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心安理得地当个观众
作者:唐宁桥      更新:2021-05-17 21:49      字数:8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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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亲自来到了雨泉,还带着一个黑衣女子,熊龙正又惊又喜,连忙把他让进家里。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的住房,面积不大,装修也相对简陋。熊龙正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顺手捡起落在沙发上的几件衣服。
  熊文辉笑道:“看样子,文华又出差了。”
  熊龙正道:“是啊是啊,她一个跑销售的,钱挣不了几个,可留在家里的时间却实在太少,我现在和单身狗也没什么区别。”
  熊文辉道:“你今年都三十一了吧,也该要个孩子了。”
  熊龙正苦笑道:“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文华这个样子,聚少离多,收入又不高,哪里敢要孩子?这位小姐……别嫌弃哦,你们大城市的人,到了我们这小地方,随便坐,我去烧水。”
  熊文辉打量着这个侄儿的家什,心中暗叹。梅小雪对着他点点头,他咳嗽一声道:“龙正啊,我和你介绍,这是我们宝庄集团新上任的董事长,他叫梅小雪,今天我们上门,就是关于你昨天打电话咨询的那事。”
  熊龙正看着那个年轻的姑娘,道:“哦,梅董事长这么年轻,啧啧,宝庄集团的生意做得那么大,在雨泉也有开发项目啊,叫什么来着,对对,就在宝相和小区,那可是个不错的小区,就在我们派出所所辖,是你们开发的吧。了不起,了不起,就是太贵了点。”
  梅小雪笑道:“熊队见笑了,平时还赖你们多帮衬。昨天熊叔和我说起,你们抓的那伙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
  熊龙正一愣:“原本是一起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我也没想到真能在医院抓到那么多人。怎么?梅小姐也对这事感兴趣?”
  梅小雪道:“熊叔,我看熊队这个房子建成时间也很长了吧,也该换换了。”
  熊文辉微笑道:“这应该还是我大哥留下的房子,是有点太旧了。”说罢,对着熊龙正眨了眨眼。
  熊龙正心里小鹿乱撞,听懂了梅小雪的话外之音,他觉得嘴里发干:“这个……什么人什么命,我们这小地方的小干警可比不得你们城里的大老板。”
  梅小雪笑声如银铃:“熊大哥不要介意,熊叔贵为我们公司总经理,你是他嫡亲侄儿,这样说来也算是半个宝庄人了。熊叔,宝相和的最大户型180平方米,离你上班的地方又近,既然是内部人,可不是送你哦,就按内部价卖给你,这也算是有个规矩,对外也好交差。”
  熊龙正一脸茫然:“内部价?”
  梅小雪心里暗笑,道:“800元一个平米,熊大哥,你看怎样?若是有困难,还可以商量,自己人嘛,好说得很,所有购房程序照走,不足款项从公司帐上划拨。熊叔记得叫我签字。”
  熊龙正脑袋轰的一声,宝相和的房子对外售价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他每天上下班都看到飘扬在空中的广告横幅,起价就是7880元,这个内部价,和白送没什么区别。之所以象征性的收点钱,无非不让自己难堪而已,对自己来说,也安全。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心知对方定有差遣,但也清楚的知道,这也许是他这辈子唯一住到大户型的机会。今日叔叔带着这个尊贵的董事长亲自前来,所谋非小。
  他正待说话,梅小雪抢过话头又道:“房子大了装修也是个问题,熊队作为宝庄在雨泉的父母官,平时也给过我们不少关照了。这样,项目部下的装修公司调几个人过来,以装修样版房的名义,顺便把熊队看中的房子一并做了,免得熊队还要为装修的事劳心劳力。”
  熊龙正一咬牙,道:“既然这样看重我,我再这样犹豫不决,那就辜负你们的好意了。再说,就冲着我和叔叔这层关系,我不帮自己家人,还帮谁?梅小姐,你们说吧,要我做什么?我熊龙正风里雨里,义不容辞。”
  梅小雪双手一拍,白皙的脸上更是光彩照人:“熊队是位让人尊敬的人民警察,我们自然不会要熊队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熊龙正听她这么一说,心放下了大半。他松了一口气:“喝茶,慢慢说,你们想知道些什么?”
  熊文辉道:“我们怀疑欧有道杀人……”
  熊龙正一拍大腿:“是啊,我也这样认为。我进去抓他的时候,他正准备拨掉病人的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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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蜂海报在首轮比赛结束立即就推上了首页,子涵、晴晴、虫子均顺利进入下一轮,嘉丽获得复活资格。皆大欢喜,大家伙一起吃饭庆祝。尤其是子涵的晋级,大家特别高兴。
  虫子哥笑道:“我坐在直播间象个傻子一样,子涵,你可把我吓出一身汗。看着嘉丽在那里死咬着对方的票数,临了蹦出来个‘不求原谅’,直接一巴掌拍死了对方,震人心魄,令人叹为观止,土豪出手,果然不同凡响。高啊!”
