徭薄赋,民心必散,不知何为国?不知为何报国?
  不频繁与乡民一起为国征伐、为国修路、为国筑坝,何有国家同胞血肉一说?
  不频繁与乡民一起为国征伐、为国修路、为国筑坝,无数壮年满身力气无处发泄留在乡里为祸一方?
  在老臣眼里,如今的唐帝不过一只雏鸟,虽有翱翔之意,翅膀没硬,羽翼未丰,对人心起伏,阅历尚且浅薄。
  改徭役比之削豪族换储君,更为凶险,若有差池,可轻易动摇一国之本。
  老臣们关起门来私底下的议论便是,帝君不懂徭役深浅,贸然为求四海大同,为求盛世贤明,故作慷慨,自取其辱之法。
  故,老臣竭力反对,连李布衣之流,都觉得唐帝此举过于唐突,为声名所累。
  徭役一制,事关天下运转,已不局限于区区豪族和君王之间的斗力范畴。
  不过,支持唐帝的豪门亦有不少,荆家以荆无命为首,鼎力支持轻徭一说。
  荆家向来坚持弱民、弱朝、弱天下之法。如今朝堂声威日盛,各种徭役征伐不断,早已干扰阻断了民生修养,长此下去,民怨沸腾,纠葛愈多,违背了止戈之旨。
  荆无命以秦为例,谏言道,开创徭役制度之大成者,实为一通四海之秦帝。始皇功在千秋,文韬武略为百年人杰,之后二世而亡,可谓成也徭役败也徭役。
  秦徭役有三,更卒、正卒和戍卒。
  更卒。每年一个月,为本郡县服役,诸如修筑城垣驰道、整治河渠、漕运委输、营缮宫苑、修筑陵寝等。
  正卒。服更卒三年后起役,服役期两年,为军中兵士。
  戍卒。戍边守边境,戍期为一年,服役于烽燧、亭侯、邮驿等。
  更注有《徭律》、《戍律》、《田律》等经典法家名作。
  昔日始皇能一统靡靡六国,仰仗的便是律法严苛赏罚分明,尤其徭役征兵修路一说,更是做到将士勠力同心,无人敢贪功冒领,也无人敢延误军令,君臣手足一体,皆为国尽忠,方能豪取天下。
  荆无命朗言道,此后六国已灭,天下初定,四海升平。正是收买人心宽以待人予人休养之际,以证秦国强于六国治理天下之才,本是万众归心的大好时机,始皇帝却反其道而行之,依旧重徭役苛律令。
  对外用兵扩张,对内大兴土木,横征民力,滥兴徭役,筑长城,造宫殿,建皇陵,修驰道,挖河渠,发漕运。
  暴政如此,岂不二世而亡?
  昔日隋炀帝,亦如此。炀帝为修建东都洛阳、修筑长城开凿运河、建筑驰道、出征高丽,滥用民财、滥役民力,苛役胜秦代。且炀帝行事乖张,几乎从未限定工期和役期,出尔反尔徭役苛重。役丁往往死于半道,如长城之役,死者太半!
  若炀帝学文帝,节制徭役,依法行事,未见超期服役,自不会有后来天下反隋的破事儿。
  君前对奏,荆无命这一番谏言深合帝心,便有轻徭之意。
  昔日,李布衣听完荆无命的君前对奏,并无太多言语,只是淡淡一笑,便扬长而去。
  和那些老臣一样,他觉得所谓的轻徭减负一说,过于儿戏,唐帝哗众取宠罢了。
  只是碍于君颜,他不好说破。
  大唐强盛,靠的便是徭役频繁,府兵一制保驾至今,更是功勋累累。
  如今大唐人口鼎沸,家有余财,一户人家男丁甚多,又不断土地兼并,公家已无土地实行均田制,男丁所得土地不足,诸多男壮就耕那几十亩农田,又要按丁缴纳定额的赋税,地方早就无人耕作,逃亡做了黑户。
  与其这样,不如轮流征发农夫徭役,用去修渠造路守卫边地,免得浪费劳力。国库也不缺这点银子。
  莫说,大唐国势行至中盘,豪门鼎盛,私蓄黑户奴仆不绝,这些人丁也不编入乡中户籍造册,都属编外,不服国家劳役,只听豪族口令。
  在李布衣眼里,大唐的徭役不是重了,而是轻了,尤其对豪族一门更要加重徭役,逼其出人出力,为国服役。
  大唐实行的税赋模式—租庸调制,破绽百出。居然规定,凡是不愿服役者每天折绢3尺,即为庸。若有事加役满15天免调,加役30天则租调全免。
  若非李布衣是亡庭居浑浊一脉的中道修者,以亡朝为旨,他早就破口大骂,力役兵役折庸,真是天大的荒唐事!自取亡国羞辱之法。
  始皇帝一统天下,靠的便是贵族寒门征兵一视同仁,无人敢用钱买人头凑数顶替兵役。
  管你是豪门贵公子,还是贫贱放牛娃,通通要服兵役,通通要服劳役,一律不准逃役,违者斩立决!
  一起扛过枪,一把打过人,一起吃过苦,才可为血肉同胞,有同窗同族同国之义理纽带渗入组织脉络。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李布衣大笑,唐帝年幼,竟不知重徭重赋运转多年,自有其理,如今为虚名所累,居然想轻徭薄赋,自取其辱罢了!
  在衮州一域,他是军政节度使,除非唐帝掌权明令如此,否则,他可不会为了演给讨好唐帝看,主动做那轻徭薄赋的蠢事儿。
  丢不起这人!李布衣可不想被满朝老臣若有若无的轻蔑眼神来回瞟着。
  李布衣昔日游离他州,也见过这种荒唐桥段。
  曾有一国曾称要货币脱美元化,放弃美元锚定的思路,大声叫嚣某币国际化,实则印钱通胀无止境,却连总量控制约束兼并流速的基本道理都不懂,不过一群荒唐人,却说已从西天取经得了大道,岂能不让人狂笑?如果仗着劳动力充足产能有保障,就可用无限灌输货币的路数顺利达到全面小康乃至发达国家水平?这岂不是人人都能效仿,攀天毫无难度可言?可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