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过了新年，也没有借口再拖延下去。
  顾寒带着易安已经先行离开。
  作为离别的第一波人，外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每年过年最让人伤心的时刻也要到来。
  各回各家，而且是一波一波的那种。
  夏银一家也要走了。
  “带点鸡蛋回去吧，还有火腿，青菜，在城里都买不到的。”
  一大早，外婆就起床收拾东西，收拾完后，她小心翼翼地来到夏母地身后说道。
  夏母犹豫了一下，笑了笑。
  “好”
  “路上小心。”
  她用教小孩的眼神跟对外出的夏母说。
  夏母站在门边爽朗地回答：“好。”
  待母亲走后，夏银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玩手机。
  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身形居然有点鬼祟的意思。
  她左右看看，在夏银不解的目光中走近。
  悄悄从衣兜里掏出一沓纸币。
  “外婆......”夏银脸色微变，站起来想要把外婆的手推开。
  “听话！”外婆脸色变得严厉，这是夏银第一次见她这样的表情，“你毕业了，外婆知道现在外边工作不好找，你妈她又没什么能耐，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她突然顿了顿。
  “问她工作有什么问题，问她缺不缺钱，她也不承认。”
  夏银沉默了。
  自己的母亲当时也问过同样的问题，然后自己也否认了。
  也正是因为是自己的母亲，所以才会这样说吧。
  外婆用力握着夏银的手，她的手腕像木棒一样细，因为常干农活的缘故，皮肤黝黑，又松弛地皱在一起。
  夏银突然有些难过。
  “外婆苦了一辈子了，没什么大钱，你妈和三姨他们，也总是盯着你外公，带他去明溪，带他去看明溪看病......”外婆说这话时，语气仿佛在说笑。
  但内容却怨念十足。
  “以后我带外婆去！”夏银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安慰一下外婆。
  可明明只是安慰的话，外婆也知道。
  可还是忍不住地笑开了。
  “不用不用，只要你每年回来个几次就够了。”她说。
  夏银答应着。
  觉得这个要求自己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外边突然刮起了大风，从沙沙的树叶声和风声之中传来了三姨的叫声。
  他们一找不到各种东西时，就会大声呼唤外婆。
  外婆应了一声，把钱塞进了夏银的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夏银边看着外婆的背影，边把钱揣进裤兜。
  无论走得多慢，无论如何拖延。
  时间到的那一刻，总要离别。
  “要记得去看医生。”
  并肩在车边，外婆对夏母又重复着同样的话。
  从昨天起已经是第二次了。
  “嗯……改天我会去看。”
  夏母看了一眼表。
  她婉拒了让留下来吃午餐的外婆，提前踏上了归途。
  外婆很不舍地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公路上，在车边就这样一直站着，左嘱咐，右嘱咐。
  “一直改天改天……”
  外婆板起脸说。
  “是。”
  这场景让夏银想起老妈嘱咐自己的样子。
  “好好好……”
  夏母无奈地应付着，走到车后，拉起后备箱。把手里两大袋子老太挑给她的青菜放进去，
  这是老人一大早去菜地里采的，初次之外还有夏银手里的一大条火腿，陈诗雨抱着的一箱鸡蛋。
  所以亲人间的和解，都是从给吃的开始。
  就像曾经夏银总和母亲吵架，但吵完，该吃饭的时候，母亲又会夹菜给他。
  不用多说话，两人自然和解。
  一如夏母和外婆。
  “周末要好好休息哦，你也不年轻了。”
  老太太的唠叨还在持续着。
  “妈！你昨天不是才说过我还年轻吗？”
  母亲前后不一的话令夏母忍不住笑了出来。
  “妈，要走了。”
  三姨在驾驶座上提醒了一声。
  外婆很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还有什么来着？该说的事……”
  老人思索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她转过身用双手握着夏银的右手上下摇了摇。
  “那，记得有空就来啊。”
  夏银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很不好意思地缩回被握着的手。
  陈诗雨主动握住外婆的手。
  “外婆，还有我。”
  她对过年期间外婆偏爱孙子的行为一直不满。
  “小雨也是小雨也是。”
  外婆笑了，感受到被重视的快乐。
  夏母仔细打量了最后一遍自己的母亲，脸色复杂，但最终叹气开口。
  “那么妈，我们走了啊。”
  “外婆再见。”陈诗雨给外婆一个拥抱后第一个上了车。
  然后给远处抱着小孩的小舅挥了挥手。
  “小舅再见。”
  小舅和他的女孩挥手以对。
  “再见。”
  夏银笑着对外婆说，最后一个上车。
  车上很是拥挤，明明来的时候就是一堆东西，没想到回去的时候东西更多。
  “路上小心，开慢点。”外婆弯下腰，眉眼边每一根皱纹仿佛都在颤动
  因为无法阻挡离开，再多的不舍，也只能化作这种话语。
  车启动了。夏银从后面的窗子对着老人挥挥手，外婆还留在路边站着，对他们挥手，
  直到再也看不见车后，她轻声一叹，转身看向小舅。
  小舅一愣。
  外婆对他笑笑：“你们明天也要走了吧，走前带点鸡蛋回去，还有火腿，青菜，在城里都买不到的。”
  同时，当后视镜里老人不在后，三姨和夏母同时叹气，对视了一眼。
  “下个月妈生日应该就不用来了吧，一年一次其实也够了。”
  三姨的语气带着难以掩盖的疲惫。
  “也是，啊……”夏母点头的同时，突然惊呼。
  “我忘了跟她说，以后带她上来……”
  “哦哦，是那个事啊，以后会有机会的。”三姨无所谓地回应她。
  “以前总带爸爸，把她一个人留家里，怪不好意思的……”
  夏母笑笑，明知道不会看到老人，但还是回头看了一下。
  后窗是无限延伸的道路，与越变越小的老房子。
  “每次都这样，总是慢上那么一点……”
  在另一边。
  “啊啦，又忘了！”和儿子同行的外婆突然拍着大腿大叫。
  “嗯，怎么了？”小舅问。
  “给你二姐的钱啊，”外婆摇摇头，感叹自己的记性，“这几年叫她往家里寄钱，都给她存上，等她回来再给她......”
  “没事的，以后会有机会的。”小舅安慰她道。
  外婆还是心有芥蒂，满脸痛色。
  她看着天空，想起没能看见女儿孙子回家的老伴。
  “为什么，老是慢上一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