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动机、有作案条件、有证人、还有相关证物，形成了一条完美的证据链，将秦百川毒杀齐王世子，做成了无可辩驳的铁案，想要翻案难如登天。
  想到此，秦恺不由地心烦意乱地站起来，在湖边不停的踱步，还不时地将脚下的碎石踢飞，落入湖中，荡起阵阵涟漪。
  他非常确信义父是被人诬陷，从小到大，义父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喊冤，他想不出秦百川有什么理由骗他，况且想要在睡梦中骗人，即便是他这种受过严格训练的人也做不到。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余文盛在说谎。
  这个案子看似证据确凿，逻辑上完美无缺，但所有的结论，都是建立在余文盛的证词上，想要翻案必须找到余文盛，若是能够证明余文盛说谎，那一切都迎刃而解。
  秦恺停下脚步，问道：“余文盛后来怎么样，不会莫名其妙的暴毙吧。”
  “这倒没有，结案后不久，他就从太医院辞官，说是要去游历天下，为苍生悬壶济世，但之后就再也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仿佛从人间蒸发一样。”云信道。
  秦恺心里一沉，怕什么来什么，余文盛是整个案子的关键人物，想要翻案必须从他身上打开口子。这么关键的人证，失踪二十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大概率是被人杀人灭口，现在说不定骨头都烂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中，翻案的最后一线希望也就没了。
  他烦躁地一掌拍在湖边的杨柳上，震的树上的柳叶杨杨洒洒地落入湖面，惊走了岸边觅食的鱼群。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么关键的证人，结案后不久就失踪了，处处都透着一种阴谋的味道。”秦恺冷笑道。
  “话虽如此，但凡事要有真凭实据，光凭我们的猜测，做不得数。另外你又为何就能确定秦百川就是被冤枉的，万一是真的呢？”云信反问道。
  “这一点，我非常确定，其实秦百川就是我义父，他做梦都在骂余文盛陷害他，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骗我。”
  “啥。。。”云信一脸错愕，“你军籍资料上不是写着，你义父叫秦鼎吗，怎么又变成了秦百川了。”
  “秦鼎应当是他的假名，真名是我从他说的梦话、酒话中推断出来的。”秦恺解释道。
  云信神色凝重，严肃地纠正道：“打住，这话到此为止，你义父叫秦鼎，是宣威府横塘村的一名郎中，这一点你必须牢记，你和秦百川没有任何联系。谋杀皇族，等同谋逆，谁粘上谁倒霉，别给自己找麻烦，懂吗。”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秦恺自然晓得，之所以决定将他和秦百川的关系和盘托出，一则与云信相处这一年多，他确信对方可以信赖，不会出卖他，二则，既然相信对方，找人家帮忙，就没有必要隐瞒，否则倒有些生分。
  但见到云信急于撇清关系，秦恺不免有些失望道：“我懂的，这事你以后别管了，我自己想办法继续调查。”
  云信怒道：“呸，当我什么人啊，兄弟有事，就袖手旁观，传出去我还怎么出来混。让你撇清和秦百川的关系，不是我怕事，而是没必要主动去招惹是非，谋逆大案，粘上了不死也脱层皮，届时你就得亡命天涯了，还怎么查案啊，现在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第一要务。以后再说这种话，小心我翻脸。”
  秦恺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正色地道：“谢字就不说了，若是有天，这事让你为难，或者会危害到云家的利益，你就及时抽身，我完全能理解的。”
  云信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行啦，我有分寸的，不用你操心。这事你是怎么打算，不是我说丧气话，时隔二十年，所有的蛛丝马迹都淹没在岁月中，加上余文盛失踪，翻案可能性很小。”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最关键是要弄清楚，当年到底是谁下毒谋害齐王世子，只要查清楚幕后元凶，有足够的证据翻案最好，没有证据，我就自己亲手把真凶送下去给我义父赔罪，也算对他老人家有所交代了。”秦恺淡淡地道，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冷冷的杀机。
