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作者:
也许未来 更新:2021-05-18 16:10 字数:5418
光阴不相信眼泪,不相信愤怒,鄙视疯狂,看不起失败,不考虑人类的感受,瞧不上软弱,更不会给你分辨什么真理正义、真善美与假恶丑之类,豪不留情的翻过去一页又一页,毫不犹豫的每天都以全新的面孔出现,光阴的目光是清冷的,光阴只是永恒的看客。就像一个不带任何观点的历史学家,始终如一只用一个面孔、一种表情、一样的心态迎来送往。光阴崇尚成功。正像斯大林所说,胜利者面前是不需要指责的。
今年的冬天来得比较奇怪,飘飘洒洒的雪花下下停停,圣洁、晶莹剔透、清清白白的雪花不断的飘落下来,飘落在冬小麦的叶片上,飘落在枯枝败叶上,飘落在猪血猪粪、污渍腐肉上,美丽的身影一旦融入污浊,是消失、死亡、还是潜移默化?我们不得而知。圣洁的雪花用她美丽的生命,深入污浊罪恶的世界之中,似乎不顾一切,不惜牺牲,奋勇清除着人世间的一切污垢、污血、污渍,用她那弱小而短暂的生命,给世界带来些许希望。
当时光向四流子们倾斜的时候,四流子的嘴巴裂到了额头上,尾巴搭在了北莽山顶上,气足了,音壮了,扯着嗓子嚎起了他那最最拿手的颠倒歌:
为王的生来颠倒那个颠,爱吃猪肉那个熬蒜苔,
半空里养了那个哈瘼娃,当道上长出那个玉米花,
哈瘼娃那个玉米花,癞哈瘼想吃哪个天鹅肉,
脖子上就吊了个瘿瓜瓜——哪呼哎嗨吆——
一夜工夫,何立喜、四流子们闪出了一身亮眼的羽毛,玩起了孔雀开屏的把戏,扎眼的太太。如今的四流子非比从前,西服领带,皮鞋亮得晃眼,走起路来抬头挺胸,激动得不会走路了,不知道该迈左脚还是该迈右脚,同时那长期习惯于散漫的躯体,换了一身披挂,让人感觉非驴非马。他一手拿着红红绿绿的标语,一手提着浆糊桶,唱唱呱呱、显示出张扬与狂妄的样子,不难看出他的战斗情绪有多高,心境有多好,在广场上贴完标语,忽然看见了扑红,他本意想避开,他不想听到扑红那连损带贬的话语,那声音让他直冒冷气。他躲不开扑红,扑红转弯抹角的走到四流子面前,一脸喜盈盈地说道:“犁头犁头,你这颠倒颠唱得还真带劲,两手不闲着,你这是干啥去啊?要不,叔给你搭把手。”这是四流子有生以来听到的最最动人的语言。犁头是四流子的大名,从生下来到现在,除了父母起名的时候和上户口的时候,还知道他有个名字叫犁头,要不是今天的扑红叔叫他的名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以为这辈子就和“四流子”相伴而终,哪里记得起还有个名字叫犁头呢!犁头的感动当真从心里直往外冒,人啊,出人头地的感觉真正好。可是,他又从心底里极度反感扑红的举动,应该说他任通厚从来都没有正眼望过他,他根本就是攀高枝的小人,难怪人家叫他扑红呢,谁知道他怀里又揣的啥心思?
