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作者:
也许未来 更新:2021-05-18 16:10 字数:5477
屠家庄人的所有努力,最终没有取得任何结果,屠宰场最终还是没能保住,在他们自以为事情搞定,麻痹大意离开现场各自回家沾沾自喜的时候,刘正秉持原来的宗旨不变,又一次启动了拆除计划,就近又增调了若干台推土机、挖掘机,轰轰隆隆的开进屠宰场,以闪电般的速度,在短短的时间内,稀里哗啦就把个屠家庄人曾经引以为骄傲的屠宰场折腾得千疮百孔,满地狼烟,倒的倒,塌的塌,机械师们各种技能并用,把福运公司从里到外又铲又推又砸,包括余开河的那条小型生产线在内,留下了一地狼藉,留下了残垣断壁,留下了一副破败景象。余开河束手无策,两只眼睛瞪得跟鸡蛋一样大。
黎富成因为公司法人代表的身份在劫难逃,面临如此严重的制售假冒伪劣、屠宰病猪、食品侵害案件,被刑事拘留接受法律的审判已是铁板钉钉,黎富成固然有他的可爱之处,当然也有可恨的地方,尽管他以及大努力毫不隐晦喋喋不休的数叨余开河的种种劣迹,仍然收效甚微,一切罪过还得由法人代表承担,滑得像泥鳅一样的余开河,末了还是溜之乎也躲过一劫。
这场劫难,包括那场史无前例的冰雹骤雨,却没有对金兰饭店造成损失,这里的一切依然是浑全的,这里的房舍、树木、草坪、花坛、雾气、瀑布、一切地面建筑都是浑全的。金兰饭店居然成了世外桃源,逃过了那场破天荒的雷电冰雹袭击,完好的存活下来,这里是屠家庄唯一没有遭到袭扰的地方,是因为它属于界子村的地盘,才躲过了一劫?人们不得而知,反正是存活下来了,这让老余家的人心里暗暗窃喜。金兰饭店依然歌舞升平,那激情的、浪漫的、甚至于颓废的靡靡之音依然在无休无止的飘散着。
月亮钻进了云层,厚重的夜幕罩住了金兰饭店,偶尔一星半点的灯光逃出幕布,和天空从云缝里露出来的一星半点的月光,汇合五彩缤纷的灯火一起,把金兰饭店点缀得更加光怪陆离,神秘莫测。
屠家庄的风云变幻,惹恼了屠家庄的女人们,面对着生意萧条,市场倒闭,经济来源没了指望,男人们变得懒散狂傲,生活没了着落,她们开始寻找原因,寻求路子,而这一切使得她们自己也变得焦躁不安,神魂颠倒。
屠家庄市场关的关,拆的拆,无所事事的女人们就串起门子,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走东家,串西家,这一天她们不约而同的来到妇联主任家里。任通厚的女人坐在大门口哄孙子。“光光爷,开梅花,女儿长大给谁家(屠家庄人把嫁女也叫给女)?就给马嵬王奎家,吃白馍,喝肉汤,王奎爱穿板板鞋,踢里咵嗒上庙台,庙台有个麻屋子,把王奎吓得翻白眼。”任通厚的小孙女躺在婴儿吊床上,任通厚的老婆一边念叨着童谣,一边轻轻的摇着婴儿床,小孙女撅着小嘴流着涎水瞪着小眼瞅着来来往往的女人们,她的小心眼儿可曾明白,等她长大以后,她的命运和眼前这些女人们是否一样,吃着白馍,喝上肉汤?看她傻笑的模样就知道,这种奢望只能在以后的生长、成熟以及生命的延续中逐渐去体验。屠家庄接二连三的变故,把个扑红弄得难以适从,那个见红就扑、见利就上的处事哲学遭遇到极大的挑战,好好的生意做不成了,原来及听话及顺从的儿女们变得难以驾驭,世界变得难以捉摸,他自己的心里也乱了方寸,似乎一切全乱了套,扑红扑了空,扑利扑了空,有时候钻进被窝里发瞀乱,有时候走出去瞎扑一通,今天不知道又到哪里瞎扑去了。
屠家庄的变故,让这里的女人们心神不宁,屠家庄的媳妇女人们相聚在一起,在妇联主任的房间里拉家常,她们没有像往常那样,尽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鸡毛蒜皮,而是七嘴八舌的诉说着自己男人们的变化,回家的时候少了,给家里交的钱也越来越差得远了,有的说,自家男人几个月都没有回家交公粮了,有的连身子都挨不上,连个影儿都抓不住,指定是跑到金兰饭店寻花问柳去了。大家围绕着这一主题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谁家的媳妇说:“咋的,就兴他们男人胡作非为,我们女人还要舔着脸去支持他们不成?我们也去舞厅跳舞,去卡拉ok厅唱歌,去养小白脸,看谁还闹不过谁?”
