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啊？”我把车停在了段乐毅的车旁边，向段乐毅的车里看了看，说，“不错嘛，东西都发完了。”
  “是啊！”段乐毅把车往回开，说，“我要赶快回去，多装些东西了。”
  “等一下——！”可是段乐毅已经把车开走，我看着她的背影说，“我还想问你一些话呢……”
  “有什么话，等把这件事儿做完了再问，也不迟啊。”段乐毅没有停下车，反而更用力地蹬着车驱使着车加速向前。
  “福星，到这边来，我的东西发完了，我也要回去拿东西。”是杜允笙的声音。
  “好——”我答应了一声，把车向杜允笙那边开了过去。
  “喂——！”我的耳边出来了杜允笙的失去了控制的叫喊声，“你们恩将仇报啊——我好心给你们送东西，你们还打我——！”
  我看见有一群人围着杜允笙和加百利，那些人有的从地上捡起石头来狠狠地丢向杜允笙他们，还有些人直接对杜允笙他们拳脚相向。我以为是日本人，结果仔细一看——那些人分明就是我们要接济的对象。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打起来了？”我停下了车，一边跑过去，一边问，我还没有见到挤到杜允笙身边，就被人无情地推了出来，摔倒在了桥边石墩上。
  我捂着自己被石头磕到了的左肩站起来，还没站稳，就又被人推倒。那些人一边打人，一边抱怨：“这些人，穿得人模人样，把老子们当后娘养的。”
  加百利在人群中用不标准的中国话叫喊：“泥门别打了，别打了，沃门是赖帮泥门的……泥……”
  那群人中不知道是谁带头，说了一句：“洋鬼子们都来看我们的笑话了！狠狠地打，今天没有余地可言！老子们受不了你们了！”
  “别打了，别打了，要出人命的——！”我拉着一个人的裤脚声嘶力竭地喊着，可是那个人一脚把我踢开了。
  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听见杜允笙用一种极不耐烦且尽力压制着的声音说：“你们再动老子试试，都给老子滚开！狗娘养的！随便打人，讲不讲道理啊！”
  “你小子倒挺嚣张，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今天老子就不讲道理！”
  “别打了，真的别打了！”我看见加百利倒在了地上，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大声地喊，“一定是有误会了，你们快停下来！”
  “你们都他妈的不讲道理是吧——！”杜允笙的声音再次传来，“今天的道理，老子也不讲！”话音一落，我就看见杜允笙满脸狰狞地把他身边那些人使劲往桥的栏杆边推，不一会儿，就有很多人被杜允笙推了下去，桥不高，水不深，那些被推下去的人却在水中挣扎，因为他们刚从水中站起来就又会被刚从桥上被推下来的人砸倒在水中。
  “杜允笙——！”我使劲地喊到，“你疯了——！你这是斗殴——！”
  杜允笙一边发了疯似的把那些人从桥上往下推，一边说：“管他的呢！这些人给脸不要脸，都他妈的见鬼去吧！老子生气了！”
  “看，我们的车子就在那边，是那些人拿了我们的车子。他们还在打人，快——！”我不知道这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但我知道这并不是幻听，我还知道又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正当我想着，眼前突然又出现了一大群人。他们显然跟那群挑事的人不是一伙儿的，但他们一定是帮那群挑事的人的，因为新来的那群人一走上桥就开始打那几个洋人，口里说着：“打死你们这些个洋鬼子，都不长记性，还敢来招惹我们。”
  杜允笙不知道又来了一群人，但是他感觉到了人打架的人越来越多：“他妈的，这些龟儿怎么这么快就爬起来了——！”
  “别打了——！”我听着他们每个人说的话跟这件事情的关联不大，心里知道一定有误会，于是喊了出来，“你——！”
  我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一阵枪声不知道从那个地方响来。杜允笙放下了手里抓着的那个人，找枪声的来源，我也跟着用慌乱的目光到处搜寻。
  “符小姐，您还好吗？”是小坂英夫的声音，不过不一样的是，小坂英夫说的是中文，虽然并不标准，但听起来也没有太大的毛病。
  听见小坂英夫用中文，我也就用中文说：“小坂……小坂少佐……”
