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当初弹劾老夫，可曾想过自己会落到如此境地。”
  “韩某……口吃，不便……答话。故而……请君赐某……笔墨。”男子跪坐在小桌前，说话不甚连贯。但说的每一个字，连狱卒都能很清晰的听到。
  “哼！来人，去取笔墨。”朝服男子似乎地位很高，一声令下狱卒马上一丝不苟去执行了下达的命令。
  “哗啦啦”监牢上缠绕的铜锁被取下，随后一杆细毫，一卷竹简，一锭墨砚就被一一摆在这牢房的案前。
  “韩某自知罪孽深重，也知晓大人今日为何而来。只希望大人答应我一件事，韩某自愿意引颈受戮。”颤抖着手在竹简上写下了这四十个蝇头小篆。
  “哼，算你自知。不过……嘿嘿，太晚了吧！你先说说你有什么条件，老夫看能不能帮你办到。唉，人一旦起恻隐之心，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啊。”朝服男子依旧阴鸷，道貌岸然的伪装，却开始被一点一点的撕下。
  “韩某别无所求。只可怜我那小女自小没有了娘亲，一直是我亲自带着长大的。现如今有此等杀身之祸，全是某咎由自取。求姚上卿垂怜，让我父女二人见最后一面。”写着写着，字迹开始扭曲，泪水止不住的淌下，点点都滴在竹简上。
  “嘿，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罢了，看在你将死之人，其言也善。你的忙，老夫帮了！”阴鸷男子挥挥袖袍，还待说什么，可是一声唱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廷尉到！”
  一个身上朝服修饰的明显官位要比这站在牢房中的“姚上卿”高上一些的三绺须男子从容的行将进来。
  “廷尉大人！”姚上卿连忙行礼。
  顿了半晌，也不见那廷尉有任何举动。他好像不想说话，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目光炯然的看着那牢房中垂首不语的男人。
  “师弟，好久不见！”他终于还是率先打破沉默，却连正眼都未曾看过一旁充当柱子的“姚上卿”。
  “哼！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还请……姚上卿……信守……承诺。”那男子抬起头，看着廷尉。眼中净是不解和屈辱——
  “某早料你嫉妒于某，可念及同门之情，某也从不曾对你起过坏心。却不想人无伤虎意，虎有伤人心。”
  细毫在此刻如铜浇铁铸的刻刀，不沾染墨水，却在竹简上刻下道道深痕。
  “呵，师弟，看来你对师兄误会颇深啊。也罢也罢，某来这等污秽之地也不是与你叙旧情的。大王与你神交已久，也曾感叹：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那廷尉的态度似乎有所改变：“如今陷入这种境地，却依然有着一线生机。若你愿放下身段，投到某的门下，你依然可以苟活。”
  “某乃……韩国……王室之……公子，怎可……屈居于……你这小人……门下！你辱人……太甚！”监牢的案牍被砸的“碰碰”响，可见这口吃者此刻的愤怒。
  “你是韩国公子不假，可在韩国可曾有被半分重用。可某却知道你的才能。投于秦，你我师兄弟珠联璧合大施拳脚，定然可以举世闻名，助大王成就万古不朽的惊天伟业。再看看某，曾经楚国上蔡郡一届刀笔小吏。现如今已经是第一强国九卿之一的廷尉，将来或许会成为位极人臣的丞相。师弟，你可是被尊为法家之集大成者，就这么让你的人生结束，就这么让你的才华被掩盖。师弟啊，你真的……甘心吗？”
  “某全然知道你因何而来，不过你注定要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了。东西，你拿不到。那等修习之术落到你这等不修心性之人手中，注定是这天下万民的灾难！”口吃者虽然结巴，但笔力着实苍劲，几乎力透简背，入木三分。
  “你早在没投到先生门下时，曾也发出‘人生如鼠，不在仓即在厕’的感慨吧。你以为此时已经是仓中鼠了，高官厚禄，爵极地阔，简在帝心便可高枕无忧了？可笑至极！看似辉煌到极致的背后，都是快速崩毁。就算已经是仓中鼠，也依旧粉饰不了厕中鼠那贪婪肮脏丑陋的本质。鼠，从来都是鼠。再怎么样也成为不了猛虎！李斯，今日某虽死，可名节也不曾败坏。而你，下场将会比某惨烈百倍。”
  “哈哈哈……哈哈哈！”牢房中回荡着痴狂不羁的大笑。
  “大胆！你有几条命，竟敢诽谤当朝廷尉！”姚上卿已经两股战战，他已经悔青了肠子。为什么自己要留在这里，自己听到了这么多的秘密，廷尉不会杀自己灭口吧。
  想起廷尉的手段，无论怎样自己斗不过他。十个自己也不够他玩儿的，姚上卿不禁冷汗浃背。
  此刻的大喝也只不过是一种心虚的表现而已。
  “你看到了什么？”李斯毕竟是个人物，到了此刻依然喜怒不形于色。
  “看到了你那不堪的归宿！那注定是个悲剧，你的结局某已经预见。呵，可悲可叹，位极人臣你竟然晚节不保，声名狼藉。”
  李斯捧着竹简的双手开始颤抖……
  “恐惧？害怕？来不及了，在你打算……对我动手……的那一刻起，你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恐惧？害怕？不！某只是对这神物越来越感兴趣了。既然你不愿意自己交出来，那等你死了，某自取便是。别忘了同为先生之徒，有些事可不只有你知道。”李斯抬起头，眼中赤红如血，只有偏执，疯狂和无限的贪婪。
  口吃者瞳孔猛然一缩，他没料想李斯竟也知道使用操控的方法。
  “姚上卿！”李斯道。
  “下官在。”
  “一刻也等不了了，本尉去向大王请旨，即刻就将此等构陷国家忠良的贼子赐死诛杀。姚大人……你可要看好他，不要让他跑了。要是有人劫狱或是他想要自尽，你知道该怎么办的吧！”李斯大有深意的看了姚贾一眼。
  “下官莫敢不从？此人若有失，下官……下官”然而不待他说完，李斯就挥挥袖袍，大踏步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