“跳舞唱歌倒是可以,我看小白脸就别养了吧?”
“人常说男人是个筢筢,女人是个匣匣,不怕筢筢没翅儿,就怕匣匣没底儿。可是现在世事反反转,不是匣匣没底儿,而是筢筢断了翅儿,要想过几天安静日子,就得先把金兰饭店给收拾了。”
“男人们都变了味儿,咱女人独木不成林,不如咱们团结起来,也到金兰饭店里跳舞唱歌,不信他们男人能干咱们女人就不能干?说不定咱们的舞跳得比他们好,歌唱得比他们响!”
“嫁到屠家庄咱图啥?生儿育女,涮锅洗碗,上地干活,猪肚子里掏肠子,不怕辛苦图的就是过舒心日子,你看咱现在这是过啥?那里叫过日子?”
一溜一串的女人媳妇来到妇联主任家,越聚越多,赚钱、老何家的媳妇也来了,妇联主任心里高兴,忙着端茶递水,她自己忙不过来,就拉上赚钱一起忙活。
“他们男人能干的事,咱们女人一样能干,就说杀猪,咱女人也不比他们男人差,不信就干个样子给他们看看。”赚钱一边端茶送水一边说。
“唱歌跳舞好事么,既能调整心情,又能锻炼身体,那咱还等啥?索性现在就去。”
老何家的儿媳妇绝不是平处卧的,立即迎合道:“这就是个好主意。唱歌跳舞这么好的事情咱为啥不去?”
屠家庄的女人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齐,扑红的儿媳妇、屠家庄的妇联主任居然成了这次活动的天然领袖。有人提出是不是化妆一下,究竟是去歌厅舞厅,还能不注意一下形象?只要一化妆,个顶个儿准能把那些妖精比下去。扑红的儿媳妇说:“不化妆,不打扮,不描眉,不擦粉,就是这原装原版,原汁原味,要打败她们的妖里妖气,凭的就是我们这一身硬铮铮的正气!就是这一群农村的土媳妇,杀猪的女屠夫,屠家庄的女人就是不化妆,也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要打败那群洋娃娃,甚至是喝过墨水的洋公主,洋妖精!”
屠老三的媳妇赚钱不甘示弱,性情使然,她说:“说干就干,光说不练假把式,会说会练才是真把式,不就是个金兰饭店吗,就是龙潭虎穴,咱们也要闯它一闯。”
“说走就走,你给咱领头,我们大伙儿都跟着。”一帮女人们毫不畏缩,异口同声的看着妇联主任说。
“就是跳个舞唱唱歌,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哼哼!咱这就走。”妇联主任当即说。
这些媳妇们在里边嘁嘁喳喳的说话,任通厚的女人大约听出来些味道,急忙劝阻道:“你们去是去,要早去早回,都是女娃家,可不能胡来。”
妇联主任算走算说:“妈你放心,我们又不是鼻嘴娃,不知道深浅,耍一会儿就回来了。”
就这样,一群女人呼啦啦向金兰饭店一拥而去。她们穿过东西大街,走上南北大道,过了广场,沿途各家各户的媳妇女人们,一个一个的加入进来,有顺路的,有自愿的,有闺蜜朋友连拉带扯拖进来的,还有闻讯赶来的,总之人越来越多,队伍越来越雄壮。老余家太小瞧他们身边的这群女人们,本来只是一场偶然的一时起兴的激情活动,最终却演变成一个非常事件!金兰饭店的存在,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洞,不但吸金,而且吸人,吸男人,激怒了这群屠家庄的女人们,女人们群情激越,势不可挡,浩浩荡荡的向金兰饭店进发。
屠家庄最最美丽的素面女人群,身着最最美丽的衣服,行进在南北大道上。长长的队伍,长长的美丽!
