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野望
作者:
智多近妖 更新:2021-05-17 22:41 字数:5725
…………咸阳宫…………
“此时早朝已过,李卿这么着急的来见寡人,所为何事啊?”秦王此时正跪坐在案前,批阅着总也批不完的奏章。但李斯的到来,显然不可忽视,不得已只能停下。
“臣深知天下之事无小大皆决于上,但家国社稷都皆系于君上一身,君上千万要注意休息啊!”李斯看着秦王疲惫的脸,动情道。
“你来见寡人,不是来说这些废话的吧!”秦王淡然一笑,显然对自己的精力不甚在意。
“君上圣明!臣闻狱中有一罪人,刑期问罪皆不明朗,闻典狱者才知那是君上亲自拿问的。罪名是:诽谤朝廷忠臣——上卿姚贾。君上,臣与姚大人皆起于微末,承蒙君上不弃,才有了此时的位高权重。故而在尽心竭力为君上驱驰的同时,与姚大人也有心心相惜之感。那贼子敢诽谤姚大人,这和侮辱朝中衮衮诸公有何区别?”
“姚卿确实受了委屈,只是,你可知这罪人是谁?”秦王表情有些微妙。
“臣知道,韩国王室公子——韩非,曾和臣一起拜在荀夫子门下学习过,故而也算是臣的师弟。”李斯面不改色。
“那为何……”
“但是君上,举贤不避亲,同理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
李斯一句话将秦王要说的话给怼了回去。
“君上,韩非有才不假,但不能为君上所用。那不若毁了他,也总比以后与大秦为敌的好。”
“…………”秦王的眼里的挣扎一闪而逝,但他终究是一个合格的君主,虽然也欣赏他的才干,但因为其尴尬的身份和恃才傲物,以致于他注定不能成为大秦的臣子……
“罢了……罢了,就当碎了块美玉。李卿,该怎么惩戒,卿且自便。寡人乏了,都退下吧……”秦王显得意兴阑珊。“对了,把这个送给他看看。”
一旁的内宦双手托着一个托盘,上面盖着一块黑布,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是!臣李斯——告退!”行礼,后退。
“去,备上一壶鸩酒,三尺白绫,一把短剑。”一出大殿,李斯立刻的气质陡然一变——疯狂偏执,冷酷无情。这或许就是他的本性吧。
…………
姚贾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少女,神色一变。
“好,这女儿我认下了。”姚贾不动声色的对他打了个手势,一切都在不言中。
他如释重负的深呼出一口气,“那,请姚公先回避一下吧,某给霏儿单独面授机宜一番,好方便届时行事。”
“快点罢,时间……真的不多了。”姚贾摇摇头,行了出去。
“父亲!您受苦了!”少女看着面黄肌瘦劳苦困顿的父亲,眼泪不受控制的就往下掉。
“好了,霏儿,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一会儿,为父可能就会被赐死。所以时间不多了!”
“啊!那狱卒说的是真的?”少女泪眼婆娑。
“嗯。所以现在为父将要交代的都给你说清楚。世人皆知为父是集法家思想之大成者,呵,其实所言不无道理。今日为父就将这法家思想之精髓以灌顶之法封印到你的识海,你最终能领悟到多少,权且看你的造化了。还有,给你的玉佩你定要随身携带,那将是你最后的保命符。”
“呵,记住这两个名字:李斯,姚贾。他们就是害死为父的幕后黑手,如果有合适的时机,一定要替为父铲除此二贼,替为父报仇雪恨,沉冤昭雪!”
