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风景依稀似旧年
作者:
小鹿西西 更新:2021-05-18 09:14 字数:3839
正是放学下班的高峰期,安明月身边来来往往的的人群车辆川流不息。
汽车的呼啸声,喇叭声,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大人招呼孩子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在她耳边翻滚盘旋,她却仿佛立在台风中心,外面尘嚣滚滚,她什么都听不见。
手机已经变得发烫,她还在机械地拨时非的电话,时间一点点流逝,她的心里也随之一点点冰凉和绝望,最后连手脚都开始微微发抖。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手机耗完电自动关机了。她软软地坐在马路牙子上,头埋在双膝之间,默默流下了眼泪。
来往的人好奇地打量着她,可也只是看一眼而已,这世上的伤心人太多,他们无暇驻足。
有个买菜的老婆婆却停了下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是否需要帮助。
安明月摇头,满脸的泪痕把婆婆吓了一跳,她说:年轻人,只要天没塌下,别的都不叫事儿,听阿姨的话,叫你家人接你回去!
家人?明月心里一阵刺痛,她哪里有什么家人?以前好歹有星仔,现在连他都不在了,她已成了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不,她还有小白......
小白几乎是一路狂奔过来的,满头满脸的汗,头顶还隐约可见腾腾的热气。
他人未站稳,气没喘匀就急着安慰她:别慌,是他爸把他接走了,不是人贩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明月心一定,是啊,就算对自己再有怨气,时非也不至于难为自己的儿子。‘
理智慢慢回来了,但余悸犹在,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方小白,她就莫名生出了无限的委屈。
方小白一看她水雾蒙蒙的眼睛就心慌意乱,到处翻不到纸巾,干脆用一双粗糙的大手胡乱地帮她擦,眼泪却越擦越多。
小白哄她:不怕,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在这里不是有分公司吗?
明月突然反应过来:快,到他公司去看看!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大厦里却光线昏暗,除了个别加班加点的,基本上都下班回家了。
时非的公司只剩一个保安,正准备锁门,自然一问三不知,一脸不耐烦。
安明月揣着一股热切奔来,却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来,顿时脸色惨白。
方小白不干了,长胳膊一伸就把门撑住了,他力气奇大,保安动弹不得,慌了手脚,哆哆嗦嗦问:你想干什么?
方小白把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之前的纹身,一个张牙舞爪的狮子头,凶悍霸气。
他说:这位兄弟,对女士得礼貌点,人家丢了儿子,问你两句你就好好回答嘛。
小保安连连点头,又赶快说:我一小人物,哪里知道老板的事情啊?
明月说:我就问问你们老板今天来过没,带有没有带个这么高的孩子。
她在自己胸口处比划着。
保安想想:今天真没见,不过昨天……
昨天怎么了?
明月急切地问。
保安说:昨天我听秘书他们边走边说,说什么时总临时让订机票,要得特别急。
明月心一沉,与小白对望了一眼,从对方脸上读到了相同的忧虑——事情估计不妙了。
回去的路上,俩人默默无言,等红绿灯的时方小白突然重重打了一下方向盘:真没想到时非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明月不吭声,她还在慢慢消化星仔极有可能被带离这个城市的事。
方小白说:报警吧!
安明月:报什么警,老子带走儿子,哪个警局会受理?
方小白语塞,心中大恨,这厢他才与明月渐入佳境,时非偏偏要插一杠子进来,摆明不让他好过。
接下来几日,安明月每天都在不停地拨打电话,可时非电话永远不通,唯一庆幸的是号码并没有被注销。
安明月心存侥幸:也许他消了气会开机。
她就拼命地发短信给他:哀求的,痛斥的,谩骂的,都如泥牛沉海。她不为所动,继续发,仿佛这已经成了她的一种精神治疗,她怕停下来会疯。
她变得无比脆弱,简直不敢回家,一回家就泪目:星仔换下的校服就搭在椅背上,骑士军团的乐高积木才拼了一半,书桌上还摊着上次考试没来得及订正的试卷。
她一头扎到星仔的小床上,被褥和枕头散发着孩子特有的甜香的味道,她一动不动,不一会儿枕巾就濡湿了一大片。
她和小白天天去时非公司蹲守,虽然明知多半是徒劳。
第四天的时候,他们发现公司的员工都在陆陆续续地打包撤离,一问,原来这个办事处要撤了,撤到哪里?他们比她还茫然。
安明月彻底绝望了,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特别可怕,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的人,居然一夜之间蒸发了,连一点痕迹都不剩留。
她两双眼发直,脸色白得吓人,小白虽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连撮带哄先把她带回家。
美玲闻讯赶来,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一下子就怒了,对时非破口大骂:王八蛋玩意儿,衣冠禽兽,长得人模狗样怎么就不做人事呢?!
又百思不得其解:他到底想干嘛?
方小白:明摆着的,恼羞成怒,狗急跳墙呗!
美玲:就算拿星仔要挟你们也该吱声了啊,都几天了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安明月眼中冷光一闪:他这是在惩罚我,也是以静制动,把你胃口吊足了才好开条件。
俩人被她语气里的冷静和透彻吓了一跳,齐齐去看她,虽然还憔悴着,她脸上却非常沉静,隐隐又透着坚韧。
她说:我去北京,我知道他家的别墅在哪里。
美玲:有钱人谁不是狡兔三窟,这个关键时候他怎么会守在那里等你上门?