屠家庄媳妇了不得,她们集结成群、做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她们相逢在这个普普通通的日子,成群结队闯入了金兰饭店,那些瞒着媳妇没黑没明来到这里鬼混的男人们,老远里瞧见乌压压一大群女人朝这里走来,三十六计走为上,快速从偏门从暗影里逃离。这些女人媳妇们一开场就表现不俗,抢话筒的抢话筒,唱歌的唱歌,抢男舞伴的抢男舞伴,把金兰饭店里仅有的几个男舞伴一人一个抢光了,把余二江也拉了进来,门卫一看大事不好,赶紧从门房里边把门关了,来个闭门不出。里边的歌厅抢占一空,也不管会唱不会唱,会跳不会跳,没拿话筒的就喊,抢上话筒就唱起来,抢上舞伴的跳起来,那秦声秦味,有的粗犷,有的细腻,啥都没有抢到的,就把桌面上的招待烟打开,不管会抽不会抽、抽过没抽过,随随便便点着烟连抽带吹,有的干脆从吧台的柜子里取出红酒或饮料,大大方方的坐进沙发里,翘起二郎腿,好一场豪饮豪抽!一时间大厅里云遮雾罩,吆五喝六,把余二江两口子闹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大堂经理、所有金兰饭店的管理、工作以及看护人员毫无招架之力,一个个扎撒着两手不知所措,他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金兰饭店的停车场来了一溜三辆车,几辆车全部用“结婚大喜”、“吉祥如意”、“龙凤呈祥”红纸金字遮住了号牌,看样子应该是参加某位大亨公子的婚礼顺境来到这里的,车上悬挂的彩色气球、遮掩号牌的吉祥字条都没来得及去掉。一行十几个人走下车,负责接待的服务小姐急忙上前迎接客人,余二江在大厅和妇联主任、赚钱、老何家的几位媳妇好说歹说,希望腾出大厅,先让顾客有个落脚处,这些媳妇女人们那管这些,难得疯狂一回,唱的唱喊的喊,我行我素,不管不顾,余二江发火了,你们这是干什么?业不由主了?这是我的地盘,还让不让人做生意?念起是一村一社乡里乡亲,说客气一些,请你们离开这里,说句不客气的话,赶紧给我出去!这是啥地方?是你家?就这么气长的?要是还不听劝阻我立马清场!余二江好话硬话说了一河滩,屠家庄的媳妇们该干啥还干啥,根本没人理睬。老何家的媳妇说:“是你的地盘怎样?我们就不是顾客?我们唱歌跳舞不给你钱?咋还戴着有色眼镜,看人下菜碟儿?”“你钱再多我不做你的生意怎么样?吃屎还把屙屎的箍住了?”余二江出言不逊,一个手势,冲上来一群如狼似虎的保安,他们拉的拉,扯的扯,推的推,搡的搡,屠家庄媳妇们正在兴头上,哪里就走了?于是这里就展开了一场近乎短兵相接、无刃格斗的肉搏之战,金兰饭店里的小姐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一个吓得目瞪口呆,直往后退去。
在一旁观战的十几位顾客面对这种局势,只好悻悻的离去。
“你小子敢耍流氓?揩我的油,占我的便宜摸我胸!老娘跟你拼了!”在撕扯当中,一位戴着大沿帽的保安不知怎的有意无意竟然抓着了一个媳妇的胸部,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情况发生了逆转,局面完全失控了。
“姐妹们,袖子挽起来,打这些害群之马!打他娘的打!”好一场乱战,根本分辨不清是谁在说话,谁在动手。
“姐妹们,不要手软,收拾这群流氓!”保安们虽然身强力壮,好汉怕的三骨爪,在一大群女人的包围之中,在女人的围攻之下,显然失去了战斗力,任由这些女人们为所欲为。
“这是什么地方?这就是个婊子店窑子店,屠宰场都拆了,还要这不干不净的地方干啥,姐妹们,砸他娘的砸!”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紧接着,麦克风、话筒、茶具、墙上挂着的装有**美女画像的玻璃镜框、花瓶花坛、凡是人们能拿得起的、够得着的物件,统统被这些愤怒的美女们摔得稀巴烂!