“为父一死,就只有你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了,所以,一定自己照顾好自己。这天下纷乱不休已有百年,这百年来,战争杀伐,国与国之间的世仇和相互吞并,人与人之间的背叛和生灵涂炭。国无定主,邦无定交。是时候有一个伟岸的身影站出来终结这无休止的乱世了。想必那时,人们就算失去了故国,百十年后,也定然脸上都洋溢着满足幸福的笑容吧。”
“某是看不到那一天了。但是霏儿,作为某之独女,为父希望你……啊!”牢房中的父亲竟突然用双手剜下了自己的两颗眼睛!“希望你……能代替为父看看那个美好新世界。”
少女下意识的伸出手接住了父亲递来的一双眼球。
“法家——法眼。能看破世间虚妄,直究其本质。能望穿过去,参透未来。一切的一切,其伪装都将在法眼之下形同虚设,荡然无存。这双法眼已经被为父祭炼到了第二个阶段,在你及笄那天换上为父的眼睛,让它来代替为父陪你走完将来的路吧。”
“提防二公子……出去后一切事宜暂且听从姚贾的安排,只要到了二公子身边,你就安全了。好了,该交代的就都交代完了。丫头,法家的荣辱兴衰全系于你一身,万事三思而后行,谨言慎行,切记切记。出去吧。”
“亚父,父亲喊你进去呢。”少女走出牢房,对在门口焦躁不安踱步的姚贾轻呼道。脸上还有几道未曾擦去的泪痕,梨花带雨的模样确实惹人怜惜。
“乖女,不哭了,你父亲的事亚父深表遗憾。不过这以后,不是还有亚父嘛,亚父定然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看待,谁要是敢欺负你,亚父绝不饶他。”姚贾似模似样的走到少女跟前,用宽大的官服袖袍给她拭去了眼角的几道泪痕。
“是,霏儿知道了,多谢亚父垂爱。亚父,您还是快进去吧,父亲好像有什么话要给您交代。”
“嗯!”姚贾欣慰的点点头,旋即走进了昏暗不堪的监牢。
“都交代好了?”姚贾道。
“是的,叫你进来是因为……”因为扣下眼珠淌下的血已经被细致的擦了个干净,将眼睑垂下根本看不出端倪。但是失去眼睛的痛楚却在时刻的折磨着他,使他时不时都像触电般抽搐痉挛一下。
“之前观察过你的命格,人生多舛,五十又五,无疾而终。子孙不修福报,三代而绝。”说的很明白。
“但只要你今日攀上二公子,你和霏儿一并努力,助二公子登基,届时也是皇亲国戚,权倾朝野,一个李斯,嘿,想怎么盘怎么盘!如此荫庇子孙……富贵险中求啊!”
“这……”姚贾沉吟片刻,不禁想起那还在老家的两个逆子,经常仗着他这个在朝中当官儿的父亲的威势欺行霸市,仗势欺人,鱼肉乡里。每个月都能收到妻子托人送来的家书,上面满满的都是那两个孽障平日里的劣迹斑斑。
“好!霏儿既然认某当了亚父,为了自己的女儿,某定当尽心竭力去护持她。”
“好!哈哈哈……有大人这句话,某就可以安心的去了。那……事不宜迟……迟则生变。烦请大人赶快带霏儿去二公子府上吧。韩某……在此……谢过!一切……拜托了!”躬身,伏地,稽首。这是真心的,这是一个父亲在生命即将结束之际,对可以托付之人最后的嘱托和感激。
“唉……”姚贾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吧。”姚贾给少女身上披上一件宽厚的袍子,然后将那大大的帽兜盖上她的头。
“牵着亚父的手,直到二公子府上之前都不要摘下帽兜,碰上任何人问话也不要开口。”
……
然而还不等少女点头,一声唱喝就响起了——
“廷尉到!”
“快,躲起来!”姚贾拉着少女的手,将她推到藩溷内,自己也进来,然后关上门。
“姚上卿何在?”李斯的声音。
“哎唷,哎唷。谁呀这是!”姚贾一手捂着后庭,一手轻揉小腹走出藩溷,待看清是李斯时,顿时猝然一惊。“原来是廷尉到了。”
“某来问你,罪人可还好?”李斯紧盯着他。
“当然,他的状态一直很好,没有寻死觅活,这之间也一直没有人见过他。廷尉吩咐的话,下官当然得一丝不苟去完成咧。”姚贾讨好的笑笑。
“噗……”一道沉闷的声音响起,就像生物在排泄时发出的声响。
“这……廷尉,这也用不着某了,下官可能昨日吃坏了肚子,现在有点……嘿嘿!”说着又是一个沉闷的屁。
“快去快去,丢人现眼,一个官吏该有的威仪的脸面都被你丢光了。”
“是……是是!”姚贾立刻如蒙大赦,飞也似的进了藩溷。
“赵大人,请了。”李斯对身边一直托着托盘的内宦示意先请。
“廷尉客气了,都是供君上驱驰,哪敢不尽心竭力。还是廷尉先请吧。”这内宦倒是自谦的很。
李斯也不客气,迈过监牢的门槛,走了进去,内宦紧跟其后。
“罪人韩非,奉上口谕,使廷尉李斯自行处决。师弟,请吧!”
