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家
作者:
月小汝 更新:2021-05-18 12:46 字数:2144
第二十六章
拓跋元清离开燕都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寂寞空虚冷。我依稀记得七哥曾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本前朝诗集,里面有一句“相看两不厌”什么的,他一脸高深莫测地说小八你看这句话好呀,写的实在太妙了,生动形象地写出了诗人独处时淡淡的忧伤和恬静自适的心情。
我诚然是没有诗作中那种觉悟,我独处时既不忧伤也不恬静,我很烦躁。
燕都还是照旧的繁华,桨声灯影,管弦丝竹,夜晚孩子们折了大大小小的纸船,载着红烛顺流而下。只是没有萧辰逸松松牵了我的腕子,没有拓跋元清在一旁爽朗的笑声,我一个人逛来逛去,丝毫提不起兴致,唤作思念牵挂熬煎的东西洪水般涌上心头。
坐在客栈里读话本子,思绪不由自主就会绕到千里冰封的函授关。走到窗子边,拓跋元清笑嘻嘻倒掉着的场景犹在面前,躺到床上,仿佛看到萧辰逸坐在凳子上,淡淡一笑,睫毛上落满了月光。
我若是再这么一个人住下去,怕是要得失心疯。于是两天之后,我飞速地退掉了房,逃也似地回了自己杏堂下的小城。
我回去的路上偏生下起了瓢泼大雨,整个人本来郁郁寡欢,还让雨淋成了落汤鸡。我推开家门的时候,冻得瑟瑟发抖,满心的委屈,一见我爹便哭出了声。
我爹显然被我吓了一跳,解下衣服就往我身上披,“长安怎么了,怎弄得如此狼狈。可是受人欺负了?是北地不好?”
我摇头。
“是让人抢了金银去?是遇了歹人?”
我更用力地摇头。
“那是怎么了?莫不是……”我爹惊讶地捂住嘴,“莫不是你师父仙逝了?”
我破涕为笑,拍了他一下,“怎么可能,我师父在大凉好好的,还能登雪山呢。”
我爹松了口气,“没受欺负,金银细软没丢,师父好好的,长安你是在哭啥?”
我用他干爽暖和的袍子紧紧裹住自己,吸吸鼻子,“燕国和大凉要开战了……”
“燕国和大凉休过战吗?”我爹好气又好笑地反问一句。
“可是……可是这次不一样。”
“哦?”我爹尾音一挑,“长安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国事了?”
“她关心的可不是国事,八成是燕国或者大凉的哪位将军。”李多乐斜斜倚在门上,含笑看着我,“李长安,哪位将军?什么品阶?家中几亩田?几栋宅院?可有妻妾?子女多大了?”
我气鼓鼓地抬头瞪了她一眼,“这位将军年过花甲,耳不聋眼不花,平时喜欢逗狗养鸟,每天早晨还能打十三式。你说巧不巧,他最小的孩子偏偏和我一样大。”
我爹搁在我肩上的手顿了顿,然后他委婉地开口了,“长安啊,这个……夫妻之间年龄差太大不是什么好事。你看我和你娘,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就是因为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
李多乐在旁边补了一句,“主要因为您爹是县令。”
我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我笑,“李多乐,不必言尽,我懂的,我懂的。”
我娘开了一坛埋了多年的桃花酒,酒香软软地绕了整个屋子,南国桃花开的轻薄,故而酿出的酒也是酥酥的香气。
我娘给我满上一杯,“让我们恭喜李长安终于脱离苦海!”
我端起被子,刚刚抿到唇边,萧辰逸的声音突然就浮现在耳边,那晚他坐在篝火旁,大碗喝酒,靠近我说,“你酒量不好,还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他眸子中有星河闪烁。
我摇摇头将这个声音赶到脑后,一口气干完。头脑已经开始发晕。
我娘想必是许久没人陪她喝酒,很是寂寞,此刻两眼放光,拉着我一人一杯,一壶桃花酿很快见底。我晕晕乎乎地趴在桌子上,突然很是难过,赌气似的喃喃一句,
“萧辰逸,你来管我啊。”
根据李多乐的描述,接下来我硬生生拉着她和我爹,从当年萧辰璟身旁那个眉眼凌冽的少年,讲到那个一柄长剑九州失色的将军,讲到我是如何看不懂他,讲到他把我一人决绝地抛在大凉,讲到他明明立誓还边界和平,现在却把拓跋元清也推上了战场,讲到我不愿意他们两个之中的任何一个受伤,可刀林箭雨,战争毕竟不会如我所愿云云。
李多乐叹口气说,李长安,早知当初不把你送上杏堂,让你和我学绣活。姐姐的绣活,现在一平尺便是几十两白银,你若是跟着姐姐学,迟早要成为燕都最好的绣娘。
我笑笑说,命中注定,你就要遇上这几个人,躲也躲不过的。至于他们能在你的生活里停留多久,亦是由不得你。
我愿萧辰逸像长明星,永永远远挂在我的夜空里。我好怕他像流星一般,耀眼,拖着长长的尾焰,但是一个瞌睡的工夫,转眼就滑落消逝,不见踪影。
李多乐突然摸摸我的头,说,“长安,找些事情做,出去诊诊病,日子过得充实些,便不会胡思乱想。”
我果然出去诊病了,还是被轿子请出去的。穆王府的梨花木轿子停在我家门口,造成了不小的轰动。我本来还洋洋得意,挎着药箱大摇大摆地坐上了轿子,还说太热了把轿帘卷起来。
但随即我就听见了如下的议论。
某人说,“这是李县令家的幺女吧,排场倒是不小。”
他身旁的人点点头,“听说嫁了个老将军做小妾,老将军年过花甲,耳不聋眼不花,每天早起还能打十三式,你说巧不巧,老将军最小的儿子恰好和这幺女一般大。”
我:“师傅我突然有点冷,麻烦还是放下轿帘吧,越厚越好。”
然后暗暗吞下了一把心酸的老泪,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能信口开河。
穆王妃病了,佣人说她自从一天晚上受了些风寒,便咳个不停,吃了许多药也不见起效。我点点头,双手切脉,三指把住她的寸关尺三处,上中下三焦,一层一层往下探。
我的手指突然停住了,手下流利,如同一个个小珠子滚过,我又把了一遍,怔怔地抬头看她。
滑脉,也就是所说的喜脉。
但我把下去,指尖又触到了寸部,浮脉细小,是为肺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