  云信有点头大，能够策划谋杀皇族成员，并成功嫁祸给他人，幕后主使之人必定是手眼通天之辈，向他复仇，难度很大，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秦恺真的因为惧怕而放弃，反倒让他看不起。
  所以他不打算劝解秦恺放弃，也劝不动，只能尽力帮他谋划。
  思忖片刻后，云信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切莫轻举妄动，若是不小心暴露了你和秦百川的关系，后果严重。这事交给我吧，用云家的情报网络暗中调查，比你自己到处瞎搞，要安全有效多了，等弄清楚缘由，我们再做计较。”
  “你当我二啊，躲在暗处偷偷地捅刀多好，为啥要自己主动跳到明处顶雷。”秦恺撇了撇嘴道。
  “如此甚好，我就怕你一时头脑发热，做事冲动。”云信语重心长地道，“你还有没有其他的线索，这事隔了二十年，千头万绪，不太好查。”
  秦恺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了，除了知道是余文盛陷害我义父外，其他的我一无所知，每次我问及这些往事，义父都会大发雷霆，所以我也不敢多问。”
  顿了顿，秦恺又道：“余文盛既然已经失踪了，他这条线索就算彻底断了。但我想，余文盛不过是一介太医，和齐王府谈不上什么恩怨，他为何要费尽心机去毒杀一个刚刚出世的小孩，又如何能在齐王府的重重守护中得手呢，所以我敢断定他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凡事皆有缘由，此案的主使者冒着皇家的雷霆震怒，毒杀齐王世子，必定得从其中得到足够的好处才行，所以我们不妨从这个方向排查，谁从中获益最大，谁的嫌疑也最大。”
  秦恺的提醒，让云信陷入沉思，眉宇间变的异常凝重，虽然二十年前的事，他也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这背后的主使者不是易于之辈，隐隐约约中他觉得，这可能会引发一个惊天大案。
  “你说的没错，我回去让人再重新梳理一下，调整调查方向，看看能不能发现一些新的线索。”
  过一会儿，秦恺又问道：“另外，还有件事我很奇怪，既然朝廷已经将义父定为谋杀齐王世子的凶手，凭他一人之力，又怎么能够逃脱朝廷的追捕，隐藏在万里之外的宣威府二十年之久。这中间是否有人相助，出手相助的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云信摇头道：“确实奇怪，根据刑部的案卷记录，余文盛出面指证后，秦百川就一直被羁押在暗影卫的诏狱之中，结案后，被判腰斩。但行刑前，染上时疫，在诏狱中暴毙，经过内廷验明正身后，尸首弃于城外乱葬岗。会不会是你搞错了，你义父和秦百川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应当不会，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秦恺否定道，“或许是义父生前的至亲好友在暗中相助，又或者有人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暗中救他出来。”
  “想要假死同时骗过暗影卫和内廷，把人从诏狱中弄出来，难以登天，就算五大世家出手也未必能够办到。根据我的了解，秦百川的社会关系中，并没有这样的人。当年他在京城中，虽然认识不少达官贵人，但大家都是看中他的医术，并没有什么很深的利益纠葛，断然不会冒着惹上钦案的风险去帮助他。”云信道，“唯一有可能冒死相救的，只有他的胞妹，琼华夫人，可她不过是宫中一名妃嫔，没有这么大能耐。”
  “琼华夫人？义父还有个妹妹，她现在何处，或许会知道一些内情。”秦恺问道。
  云信叹气道：“过世很多年了，琼华夫人是秦百川的嫡亲胞妹，不仅医术了得，而且国色天香。她本来也是宫中的御医，后被陛下看中，纳入后宫，并生下六皇子赵宣，母凭子贵，被封为琼华夫人。但她就是一个没有跟脚的妃嫔，全靠着六皇子在宫中立足，没有什么权势，在宫中都需要小心翼翼，更别说从诏狱中捞人。秦百川案发之后，她也被夺去封号，打入冷宫，根本没机会施救，之后不久就郁郁而终。”
  秦恺眼神一黯，失落地问道“赵宣呢，是否还健在。”
  “还在，而且此时就在书院之中，跟随医圣胡一针学医。”云信道。
  “还活着就好，这是我今天听到的唯一一个好消息。”秦恺欣慰地道，“我找个机会和他接触一下，或许能探听到一些有用信息。
  云信皱眉道：“我劝你还是别，那时候他不过才五六岁，能知道什么内情。而且秦百川的案子对他影响很大，一般皇子成年后，都会封为亲王，因为这事，他一直不受陛下待见，现在连个郡王的封号都没有，或许他因此而心生怨恨，你若是贸然相认，福祸难料啊。”
  “无妨，我会注意分寸的。无论如何他都算是义父的外甥，我总要代替义父照看一二。”秦恺道。
  云信一阵无语，自家这兄弟口气真大，人家再次也是皇子，还需要你一个有名无实的游击将军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