四流子不冷不热的说道:“扑红叔,你都没听儿媳妇说?咱屠家庄要搞换届选举,你看,我这不是要宣传贴标语么。想当年你老叔瞅红灭黑,啥时候把老侄儿给眼里拾过?现在你看,四流子不是也走得亲戚上得会么?”扑红一心一意的要巴结四流子,没曾想让稀屎呛了一鼻子。扑红心里想扇四流子一个耳光子,想了想又把伸出去的手悄悄收回来。
四流子唱唱哒哒的来到金兰饭店,余开河喊叫,咱们要在这里商量决定村委会委员候选人的名单。还叫嚷着,何立喜他们已经到了,就等你四流子,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娃能不能娶上媳妇,过上好日子,就看这几天,我余开河无所谓,现在是决定你们命运的时候到了。说实话,他非常愿意去金兰饭店,那里的生活,那里的饮食饭菜自不必说,他最喜欢的,还是哪里的小姐,起码可以过过眼瘾,一饱眼福,他期待着有那么一天,余开河这老小子啥时候开恩,能够真刀真枪的干上一回。
余开河给四流子说:“你听着,咱们还是去美人鱼包间,这是咱们取胜的福地,宝地,胜利之地。不过,你现在把你那眼睛珠子给我先收紧了,要是不小心掉出来就麻烦了,还没上阵呢就变成瞎子眼,那是得不赏失。等这一仗打赢了,我保证你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四流子惊喜的发现,美人鱼包间里坐满了人,除了原来的摆设,另外供起了电子财神和电子喜神,电子蜡烛和电子香火长年不息火焰逼真。他听到余开河继续说道:“你几个都给我把眼色长上,现在到了关键时刻,是输是赢,就在这一招!碌碡拉到半坡上,上去了就是赢家,上不去就丢人赊马,会死得很难看,你几个看着办。”
四流子的出现,何立喜好像没有看见,余开河的话他充耳不闻,他完全陶醉在那种美好的幢憬里,沉浸在幸福的时光里,他幻想着自己手牵着新媳妇的手,喜上眉梢,鼓乐嘹亮,歌声悠扬,他们穿越花的海洋,踏上神圣的红地毯,在西洋乐器的铿锵音响里,他们俩同时端起交杯酒,一股暖流与激情同时充入血液,那种状态,是何立喜有生以来最最幸福、最最美好的巅峰状态,他终于娶上媳妇成了家。
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余开河倚仗着对举报人的保密措施,装出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余开河认定一条铁律:人要给人寻事的时候,没有寻不上事的,正是基于这一点,他余开河才敢于实名举报,他根本不相信屠老四一尘不染,完美无缺。其实屠家庄人都知道,就是叫瞎子黑揣,都能黑摸到他余开河头上,还有谁会给屠老四下黑手呢?屠老六在他们家族会上说,他的儿子一个月就能回来,可是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儿子还没有回来,儿子被关在了选举的大门外头。他没看出余开河这坏怂还真的有些神通,或者说是钱能通神?居然能把他的儿子排除在选举之外。屠老六的心里七上八下,有些坐不住了,难不成四儿真的弄下啥麻达了?关键是工作组、公安局的消息一点也打听不到,人更见不上,只看见工作组算帐的、调查的走马灯似的来回穿梭,他心里真的有些发急了。在屠老四被监视居住的日子里,屠家庄迎来了两委会换届选举,这是余开河们的算计?还是时运?我们不得而知,只晓得余开河、何立喜、四流子等人完全停止了在金城县里的狂轰滥炸,偃旗息鼓,他们的工作重心来了个急转弯,转移到了屠家庄,屠家庄进入一个全新的时期。先是党支部换届选举,余开河翻云覆雨,趁热打铁,屠老四处于审查期,自然没有候选人的资格,就是有资格,也跨不出那个秦山宾馆的大门。余开河和何直作为本次屠家庄党支部换届的两个候选人,何直不过是给余开河垫垫背而已,高曙光亲自主持了屠家庄党支部的换届选举,全村六十几个党员,乡上的和余开河等人三番五次的谈心交心,到了举手通过的时候,何直连个支部委员都没捞上。余开河以微弱多数取得支部书记的胜选,余开河终于完成了预期设想,登上了屠家庄的巅峰。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余开河们一举拿下了党支部的主导权,紧接着就该进入村委会的换届程序。余开河站在了他的门槛上,何立喜、四流子们也各自站在了各自的门槛上。余开河的半拉蒜疙瘩鼻子更红更亮,红到了歇顶的脑门亮到了耳朵稍。