毒酒,白绫,短剑被一一摆在他的面前。
“对了,君上还让某把这个给你看看。”
内宦将托盘放在他的案桌上,掀开黑绸,一块无瑕的美玉和一片瓦,只是瓦片和这美玉成了碎块,没有了一点价值。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么,呵,受教了。”韩非喃喃道。
“你……你的眼睛!”李斯眼尖,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看出了一点端倪。
“眼瞎了,心却不瞎。”韩非抓起面前的那壶毒酒,毫不犹豫的灌下。
“拦下他!”李斯心神大颤。
一旁的内宦立刻双手探出,形若鹰爪,坚硬的实木栅栏在爪风下如同纸糊的一般,可是在取到韩非手上的铜壶时猛然停下,因为已经晚了,韩非的七窍开始流血。
“今某……虽死!然……意志……得以……传承,死亦……无憾矣!”沙哑的嗓音回荡在监牢,显得更是压抑。
“噗!”喷出一口黑色的逆血,韩非终于是倒下了,他的尸身半倚靠在墙边,空洞的眼眶虽然空无一物,却仿佛带着嘲讽的意志紧紧的盯视着李斯。
“该死的贼子!”李斯进到里间,在韩非身上摸索起来。
可是,什么也没摸到。“怎么会……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姚贾……姚贾一定知道什么!不然他的眼睛……姚贾,来人!”
“廷尉大人!”狱卒闻声而来。
“姚贾呢,叫他进来。”
“上卿大人从藩溷领出来一个黑袍人,说是没他的事,就先回家了。”狱卒如实说道。
“什么!你们为什么不拦着,告诉本官,为什么?!”李斯几乎是蹦着来到这狱卒的面前,“废物,没有资格活着!”
“砰”
这个可怜的家伙还不知道廷尉大人因何发怒,头颅就被李斯拍成了烂西瓜。
“来人,把这里收拾一下,犯人的尸身找个位置……埋了。打个好棺材,这也算某这个师兄能留给你最后的体面了。”
他走出监牢,“召集人手,捉拿要犯,秘密行动不可暴露!”
…………
“快……快快!”一架马车在街市上疾驰,一路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大人,不能再快了,再快马就吃不住啦。”车仆控的一手好车,深知这已经属于“超速行驶”了。
“驾!”
“咤!”
后方传来的马蹄疾踏的声响。
“看来,他们已经发现了。”姚贾眼珠一转,看到前面驾车的车仆,来了注意。
“还有多久才能到二公子府上?”
“大人,前面再过两个路口就到了。”
“这样,你穿着本官的官服,站在路中间,尽量拖延时间。”
“大人,这……这可是僭越之罪啊,被抓到是要被处刑杀头的!”
“本官的话你都敢不听,若是你不从,本官现在就杀了你!”
“砰”木质的车窗直接被姚贾一拳捣烂。
在姚贾的再三威胁下,那车仆心不甘情不愿的换上姚贾脱下的官服,然后姚贾亲自给他挽了个发髻,将官帽戴在他头上。
“去!”然后在这个车仆震惊的眼神中,姚贾一个手刀切在他的后颈,趁他昏迷时,将他一脚踢下了车。
……
“吁!”后面一路疾驰跟来的探子见地上有个穿着官服“官员”,也不敢怠慢,立刻下马查看。
“看着官服的品级,应该是姚大人不错。二三子,这算抓到了?!”
他们这些探子也没见过姚贾,所以只能待在原地,等着李斯的到来。
但还是有人脑子转的快,“不好,可能是障眼法。留四个人接应廷尉大人,其余人跟某来。”
“沿着车辙找!”
