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授教
作者:
余大剑 更新:2021-05-19 05:22 字数:2663
办公室内又恢复寂静,但此时的寂静,比自己之前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更感幽深,因为眼前此人太过于默不作声。邯湘婷看着那些人出去后,眼光再次落在余大剑脸上,发现此时的他,盖上了说不出的忧虑。于是,邯湘婷便问:“师傅,我是不是刚才打扰到你们呢?”
余大剑从不自觉的沉思中反应过来,恢复微笑地说:“大小姐,既是老臣让你在此,便无须介怀,只是适才……”欲言又止的话语,总是让人心痒。
“只是什么呢?”邯湘婷见他话题突然又断开了,便问。
余大剑并没有马上答话,反而是取笑道:“哎呀,失礼啦,岂有让大小姐站着,老臣坐着的道理呀,大小姐快快请坐吧。”
邯湘婷坐下来,一副故作鄙视的神情,敛着手:“师傅,你又来了,不想说就转移话题,这是你的老毛病。”
余大剑赔礼道:“冤枉啊,老臣只想问,一会老臣离开了,大小姐会在这干嘛呢?不无聊吗?”
邯湘婷思考一下,然后说:“好像也是喔,都不知道蓝姐姐要睡到什么时候,现在手机也快没电,我想我会无聊死的。”双手托着香腮,手肘顶着膝盖,这位纯真的女子正陷于忧郁之中,又是一阵叹息:“师傅你的笛子又不在这里,不然就可以听听你吹笛子的。”
余大剑看着这位可怜的女孩:“大小姐,老臣这里有些藏书,如果大小姐觉得无聊,可以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能入你法眼的,就在办公桌后面的书柜里,大小姐请自便。”
“好呀,我也很喜欢看书的。”找到唯一的趣点,邯湘婷自然兴奋地走过去。玻璃书柜里,陈设着两排书,不多,可能加起来也不到十本,都是历史和文学类的书籍,而且表面上都有很明显翻阅过的痕迹,看来不像只是为了摆设而放置的。邯湘婷有点无奈,自己平时喜欢的那种心理学、散文、旅行手记类的,基本上是不可能有的。只好随手拿了一本稍微熟识点的,翻着,却不知何时,余大剑已经站在身后:“哦,原来大小姐喜欢诗词啊,难得哟。”邯湘婷回头尴尬地笑着:“其实……比起里面的什么《太平广记》《洛阳伽蓝记》《吕氏春秋》之类的,只是我比较看得懂这个,所以……”
余大剑接过邯湘婷手上的书,不厚,是一本《宋词》。“大小姐,请容老臣为你挑上几首吧。”余大剑拿着这本说,说话的语调,让邯湘婷觉得又增添了几分古气,平静而又细腻。
邯湘婷觉得这样子的余大剑有点好笑,便坐在董事长的位置上,双手交叠放置案上,就如学生认真听课般:“好的,请老师傅授课吧,哈!”
余大剑看着端坐的邯湘婷,这似乎又让他想起当年自己在四合院受教的情景,一位尊者念念有词,来回的步履平稳而沉着,石桌上的少年尽心倾听,脸上喜忧参半,喜之悟也,忧之惑也,理解出尊者的意思与境界,觉得欢喜,但部分不解难懂的地方又感觉困惑。那是一种学习的快乐,这些场景已不知被遗忘了多少年。有时候,回忆,能让人短暂地剥离成为社会摆设的想法。
余大剑面露喜色,几乎看着邯湘婷入定了。眼见良久不语,邯湘婷抬头看一下余大剑,发现他原来一直看着自己痴痴地透着微笑,当下就有点不好意思:“师傅,你……你怎么啦?”