前来主持屠家庄换届选举的乡民政办主任给余开河说,本次选举必须坚持按照村委会选举法的程序操作,不管选举结果如何,都不能有丝毫马虎。否则,不但前功尽弃,弄不好还要追究法律责任呢。余开河不想、当然也不敢冒犯法律,但他有的是打擦边球的本事。
换届选举来临之际,屠家庄被各种各样的标语口号所覆盖,到处花花绿绿,余开河把表面文章做足了,做过了头。在推荐村委会主任候选人的名单上赫然写着何立喜,表面上看起来,一切都是按法定程序操作,从选举委员会的产生,公布选民、选民资格确认,公布初选村委会候选人名单,到村委会候选人资格的最后确认,余开河他们严格按照程序操作,他深知这次换届选举对于他门家族和他个人的极端重要性。除了表面文章,他在背后做了大量的极其隐秘的准备工作,走东家,串西家,甚至不惜用金钱和权利作诱饵,一切做得天衣无缝,他非常自信的认为,屠家庄从此会沿着他设计的路子走下去。他鄙视屠老四的自以为是,把他余开河不当一回事,他认定屠老四就是一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大好形势不会利用,白白的浪费资源,只有我余开河,才能给屠家庄带来好运。
不逢年不过节,又没听说谁家娶媳妇结婚,谁家生娃娃添丁,好一阵噼噼叭叭的鞭炮声大作,打听清楚,原来是老何家买了一辆高级小轿车。余开河的所作所为,把老何家完全排斥在利益圈外,何直连个支部委员都没捞上,余开河党政大权独揽,何立喜、四流子在一夜之间成了红人,屠家庄的党政中心转移到了金兰饭店,何直去与不去,于事无补,面临着村委会的换届选举,余开河来势汹汹,何直坐不住了,今天,他开着新买回来的小轿车,一是新车磨合,二是要去西京找老屠家兄弟,他要联合老屠家出面,共同对抗余开河,他不能让余开河颐指气使。老屠家兄弟非常热情的招待了他,在饭桌上,何直义愤填膺的讲述了余开河的种种劣迹后说,我们绝不能容忍余开河再这样胡作非为下去了,我们要制止它,否则,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屠家庄这块阵地,就要毁在余开河的手里,老屠家兄弟说,大兄弟,余开河的面目有个暴露过程,我们不怕他表演,他只有表演得充分了,大家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这一阶段我们没有过问屠家庄的大事小情,就是给余开河一个表演空间,我们每个人都在走自己的路,古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都报。他余开河恶贯满盈,也就是他遭报应的时候到了。谢谢你大兄弟惦记着老四,我代表我们兄弟在这里敬你一杯。说着,屠老大、屠老二兄弟两站起来,高举着酒杯送到嘴边,一口气喝干。何直不敢怠慢,连忙站起来说到: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兄弟。就在那天下午,他们之间形成了一个统一意见,老屠家兄弟邀请何直在城里多留几天,何直说他没有那份闲心,在他们自己家的肉店里转了一圈,就驱车返回了。
就这样,何立喜们在金城县的较量,撤回到了屠家庄,阴谋正在升级,金城县是安静了,屠家庄里却热闹了。
