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二人齐齐落地。
  想象中的那般痛楚并没有传来，于文君躺在地上微微抬起眼帘。
  林亦辰支撑起身驱，喉咙沙哑道:“方才未告诉你，梦灵谷土质疏松，下来并无大碍。”
  于文君半天才恍惚地从地上坐起来，眼神迷离，身形微颤，衣袖之下的手蜷起，分明的骨节发白。
  见状，林亦辰面色一滞，静了半晌，他试探道:“你恐高?”
  等了半天也不见于文君吱个声，气氛愈发的清冷。她深呼一口气，想借此平复心绪，语气却止不住地颤抖:“我并不恐高。我只是怕，推我的人是你。”
  她从前四处玩浪，什么风雨她没见过，怎会惧怕高处。
  林亦辰愣了半晌，手欲动作却强行不动，安抚道:“我自是不会推你。”
  月光下，一人自湖边而立。
  澄澈的月光如水般微凉，让世界的喧嚣都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夜的静谧与安宁。静水湖如镜面般，无论谷中有多大的风卷来，都兴不起一丝波澜，且一直散发着阴森可怖的气息。
  片刻之后，一白色身影打破寂静，破水而世，荡起圈圈转瞬即逝的涟漪。于文君游到岸边，狠狠地呛了几口水，一身衣裳还未完全干又已湿透，她甩甩头发仰望着眼前的人，道:“我先出来透个气。”
  林亦辰面色冷中带暖，看了她一眼，道:“谁让你强行要去。下来前都说好的。”
  听他言辞不善，语气却并无恶意，面上也无愠色，于文君嘿嘿笑两声:“我不是有意骗你的。不这么说你能让我下来吗。”
  林亦辰不言，似是有些生气。
  于文君又怕他真的生气，忙转移话题道:“我方才去探了探，但未达湖底，估计湖深莫约有二十来米，暂未发现烂尸草，我还得去探探。”
  林亦辰:“……”
  “噗通”一声，林亦辰静静地看着湖面圈圈的涟漪平复下来，眼中的波动却久久难以平复。不过一会儿，于文君又从水中探出头来，吐口气又回去，来来回回反反复复了近十次，终于抱着一怀的墨绿色的烂尸草爬上了岸。林亦辰烧了一堆火，正坐在火堆旁，望见她狼狈的模样，徐徐起身，去接过她手中带着泥泞的烂尸草，竟完全不嫌脏，对她道:“把外衣烤干吧。”言毕，他指了指一旁用木头架起的架子。
  于文君依言脱了外衣，晾在木架上，坐在火堆旁，将头发拧干后，手闲不住地开始择烂尸草。
  林亦辰的目光一直停留于她的手背间，于文君起先没什么反应，后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小声道:“四少，你别老这么看我。”
  “手，怎么受伤了?”
  听他语气，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于文君怕他又要为自己多费口舌，抬手随意在裤子上抹了抹，从容道:“无事。”
  林亦辰得不到回应，神色显得不对劲起来，他眉宇微沉，目光紧锁于她的一双手，凝重的气氛最终被他无礼的动作打破。他忽然伸手扼住她的手腕，随即扬起，举到二人目光微转就能看到的角度，似是在质问:“还说无事?”
  她的双手尽是鲜血，手心微微发黑，一眼可见的是交错纵横的血口。细细一看，手背的血管似乎有些发紫了。
  于文君本觉得没什么，反正不动用灵力应不会有大碍，却不曾想他竟如此反常，不由得抗拒地将手缩了缩，低声道:“只是几道口子罢了，不碍事的。就怪这烂尸草的根太长太硬了，我费好大劲才拔出来的。”
  林亦辰不再说话。
  见他手上的力度丝毫未减半分，腕上的温度蔓至心间，于文君略觉不适，强行抽出手，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手足无措她想说点什么又不知晓说什么好，憋了一阵，道:“四少。”
  “四少四少。”
  “四少四少四少。”
  “四少四少四少四少……”
  林亦辰扬手示意打住，轻叹一声道:“就不该让你下去。”
  见他恢复正常，于文君心安了些许，笑嘻嘻地凑到他眼皮底下，张开双臂，挥手笑道:“四少，你看我这不是还没事吗?就这点伤，你不生气了吧?”
  火堆突然炸了一下，火光将他的脸映得如玉般无瑕养眼，亦映出了半缕不易察觉的苍白。
  静了半晌，林亦辰嗓子干哑，声音僵硬道:“我没有生气。”
  于文君点头，心想也是，他有何理由生气?不过转念一想，他不生气为何不给她好脸色看?
  她越想越不明白，想得累了，拍拍脑袋未清醒反而更晕了。觉着有点冷，她双手环膝，将脸贴在膝盖上，双目迥然看着身旁冷漠的人，唤道:“四少。”
  顿了片刻，他轻道:“嗯。”
  于文君酝酿了一下措辞，自认为没什么问题道:“四少，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有事。我自己上了些药。也不会耽误寻药与治你腿疾的。”
  林亦辰神色本缓和了半分，听到最后一句，显然一愣。于文君半眯着眼，勾唇道:“四少。”
  “……”
  林亦辰道:“嗯。”
  于文君又道:“四少，偷偷告诉你个秘密。”
  林亦辰道:“嗯。”
  于文君又继续道:“其实我有个小名，叫做婉。寓意是美好温婉，不过，只有我爹才会这么叫我。”
  林亦辰的表情终于有了丝丝变化，他僵硬地问道:“于婉?”
  于文君放松笑道:“没错，听我某个亲戚说，此名乃我爹的一位故友在我出生前为我所取，只是我娘让我女扮男装，便不得用此名。”
  林亦辰微一展颜，若有所思道:“如若于婉是你大名，人生，兴许都不一样了。”
  于文君猛的摇摇头，道:“此情此景，倒是我心之所向。”
  林亦辰拂去袖口上的些许泥土，低眉道:“若天羽知晓，你恐怕要有个绰号了。”
  “嗯?鱼丸吗?其实还不错。”于文君的眼皮忽然重了下来，她半眯半睁着眼，呢喃道:“四少……”
  林亦辰侧目一视，应道:“嗯。”
  “四少……”于文君已完全闭上了眼，神志不清，渐渐呼吸匀称，有入睡的预兆。
  良久，林亦辰低眸微微一笑，轻道:“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