“哦……啊……没……没什么,大小姐,老臣在想应该选哪首词才好,嗯,让我看看……哪首好呢?”只见余大剑回神之际,一边说,一边乱翻手上的书,不能看出现在的他有点慌乱。
邯湘婷感觉很滑稽,笑出声来,调侃地说:“哈哈,师傅,为什么你要一直看着我才能选出一首词呢?是因为我可爱,然后你要精选一首符合我气质的吗?”
余大剑听到后,收起自己的慌张,不用看,单凭手感,翻开书本,放置在邯湘婷面前,依然温润地说:“是的,老臣的大小姐最可爱。”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邯湘婷感到一阵羞涩,低头假装看着被摊开的书本,却无法掩抑脸上稍稍的绯红和喜色,不再说话。
余大剑念着辛弃疾的《摸鱼儿》下阕:“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峨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余大剑念词的方式,也离不开他招牌式的捋须姿势,宋词平仄的起落,加上朗诵者的抑扬顿挫,犹如动人的旋律。虽然邯湘婷并不能理解词中意思,但从这委婉的节奏感中,她能体会到一种朦胧的意境,不由自主地凝视着朗诵者波澜起伏的姿态,对她而言,觉得有点滑稽,又带点可爱。
“师傅,你怎么跟我们以前的中学老师念起来不一样啊,他们可没你那么多奇怪的动作,嘻嘻。”邯湘婷说话的时候总是有一种直率的纯真。
“大小姐见笑啦,记得以前家师教授老臣的时候,他老人家念得更为动人,当时老臣就像大小姐这样安分地坐着倾听。”余大剑似乎想倾诉一些回忆。
邯湘婷对于他的往事也颇感兴趣:“那师傅的师傅是怎样一个人呢?还有,学音乐也要学这种诗词的吗?”
“家师性情沉稳,有一派大儒之风,唯老臣所不能及。至于诗词,老臣年少的时候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家师的解释是,诗词本就暗藏旋律,之所以觉得一首好诗词听上去脍炙人口,一方面是文理通顺,另一则是平仄有度,两者合二为一,方能大成。但这都只是一般的境界。”余大剑这最后一句更像一剂良方的药引。
邯湘婷又问道:“那更高的境界是什么呢?”
余大剑轻轻笑一笑,有点享受着这种问答的味道:“少年时的老臣……”听到这样的自称,邯湘婷捂嘴一笑:“哈,怎么师傅你这又少年又老臣的,说起来不矛盾吗!”
余大剑也觉得用词失准:“啊,这确实是一个坏习惯,呵呵。”收拾一下措辞方式后又开口道:“老臣年少的时候……”邯湘婷还是忍不住这又老又少的说法,暗地里偷笑。
余大剑继续说:“那时候,家师解释说,年轻人阅历有限,孩童更是只能从诗词中得到读书识字的收益,而当旁人真正经历着际遇差不多的人生路途时,读者才能切身体会到作者当时的神思,那时候的床前明月光,才是真正的床前明月光,这样方才算是领会作者的本意。须知没有几个著名的文学者,写作的初衷是为了让小孩子读书认字的。”
“哗,原来师傅的师傅是那么有智慧的,不但音乐厉害,还懂那么多的道理。真让人佩服啊。”邯湘婷又说:“那师傅,你再给我详细说说其中的含义嘛……”
就这样,余大剑为邯湘婷阐述着文学作品的历史背景和内容中延伸的历史典故,从陈皇后千金买赋,到杨玉环、赵飞燕的故事。又另外吟诵了岳飞的《小重山》和李之仪的《卜算子》。短短的几首词,经过诠释与深化,竟然让邯湘婷端坐了三小时仍津津有味,而且在相互交流间,让她觉得越来越有意思。
此时的余大剑也同样沉溺于年轻岁月的初然之间,寻回淳朴单一的自己,没有杂念,没有世俗的轮演,这样的空间,让自身感到无比清澈自然。就在这不知不觉中,荡然领会到,当年,为什么杨净泉每次在教导自己的时候,都会无形地透露着一种淡淡的欣悦气息,原来这也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