“砸!砸!砸他娘的砸!”不知道那个女人又叫了一声。
这时候,金兰饭店里一片混乱,拉的拉,扯的扯,砸的砸,你根本分不清是谁在拉谁在扯谁在砸!你只能听到希里啪啦的坠地爆炸声,除此之外,听不到说话呐喊声。
挤在一群女人堆里的余二江,惜钱如命的老余家后辈余二江这时候如梦方醒,声嘶力竭的吼道:“给我住手!赶快住手!我把你们叫爷叫婆呢!这些东西都是花大价钱买来的,都快住手!”余二江的媳妇在一旁好像患有帕金森综合症的老太太,脸白得像一张裱,两只随意弯曲的胳膊在腹前剧烈的颤抖着,一句话也喊不出来,眼睁睁的看着一件件东西举起——破碎,眼睁睁看着大厅变成瓦渣滩。
这些媳妇们是干什么来了?她们是带着气来的,怕你几个保安?屠家庄的女屠夫们空前大联合,空前大团结,这群屠家庄史上最美丽、最漂亮的一群女人,在这里上演了一场屠家庄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纯女人对纯男人的阵地争夺战,女人发怒,别有一番风味,屠家庄的娘子军们呼啦啦一起上阵,砸完了一楼大厅,呼啦啦涌进餐厅,涌向歌厅舞厅,涌向二楼、三楼,涌向客厅,正在气头上的女人们完全没有了章法,就连音响、电视机都一块儿无缘无故的遭了殃。亲爱的朋友们,你可曾看见过女人发怒?看见过美女们群体发怒的景象?屠家庄的女屠夫们发怒了就是这种情景!一个女人就是一头愤怒的母狮!他们为了保卫家庭、保卫生活、保卫自身的权益,向丑恶宣战,或许,她们的行为超越了界限,超越了规范,或许她们的做法本身也是错误的,或许她们是在以恶制恶,亲爱的朋友,我们能够原谅她们吗?
面对如此疯狂的女人们,余二江们毫无办法,他把电话打到余开河哪里,他希望余开河报警,希望得到父亲的帮助,让派出所来处理,余开河在电话里骂道:“报你娘个脚?”“那就让她们白砸了?”“你想咋弄?我看你狗日的活得婆烦了!”余开河骂完儿子撂下电话,全身像被人把筋骨抽掉似的,顺着老板椅子里溜了下去。余二江不能理解他的父亲,在屠家庄屠宰场被夷为平地,黎富成被逮,各种矛盾集中暴露、集中亮相的情况下,各种矛头直指他余开河的时候,他余开河眼下只是金蝉脱壳逃避了责任,并不证明他自身就没有责任,除了领导责任,整个事件过程、个中缘由他不知情?眼看屠家庄已经闹腾到这种地步,除了这样,他还能怎样呢?
金兰饭店的里里外外,前前后后,被屠家庄的女人们痛快淋漓的斩杀了一回,是遭遇战还是破袭战?这场特殊的战斗,使得老余家爱心爱意建立起来的经济支柱事实上已经倒塌了,那心理的精神的防线在一瞬间崩溃,余二江两口子跪倒在地相拥着抱头大哭,如丧考妣,那哭天抢地的嚎啕声浪回荡在空阔的、破碎的金兰饭店里,这里辉煌不再,悲音绕梁,玉兰花瓣在哭声中飘落,绿色的树叶纷纷扬扬铺了一地,那颇具特色的瀑布开始断流,就连那鸟儿的嘈杂呱噪声也神奇的消失了,这一切明白无误的告诉人们,今年的冬天提前来临了。
屠家庄的事情就这样怪诞,这种恶性事件,余开河居然不去报警,就这样自甘承受?牙打了和血吞?他更知道他们经营的是什么生意,即便是抓几个带头闹事的女人又能如何呢?只能使问题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