安明月: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去试试,这趟再见不到人我就报警!
斩钉截铁。
方小白握住她的手,说:我陪你,咱们一定会把星仔带回来的!
他眼睛里有一往直前的坚定,安明月却摇头:你去怕有反效果,刺激到他反而不好。
方小白心中一动,想起出事前一天他与时非的会面,有心想说给安明月知道,想一想,又咽了下去。
安明月做了决定后,整个人突然冷静下来,她收拾了一个巨大的箱子,准备第二天坐飞机去北京。
方小白看她这阵势,脸色闪烁,问:你这是准备打持久战?
安明月:反正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段时间你帮我把店顾好,新来的小姑娘手脚好像不干净,你观察一下,不行就开除算了。
方小白帮她捋捋额角的碎发,笑道:这时候还有闲心管这个?
安明月:那当然,那是我和星仔安身立命的倚仗。
方小白有点吃醋:那我呢?
安明月揪揪他的鼻子:你是我安明月后半生的倚仗。
方小白得了这句话,立刻高兴了,事情来得如此突然,这几日他心里不是不忐忑,只不过不敢表现出给安明月添乱而已。
他紧紧地抱了安明月一下,在耳边给她打气:加油!
安明月心里一暖,浑身瞬间充满了力量和斗志,她想:还好,有他在身边……
机场广播通知登机了,她在方小白依依不舍的注视下,一步三回地往前走,走了几步才发现俩人牵着的手还没松开,不由地相视一笑。
这默契甜蜜的一笑仿佛驱散了一些笼罩在他们头上的阴霾。
时值春末夏初,山路两侧的树木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安明月坐在出租车上往外望,上次来这里见时非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但转眼两年已经过去了。
那时坐在车里的她一心渴望能和时非破镜重圆,现在却物是人非,心境大为不同。
出租车司机在别墅的镂空大铁门前把她放下,安明月按门铃,没人应答,她就一直按,好久才跑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也不开门,大老远地朝她喊:你找谁啊?!
安明月:我找时非!
对方一愣,说:他大半年都没来过了,去别地方找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安明月赶忙抓住铁门,说:那他爸妈在吗?
那人摆摆手:巧了,最近都没来,就我一个看门守院的。
安明月一愣,追问:那能把他们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吗?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说:您自己听听您说的话,我都不认识你,怎么敢给你电话?况且,我就一打工的,只有他们联系我的份儿。姑娘,劝你快回吧,待会儿天黑了,这半山腰可不好叫车。
安明月还想说什么,他却一转身走了,再怎么继续按铃都没反应。
安明月呆在大门口,仿佛身处大海中心的孤岛上,放眼过去,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水,不由地一阵茫然。
北京这么大,和时非有关联的却只有这一个地方,她只能用最笨的方式——守株待兔。
她不肯离开,在门口迟迟徘徊。
初夏的天黑得晚,天边一抹绯红的晚霞,凉风习习,吹得树叶哗哗直响,四周除了偶尔呼啸而过的私家车连个人影都没有,静得可以听到鸟鸣虫啾。
安明月心里满满的,并不觉得饿,倒是一双腿站得酸疼。
管家大概从监控里看到了她,又出来好言相劝了一番,到底拗不过安明月,只得随她去了。
夜幕慢慢降临,安明月不慌不忙地打开箱子,先拿出一个卷成筒状的东西,打开是瑜伽垫,防寒防潮,她在大门口捡一块平整的地方铺下,又拿出柔软的小毛毯,还有个方方正正的靠垫。
安明月舒舒服服在地上盘腿坐下,又取出一个胖胖的保温杯,她倒了半盏出来,熬得恰到好处的冰糖雪梨,温度也刚刚好。
管家在监控里看得目瞪口呆,敢情这是来出春游踏青的?
他摇摇头,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安明月在门口半明半寐地过了一个晚上,天蒙蒙亮时就醒了,别的还好,只是一个姿势待久了,一条腿和脚已经发麻,稍稍一动就忍不住龇牙咧嘴。
正狼狈着,一辆红色的保时捷横冲直撞地开了过来,在离她只有三尺远的地方嘎然停住,有人从车上走了下来——是黎嘉宁。
她把车门砰地一关,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说:看看,这就是时家的待客之道!
安明月扯扯嘴角:我只能算不速之客,不受欢迎也是应该的。
黎嘉宁摇头,一双翡翠叶子耳坠荡秋千一样乱晃:你倒是明事理,但道理不是这个道理。
安明月紧紧地盯着她:我要见时非!
又加一句:拜托黎小姐帮帮忙。
言语中流露出恳切之意。
黎嘉宁眼波一横:我为什么要帮你!
安明月慢吞吞地说:因为这世界上最不好当的就是后妈。
黎嘉宁笑起来,翩然转身,说:上车!
安明月在后面追问:时非在哪里?
她停下来,耸肩,说:我也不知道,自从带了孩子回来,时家这三个人冰释前嫌,拧成了一股绳,防我像防贼一样,唯恐我在饭菜里下毒。
嗤地一声冷笑。
安明月正色道:你不是这种人!!
黎嘉宁一愣,笑:就冲你这句话,我也得把这个忙帮到底,今天晚上有个重要的宴会,我那挂名丈夫十有八九会出席,咱们去邂逅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