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毅！小毅！”这一天清早我一起床就跑到了林启明的房间，却发现林启明早已不在屋里，我只好去找段乐毅，“小毅！你快起来啊！”我以为段乐毅还在为昨天的事情伤心，便说，“你快出来啊，我知道你不开心，但是，这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你……”
  “心儿，”老板娘听见了我的叫喊声，在我身后说，“虽然我没有看见，但是小毅应该也出去了。”
  我转身说到：“你怎么知道？”
  “今天一早启明兄弟和你王大哥匆匆吃了饭就走了，”老板娘有条不紊地说，“然后我路过小毅的房间的时候听见她的房间里面有动静，我也没多问。现在想来，她应该是在收拾东西。”
  “收拾东西？收拾东西干什么？”我知道问也问不出答案，但还是问了，我转身想上楼，结果老板娘拉住了我。
  “心儿，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儿吗？”老板娘问。
  “说吧。”我爽快地说，“只要不是让我唱戏。”
  老板娘轻轻地抽了自己一耳光，说：“都怪我夸下了海口。早在前几天，我们对面饭店里面的人放出了话。说要力争做战时呈宁第一饭店，我当然不服气。”
  “他要做第一就让他做第一有何不可？你跟他争了？”
  老板娘点了点头，又说：“心儿，我真是对不住你。他们一会儿那这个跟我们攀比，一会儿拿那个跟我攀比。我实在忍受不了了。”
  “这样是有一点烦人。我想我应该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了。”
  “心儿，我找你唱戏是有原因的。你听我说，”老板娘看见我的眼神，自感惭愧，“我这个人啊，就好些口舌，可是对面那家店里的人是在太可恶了。我说不过他们，一着急便说：‘无论你们有多贫嘴，有一样，你们店里的戏是绝对比不过我们的。’可巧，他们店里面的老板娘就是个唱戏的，一听我这样说，倒来了劲，大张旗鼓要跟我闷比试，说什么谁输了谁的店就消失！”
  “这么严重！”我有些吃惊，“老板娘，你告诉我，你没答应。”
  老板娘委屈地点头说：“他们欺人太甚了。我只好答应，他们说三天后比试。想一想，他们说这话时，已是三天前了。”
  “什么？”我仍旧觉得不太相信，“老板娘，所以你是想让我去跟他们比试？”
  “对啊，心儿。”老板娘听见我这样说，眼睛放光，“所以心儿，你会答应我吗？”
  “不会。”我简单干脆地说，“能提出这样的要求的人，很幼稚。”我看了老板娘一眼，又说，“答应这个要求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板娘看着我的眼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心儿，你不要这样埋汰我。我本来忍一忍就可以过去的……”
  “那为什么不忍，偏偏要答应呢？”没等老板娘把话说完，我就问道。
  “心儿，你别急，听我说。”老板娘不慌不忙地开口。
  林启明不知所踪，林启明会去哪儿？他会跟杜允笙在一起吗？可是杜允笙是个危险人物，偏偏林启明是个共产党，他们两个怎么能待在一起呢？
  想到这些，我不能不感到着急，我迅速地看了老板娘一眼，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说：“老板娘你还是去找小段师傅和小毅吧，我有事，就不听你说了。”
  “如果能找他们我为什么不找？”老板娘在我身后喊了一声。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老板娘在我身后露出了邪恶的笑容，但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当我转身看向老板娘的时候，她的脸上依旧是愁容。
  “小段师傅和小毅都被日本人抓了。”老板娘自责地说，“我们饭店对面街里面的饭店老板娘有日本人做靠山，做事无所忌惮。只因小段师傅唱得差些，那个老板娘就要把小段师傅抓起来，小毅去帮忙，也被抓了。现在，那个老板娘听说了你小扬州的名号，喊叫着要见你，如若你不去，我们饭店的人全完了。”
  “为什么？”听了老板娘的话，我先是一惊，随后更加疑惑不解，“这太没有逻辑可言了。今天发生的这些事，都太奇怪了。”我小声地自问到，“我不认识那个老板娘，她为什么吵着要见我？日本人帮着那个老板娘，又为什么要针对眼前这个老板娘的饭店？”
  “心儿，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老板娘以为我是在问她，急忙拉住了我要往外走，说，“走吧，走吧。心儿，你就答应我吧。”
  也许是因为我在想问题的原因，老板娘拉着我要走，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我对身边的东西没有什么感觉，只是隐约知道老板娘带我坐上了黄包车，没过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中央街。