黎明前下了一阵雨,此时的地面满是泥泞。
但在前面的路口,探子们只看到一驾马车停在那里,那匹拉车的马正悠然的打着响鼻。
“嗯?没人。”掀开马车的帘子,里面却空无一物。
“等等,这附近没有黔首屋舍,也没有可以蔽身的草木,空旷的很。要说他们的去向,某猜只有一处——二公子的府邸!”
“什么?!怎么可能!”旁边的一个探子立刻驳斥。
“啪!!”一根马鞭带起道道残影,打出连声音爆。
那驳斥的探子脸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血痕。
“他说的不错!愚蠢的是你。”李斯带着一彪人马,从后方纷至沓来。
“某早道二公子是妖星降世,包藏祸心,这一次可算被本尉抓住了把柄。听着,就算今天这要犯不在他府中,我也要将这屎盆子扣在他头上,好好恶心恶心他……”
“把公子府,围了!”李斯一声令下,探子立刻四散开,将公子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
“这公子府有着整个咸阳最强力的禁制,比之宫中的阵法布局不遑多让。不可硬闯,你,上去叫门。”李斯手中的马鞭遥遥一点,那个被抽过的汉子立刻头一缩,但还是毫不犹豫的走上前去。
“开门,开门!二公子可在府中,吾等奉廷尉之命,捉拿要犯。烦请二公子现身一见。”
“好胆!”宅邸的大门砰然打开,这叫门的汉子还来不及退开就被瞬间击杀,他充血的眼球瞪着将自己心脏贯穿的青铜长剑,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公子府没有什么要犯,不过廷尉要想强闯,不妨可以试试。”门又轰然关上,地上倒着一个汉子的尸体。
“哼,本尉与二公子说话,哪有你这奴仆插嘴的资格,真是好不知所谓!二公子,本尉已至门前,就算不是来捉拿要犯,就当作是来拜访吧。那么,难道……二公子就不准备请本尉进府一叙吗?”李斯强压心头的怒火,手掌青筋暴起,将马鞭捏的“咔吱”响。
府内沉寂许久,等到就连李斯都快失去耐心的时候,一道清亮的声音清晰的传到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廷尉不会不知道君上最厌恶臣子怎么样的行为吧?结党营私!廷尉,你与本公子作为臣子,还是要恪守自己的本分啊。咱们应该尽量避免见面才是,而且……廷尉真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能瞒过君上‘眼睛’?廷尉,听本公子一句劝,坏事做多了,是要遭天谴的!所以,廷尉好自为之,请回吧。”
…………
李斯:“……那么,也请二公子好自为之吧!今日的事,无巨细本尉自当如实禀明君上!”他有一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这种感觉令此时的他几欲失去理智陷入绝对的疯狂。
一路走来,从客卿到现在的廷尉,李斯已经习惯了顺风顺水,卑躬屈膝的有,阳奉阴违的也有。不过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当着这么多人驳他李斯面子,这二公子是第一个。
“廷尉权且自便好了……”清扬的声音顺着微风传入李斯耳中。
“所有人……撤!”李斯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再不走,他觉得自己就会被这小子弄得气绝身亡。
“踏踏踏”
一阵尘嚣过去之后,公子府门前也重新恢复了宁静。
……
“姚大人请回吧,一切本公子皆已知晓。有人给你的许诺最终都会实习。”会客厅,一玄袍青年坐在主位,他发髻高高挽起,面覆轻纱,只是从脸型轮廓看出定然是一个俊秀威严的人。
“那么……臣,姚贾,告退!”姚贾还想说什么,但又发现自己的想法好似都能被二公子知道。所以说与不说,好像也没太大意义了。
行的见王礼,按说不可也不能对公子施这种礼。但姚贾不在乎,他知道,二公子是特殊的,肯定能懂自己的意思。
……
“出来吧。”屏风后走出来一个少女。
年轻人轻轻将她揽在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希望以此能给这个还在瑟瑟发抖,惶惶不可终日的少女一点安慰。
“韩叔的事……某很遗憾。不过,既然他临终前能将你托付给某。这一世,某定然护你周全!”他的眼中闪烁着灿金色的光泽,在夜幕的反衬下,迸射着如皓月繁星般的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