多少年才等了个闰腊月?他余开河熬呀熬呀,终于从新媳妇熬成了婆子娘,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余开河抓住机遇,决不放松,你看屠家庄上空彩旗猎猎,锣鼓喧天:积极参加换届选举;为屠家庄的未来,投下你神圣的一票;充分发扬民主,选好我们的致富带头人。屠家庄要翻身,就要选好带头人。各色横幅遮掩了屠家庄的蓝天。
余开河、何立喜、四流子们终于盼到了法定的选举日。
根据屠家庄选民流动大,在外经商人员多的特殊情况,采取固定会场和流动票箱相结合的选举办法,在办公楼的主会场设立一个固定票箱,然后分别在三个自然村、商贸一条街、屠宰市场设立五个流动票箱,每一个票箱由选票发放、计票人、监票人、票箱持有人和写票人(对于不会写字的文盲而言,此类选民可以由写票人代为填写)五人组成。主会场设有高音喇叭,选举中出现的问题可以随时向村民广播。
经过检验票箱、参加选举发票计票监票写票以及选举委员会的所有成员宣誓以后,作为选举委员会主任的余开河在高音喇叭上宣布屠家庄村民委员会换届选举开始,留守在主会场的固定票箱的一组人员没有走动,其他五个小组抱着流动票箱,开始向各自的工作场所进发。
何直走出去拨了个电话,我们看到,一长溜小轿车嘶的一声齐刷刷停在办公楼前,从车上走下来十几个小伙子,直接朝着余开河他们走来,余开河的脸上立即转颜转色,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球蛋都能缩到二梁上。为首的就是那位参加乾州会议的新面孔、复员军人,他和那位企业统计员被余开河以精简编外人员为名实则排除异己以后,便在城里开了个肉店,他走到余开河和那位乡民政办公室派下来指导选举工作的主任面前,毫不客气的说:“你们那位是选委会主任?作为屠家庄的选民,我们对你们操作的选举过程不放心,所以,每个票箱,不管是流动的还是固定的,我们有权跟着两个人进行监督。”
余开河没有说什么,一双暴突眼盯着何直,脸色非常难看,那位乡民政所来的公务员没有怠慢,当即表示同意,紧接着,他们按照预先的安排,相跟着那些流动票箱一起下去了,那位新面孔和剩下的几位同伴留在主会场。眼见得,一些距离近的村民稀稀拉拉的拿着填好的选票走近投票箱,随即投进票箱里。
何直知道,屠家庄的情况特殊,在外流动选民的群体相当可观,而且,相当一部分人对于村委会班子的谁红谁紫并不感兴趣,他们一心关注着如何做好买卖,如何赚钱,而这一群体的相当一部分人,则采取委托投票的办法,他们的委托权大部分落在了选委会的手里。在和老屠家兄弟商量的过程中,并不排除他们充分利用委托票增加票数的可能,总之人在做,天在看,不管怎么样,首先要监督整个投票过程及中间环节,人有时候做事是不能考虑结果的,瞻前顾后,什么事也做不成,即便是失败也要做,起码要给余开河敲一个警钟,要让他知道狼是麻的?起码也要让他有所收敛。
经过大半天的紧张投票、唱票、计票,屠家庄的选举结果出来了,何立喜、四流子和另外老余家的一位候选人以差距悬殊或几票之差全部落选,只有老会计、原来的妇联主任高票当选。
如法炮制,屠家庄换届选举连续进行了两次,余开河都没有如愿,但他并没有死心,他说通了高曙光,由党支部推荐,乡党委同意,乡人大和民政所颁发了关于聘请何立喜为屠家庄村委会主任,四流子为村委会委员的聘任书。至此,屠家庄村民委员会以选举加聘任的方式产生。有人就此专门寻到乡政府民政所,民政所的回答是,屠家庄目前的班子是过渡时期,等到形势稳定、各种条件允许以后,再举行新的全民选举。
雪还在沸沸扬扬的下着,从远处望去,横躺在九沟十八湾以北的北莽山,犹如一条起伏蜿蜒的蟒蛇,那威武的身姿,美妙的身段,特别是那纯洁晶莹般的亮丽世界,让人感叹不已,怪不得人们叫她北莽山呢,简直就是一条威风凛凛的巨蟒,威风凛凛的盘踞在九沟十八湾之上,和冰雪覆盖的九沟十八湾连在一起,更加显得威风八面,不可一世。
屠家庄的这个冬天,是在余开河们的耍闹中度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