  我看见小坂英夫的眼神里流露出了笑意，但不是对我，依我的判断，小坂英夫……应该是笑给杜允笙看的。我看向杜允笙，果然不出我所料，杜允笙冲小坂英夫微微一笑，很不起眼，但是还是被我发现了。
  小坂英夫对我说：“符小姐在这里跟人打架，还是看人打架？”
  “跟……看……”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忽然一块石头朝小坂英夫飞去，有人说：“小日本儿，还轮不到你管闲事！”
  小坂英夫拍了拍身上因石头而带上的灰，用日语对身边的士兵说：“杀了他。”随后枪响人倒。
  “我看你们这些中国人，还想说些什么。”小坂英夫慢慢地用中文说到，“放心，我也不是那么喜欢杀人，毕竟看你们中国人打来打去还是很有乐趣的。可是，刚才那个人太嚣张了，我不过是给他颗子弹尝尝惹到我的滋味……”小坂英夫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凛冽，“说吧，你们在这里究竟做什么？杜少爷……”小坂英夫把目光转向了杜允笙，“看在您父亲的面子上，我让您先说……”
  杜允笙左右看了看，说：“这些人不识抬举，二话没说就拳脚相向。”
  “那可真是该死……”小坂英夫这样说着，便用日语吩咐身边的人，说，“来人，把……”
  “慢……”杜允笙打断了小坂英夫的话，接着说，“先让他们说说为什么打我们。”
  “说啊……你们没听见杜少爷说的是什么吗？”小坂英夫笑着掏出了腰间别着的手枪，对着其中一个人开枪，见那人倒下，说，“像他这样就说不了话了，趁你们还能说话，珍惜机会……”小坂英夫用手枪指着另外一个人，这次没开枪，只是说，“你来说，说得不好，一样的下场！”
  那个被枪指着的人立马跪了下去，声音颤抖地说：“他们……他们昨天……已经在桥那头发过东西了……他们昨天说……今天来给我们发东西……可是今天他们又给桥那头的人发东西……轮到我们去要……他们又说没有了……说什么等一会儿……我们才不信……我们已经饿了好几天了……他们这样对我们……”
  “你把话说清楚，哪样对你了？”杜允笙恶狠狠地对那个人说，“你们这借口找得也太烂了，昨天……昨天老子根本没说过要给你发东西——！”
  “砰——！”小坂英夫又开一枪，那人倒下。
  “说假话——该死！”小坂英夫装作不耐烦地把手抢指着另外一个人，说，“来，到你了。”
  那个被指着的人狠狠地盯着小坂英夫说：“呸！小日本儿也配管老子的事儿！老子东西被人偷了，人不还——！老子只能靠暴力了。”
  小坂英夫气得青筋凸起，又想开枪，可是这一次，没有子弹了。
  “老子有老子的道理，老天爷都不让老子死！小——日本儿！”那个人嚣张地说。
  小坂英夫气得抽出自己身边的刺刀要砍那人，结果杜允笙喊出了声：“小坂少佐——我听明白了。”
  “是误会了。”杜允笙冷静地说，“给这些难民发食物的，有两批互不相识的人。一批人昨天刚到过这里，承诺今天要给桥这头的人发食物。一批人就是我们，不知道这车是那批人的，拿来用了，并且到了这里，给桥那头的人发了食物。桥这头的人误会我们背信弃义。那一批人误会我们是偷车贼。我们误会他们恩将仇报、蓄意滋事。三方都有错，一笔勾销了吧。”
  “一笔勾销？”小坂英夫很不满意，“杜少爷，您脸上的伤可还没好！”
  杜允笙看了看被推到桥下的那些人，嘲讽地笑了笑，说：“他们也不见得比我好。”
  小坂英夫自然很不服气，我见了，连忙说：“小坂少佐，杜少爷受了伤，都不计较了。你为什么还要……”
  “狗日的小日本儿！”我话还没有说完，又有人这样骂了一句。
  小坂英夫气得身体发抖，说：“我宣布，从今以后，不许有人在这样公开地给这群没用的人送东西。”小坂英夫凶恶地盯着那个骂他的人说，“要是抓到了这样的人，就地处死！”说完，小坂英夫气呼呼地带着他的手下走了。
  那个骂了小坂英夫的男人对杜允笙说：“你……好像在日本人那里挺有地位的。”那个男人一边朝杜允笙骑来的车走去，一边说，“不过我听说……在日本人那里有地位的……都是他妈的怂货！”
  “小虎！你怎么嘴上又不积德！”是林启明的声音，“这是怎么了……符心，你不是说不来帮我的吗？”
  林启明的突然出现虽然让我很意外，但我还顾得上答话：“我没来帮你啊……”
  “那你在这儿是……”说话间林启明注意到了杜允笙，“杜少爷，你也在这儿，脸上还有伤。这几个洋人躺在地上又是怎么回事儿？”林启明笑了两声说，“今天怎么回事儿，不该来的都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