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愣了一下，默不作声地将女子手上轻薄的红纱接过来。
  “主人……”她张了张嘴，明明还没想好要说什么，那两个字却已经脱口而出。
  她立马噤声，对方却一眼看破了她的心事，笑道：“聆姑娘是想问主人在哪儿么？”
  是了，她现在已经不是“奴”了，她有名字——聆夙。
  这两个字仿佛一盆凉水从头顶倾泻而下，让她瞬间清明了许多。聆夙，多好听的名字啊，若不是其中绝望的意味，她恐怕会很喜欢。
  “不是，”她垂下眸子，“我只是想问，主人今晚会在么？”
  对方闻言，竟是迟疑了一会儿，随后才道：“会在的。”
  她没有肯定的说“在”，而是“会在”，聆夙心生怀疑，转念又觉得自己多想了，于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将人送出门外，这才回屋换衣裳。
  她穿的衣裳从来单薄，方才折好了看不出什么，等她将衣服穿到身上，才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件大红衣裳，竟是和刚才那女子一模一样！
  衣裙修身而大胆，将她姣好的身段包裹在其中，衣衫领口大开，修长雪白的脖颈格外诱人，金丝绣成的牡丹盘在腰侧，枝叶舒展勾缠，难舍难分，裙侧开叉至腿根，细长的腿若隐若现，引人目光流连。
  聆夙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不是因为自己即将作为一件货物被交易出去，而是她这时才想到，这件事背后，必然还潜藏着别的目的，那个男人花了整整十七年来培养自己，难道只是为了钱？那他又何必煞费苦心的教自己那么多本事？
  他想要自己做什么？
  聆夙绞尽脑汁的想了许久，到最后只得无奈的承认，自己对那个男人一无所知，甚至连最简单的喜好憎恶都不知道，又如何去揣摩他的心思呢？
  痴人说梦。
  “聆姑娘，时辰到了。”
  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聆夙应了一声，抓过一旁的面纱戴上，推开了门。
  人声如浪潮一般向她涌来，门外静立着两排女子，皆是一袭红裙，戴着面纱，看不清模样，身形姿态却都与她极其相似，乍一看去，竟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一会儿姑娘随我一起走，不必和她们一块儿。”
  领头的女子就是刚才给她送衣裳的那人，聆夙对她印象不错，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先去吧。”女子挥了挥手，“记得我刚才吩咐的事儿。”
  待得人都散尽了，那女子才回头对聆夙道：“我名叫杜蛰，虚长姑娘两岁。”
  聆夙机灵道：“杜姐姐。”
  杜蛰轻笑两声，赞赏道：“不枉主人栽培，姑娘果真冰雪聪慧。”
  两人身形相似，从远处看来无半点差别，聆夙一路跟在她身后，穿过院子里的曲径云水，假山丛林，时不时应杜蛰几句话，显得兴致不高。
  “姑娘莫要苦着脸，咱们到了。”
  聆夙抬头，这才发现她们竟不知何时到了后院，相比起先前的人声鼎沸，现今竟是安静了不少，怪不得她一路过来都不曾发觉。
  没有人察觉到这里多了两个人，院子里摆着六张桌子，每张桌上不多不少恰好十二人，满堂馐珍，六男六女，也不知低声细语的交谈着什么，皆是满脸笑意。
  “让各位久等了，”杜蛰抛下聆夙，缓步上前，“今晚的竞拍，现在开始。”
  她一出声，当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男人们抬头来看，见两人装扮，多是不甚在意，恐怕觉得这两人同自己身边的女子一样，不过是这里的主人家用来讨人欢心的东西罢了。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这两人不屑一顾，有谁扬声道：
  “你是什么人？这场竞拍难道是你主持？”
  谁都知道卖那奴宠的是一个男人，怎么出来个女人？
  “正是，”杜蛰此时已经走到了最前面，福了福身子，“我家主人不便露面，今晚这场竞拍由小女子主持，还望各位赏些薄面，不要嫌弃。”
  她说话柔柔弱弱，却又显出不卑不亢的姿态来，底下三十六个男人，多是贾商贵胄，最懂得权衡利弊，各自怀揣着一番心思，没有出声。
  “多谢各位。”杜蛰却权当他们默认了，轻笑着道谢，也将这些人还未出口的话一概堵死了。
  “那我便先说说今晚的规则。
  诸位能来到这里的，都是贵人，主人说不能懈怠了，可是小女子才疏学浅，只懂食色，便也就只安排了这两样东西，东西是请京城辰月楼的厨子做的，不知合不合诸位口味。”
  京城辰月楼的厨子，乃是比御厨还要高上一等的，总共十六位，个个都厨艺精湛，传言宫中每逢筵席，都是请辰月楼的厨子去掌勺的，皇上第一次吃时，竟是涕泪齐下，之后整整三天不愿进食，大骂御膳房的废物，做不出好味道来。
  此事真假尚且不论，但辰月楼的厨子，确确实实是最好的，这满桌馐珍滋味鲜美，“食”之一字，不算辜负了。
  至于“色”么……
  众人看着身边的娇俏女娥，心念微动。
  “这些女奴没什么本事，生来就是侍奉人的，若是有幸被诸位贵人看上，带回去也无妨，倒是让她们捡了便宜……”
  杜蛰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开口便道出了众人心中所想。
  “你是说，只要我们想，就能带走她们，不用买？”
  要知道，侍宠女奴这类东西，乃是富人最爱，谁家里不买几个摆着赏心悦目？这满院子三十六个女奴，很会讨人欢心，说话好听，身段也好，除了看不清脸，个个都算的上品，虽然不值千金，百金也是有人买的。
  却被拿来送人？
  疯了吧？！
  众人心中想到，却不知是在骂说这话的女人，还是在骂自己痴心妄想。
  “这是自然的，诸位大老远的来到此处，若是不带点东西回去，岂不是我们待客不周？”
  话到这里，众人却都一致冷静了下来，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激动，而是生出了怀疑，有人甚至轻轻推开了怀里的女奴，亦或者放下了手中的杯盏。
  他们是来买人的，不是来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