  我走进饭店，老板娘在前，我在后。我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感觉眼神怪怪的，看周围的人脸感觉很模糊，或许是因为陌生的原因。那个老板娘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一张桌子旁——没人告诉我她就是那个有日本人撑腰的老板娘，可是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尽管——尽管我依然看不清楚她的脸。虽然我看不清楚他们的脸，但是我却感觉得到他们在笑——他们为什么在笑？
  哦，我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换好了服装站在了台上了——他们笑，或许是因为觉得我唱得胜过那个老板娘。
  我这样一想，心里好像舒服了一些，眼睛也明亮了许多。那一张张陌生人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慢慢地慢慢地，变成了我熟悉的人的脸，我仔细一辨认——老板娘肯定在台下；小段师傅和段乐毅也在——他们为什么会在？他们不是被抓起来了吗？还有……杜允笙竟然也在，他如果在，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呢，或者是他天生爱凑热闹，才会出现在这里呢？那么……林启明会在吗……林启明确实在——正在看着我呢。
  这场戏，我唱得迷迷糊糊地，或许是因为只顾着看台下人的原因。虽然我唱得迷迷糊糊，但是我敢保证是我赢了这个比赛，但是——但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我下了台，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卸了妆，但我一定是脸上干干净净地对林启明怒气冲冲地说：“刚刚在台上，明明是我唱得好，为什么你要多看她一眼？”我说的“她”，就是那个唱功没我好的老板娘。我不明白，那个老板娘的脸我根本就看不清楚，为什么林启明还可以盯着她看那么久？
  “你刚刚在台上已是九死一生，我若不看着那个女人，你此刻必已陷入危险这种。”林启明眼神清澈，这个我是看得很清楚的。
  林启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了？
  这句话明明是我在心里面想的，可是林启明仿佛是有读心术一般，回答我说：“其实这也不是关心你。只是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如果这一次你再这么早死掉，岂不是太可惜了？”
  “真的吗？”我脱口而出，可是又在心里面想：他怎么知道我死过一次又活过来的事？
  这一次林启明又没有了读心术，因此他没有开口回答我的问题了。
  “为什么我是九死一生？”尽管心里有很多问题，但我觉得相较之下这个问题要重要一些。
  “日本人要屠城。”林启明说。很奇怪，林启明说出来的时候我一点也不觉得惊讶，好像我事先就知道了了似的——哦，我想起来了，我就是事先知道的，我不是已经活过了一次吗，那一次，我就看了很多有关共产党的书，自然知道这件事的。
  我正想着，林启明大约是觉得我还处在震惊之中，便接着说：“这次比试唱戏的鬼把戏，下次还有，而且花样百出、层出不穷，为的就是要把各行各业的人骗到一起，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其实日本人这样做，是为了杀掉各行各业的人里面的共产党，只是宁肯错杀，不肯放过罢了……”
  我打断了林启明的话：“不是这样的吧。小毅和小段师傅也被抓过但是又被放掉了啊……”
  我刚想伸手把小段师傅和段乐毅指给林启明看，却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变了——那些陌生人，包括那个陌生老板娘，凭空消失。我叫了一声，饭店也不见了踪影，我身边有的只是很高的杂草，远处有一间小屋。我想问林启明这是怎么回事，却发现身旁已没有了林启明。
  我大惊失色左右张望，发现林启明从不知道哪个地方的地方向我跑来，我向他挥手，想要喊他，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林启明却可以喊出声，他向我挥着手里的袋子，对我喊：“这是重要文件，你把它送到杜允笙那里！”
  我其实很想告诉林启明，既然是重要文件，就绝对不要拿给杜允笙，因为杜允笙是——
  我看见杜允笙突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他伸出手想要接过林启明的文件，林启明也真的把文件递给了杜允笙，我伸手想要阻止，可是没能拦住，文件还是到了杜允笙的手里。
  我想说话，还是说不出声。我看见杜允笙从怀里面掏出来了一把刀，刺向林启明，我瞪大了眼睛，拼了命地想喊：
  既然是重要文件，就绝对不要拿给杜允笙，因为杜允笙是——“杜允笙就是杜长官！——”我连着喊了两声，终于喊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