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帅，见字如面。
  燕都初夏，我甚想你。
  昨日我种的白花蛇舌草开花了，大约八月末就能收第一季。
  我在白虎营也种过白花蛇舌草，北地天寒，十一月末收了一次，它们就纷纷冻死了，我医帐后的地中说不定还留着一些残根。
  可惜了我包在手帕中带过去的种子。
  现在那边还冷吗？风雪还似从前那般紧吗？
  柳锦紫容还好吗？叶老他们还好吗？
  少帅……你还好吗
  少帅……战场上的事，我不懂，也不多说。
  只是刀剑无眼，不许那般拼命。
  你还要带我去大凉呢，
  躺在广袤无垠的星空下，世间仿佛只有我们两人。”
  我认为这封信是我文化水平的一个巅峰，然后又细细誊写一遍，满脸欢喜地交给萧辰璟。萧辰璟垂眸看看信封上的签名，笑着夸我，“长安，字是越写越好看了。”
  我脸一红，“一般一般，瞎写瞎写。”
  “这字到是有些像萧辰逸的笔体。”
  过去萧辰逸胳膊受伤时，我曾替他抄过一份调兵令。我抄完第一遍，自认还算工整漂亮，拿去给萧辰逸看。他扫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重抄。”
  我翻着白眼抄第二遍时，拼命搜刮着自己关于书法的记忆，什么上留天下留地，两边留空隙。一份调兵令不过百余字，我抄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揉着酸痛的臂膀拿给萧辰逸，他看了许久，我在一边等得提心吊胆。
  他轻轻皱一下眉，说，“重……”
  我并没给他说完这句话的机会，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笑着说，“少帅，不用表扬我，这是我的本分，接下来我把这封调兵令交给谁？”
  萧辰逸愣了一下，我把手放下来时，他说，“交给柳锦，转交栾凤瑜。”
  他又说，“以后我来教你写字。你的字形神涣散，缺些风骨。”
  他便真的抄了典籍文卷，让我一字一字照着仿。
  过往的回忆又涌上心头。我解释，“毕竟在萧帅身边呆了那么长时间，日日看他读书批阅，难免就能学会一些。”
  萧辰璟了然，淡淡微笑，“你且放心，我定会派人带给萧辰逸，用不了多久，你便能收到回信。”
  我点头，拼命掩饰着内心的激动，但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万一萧帅军务太繁忙没空回信怎么办……”
  芸盈在我身后轻笑，“看你开心成什么样子了，我有一个好主意，若是萧辰逸不回信，就让督战使日日站在他营帐里催如何？”
  萧辰璟也笑，“到底是为难了督战使。”
  又是一轮漫长的等待。我痴痴地托着腮，幻想着萧辰逸读信的样子。他坐在主帐昏黄的油灯下，他漆黑如墨的眸子中明明灭灭，薄薄的唇勾起一丝弧度，仿佛他就坐在我对面，仿佛他伸手抚上我的脸，唤我小八。
  芸盈有喜后，特别嗜睡，经常是我把着脉，她就能歪头睡着。又是萧辰璟将我唤出去，他一身朝服，刚从宫中回来。他掏出一封书信，未用蜡封。
  我心中一喜，伸手去拿，“可是萧辰逸回信了？”
  萧辰璟未松手，信在我们两个的指间僵持。他点头，眸中却是疲惫神色，“长安，读信前，我希望你听听北疆的战况。”
  “有什么关系吗？”我不明所以，心里却莫名一紧。
  “昨日，萧辰逸和栾凤瑜……与大凉的主力部队于草原决战。当时正是北风，萧辰逸，便用火攻，两军火中交战，但大凉毕竟处于劣势，最终……大凉主力几乎全军覆灭。大凉王上拓跋成在战役中痛失幼子拓跋元清，无心再战。今晨派人来议和……”
  他再说什么我已是听不到，头仿佛被人敲了一棍子，眼前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大片火红的木棉花，那个清瘦的少年，眸子里碧空如洗，一片澄澈，坐在我身边，说，“神仙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我伸手，“信。”
  信封被蜡封得严严实实，我颤抖着双手，展开那薄薄一张纸，是萧辰逸宛若游龙，刚健有力的笔体……
  “长安，见字如面。
  军营事务繁杂，寥寥几言，莫怪。
  当日朝堂所言，皆是逢场作戏，言不由衷。
  我志不在小，安邦定国，开阔疆土。不愿听凭父王指婚，故说自己非你不娶。
  我不曾爱过你。
  愿你寻得一个好人家，此生无虞。
  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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