  子涵美目流转,笑看着嘉丽:“嘉丽,你特费心了,我几乎要放弃了,你从哪里找了个这样的大神?我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嘉丽连忙摇手:“这个不求原谅可不是我请来的救兵,我还以为是你安排的……”
  再看众人,晴晴和虫子相对而视,子涵也脸现迷茫之色:“不是你们?我一直以为是嘉丽给埋伏的奇兵。他会是谁呢?”
  嘉丽叹道:“我也有些托大了,我本以为凭自己的力量,加上你自己的粉丝,应该能够把你抬进前60,确实没想到对方经济实力那样强。”
  虫子哥哈哈大笑:“恭喜子涵又获强助,这是你优秀表现新吸引的也不一定,人家有钱任性,我们只有羡慕的份。既然他已经出手,下次自然也会继续关注,不劳我们操心,他还会出现的,到时候逮住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
  晴晴悠悠地叹了口气:“我闯过了首轮,粉丝们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了,群里的兄弟们斗志虽高,但我心里知道,他们口袋里的子弹真的不多了。哎,下一轮,估计我的死期到了。”
  嘉丽忍不住笑道:“哟,我们美少女战士准备缴械了?这不象你的性格啊。”
  子涵道:“嘉丽,待会晚些时候,我把你的子弹给你返回去。”
  嘉丽道:“不用了,这是我自愿的,咱们姐妹别说这些。”
  晴晴叫道:“返回去,拿什么返?官方已经扣了一半,返回去,我岂不要亏掉一半?”
  子涵道:“大家都是主播,若是不返,她喝西北风?下一场拿什么支持你?虫子哥,你说是不是?”
  虫子面现尴尬之色,勉强笑道:“返,当然要返,不过……我觉得,对于贡献特别大的朋友,返一半可以了,毕竟,另一半官方已经扣掉了,并不在主播口袋里。”
  子涵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正欲争辩,嘉丽止住她:“个人有个人的看法,求同存异,我先表个态,这次我不会动员我的大榜们为比赛奋不顾身,我为各位好朋友打的榜也不用各位返回,你们安心比赛,开心便好。子涵,我这边你不用顾虑了,包括晴晴和虫子哥,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自愿的,无须返还。这次比赛,我已经准备了很久,我的心思都花在舞蹈内容上面,我实在不相信,火蜂的首次年度比赛,打来打去真的就只打个钱字。”
  虫子和晴晴如释重负,虫子哥立即喜笑颜开地道:“对对对,嘉丽是咱们火蜂一姐,还差那几个小钱吗?来,我敬你一杯,今天我请哦,谁也不要和我抢。”
  晴晴白了他一眼:“谁和你抢啊?三大美女陪着你,你好意思不买单?你是该好好敬敬嘉丽,不是她自降身份给你当大师姐撑场子,蠕家也不可能发展这样迅速。”
  虫子哥意兴颇豪,他大声说道:“这份情意我始终放在心里呢,我提议,我们都敬嘉丽一杯,她是我们真正的领路人呐。”
  嘉丽握着子涵的手,道:“别想那么多了,我们都好好比赛,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来,干杯!”
  子涵道:“就差小白了,也不知道她现在……”
  嘉丽面色黯淡了下去:“她有她的路要走,我们大家都强大起来,才能去帮助她。”
  晴晴岔开话题,道:“你们还不知道吧?嘉丽的男朋友……”
  子涵惊喜道:“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什么时候的事?”
  嘉丽闹了个大红脸,稍一犹豫,她落落大方的承认:“他叫黄书良,昨天刚回sh去处理点公司的事,没有要保密的意思,只是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下次他来,介绍给你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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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老太太看着周万年,他打进门起,就一直忙着接各种电话。终于看他挂了机,麦老太太推茶给他,淡淡的道:“事必躬亲,亲家翁还要注意劳逸结合才好。”
  周万年一脸尴尬,勉强笑道:“还是红卫大姐超脱,坐享这天伦之乐,怡养天年,我可是没那个福份哦。”
  麦老太太道:“古人云,目死为盲,心死为忙。知进退,懂取舍,方能立于不败之地。亲家翁身居高位,身边不乏精巧钻营之辈,还是小心为妙。”
  周万年对这位亲家母向来敬畏,听她如此说,知道必有所指,只好连声答应:“红卫大姐说的是,正是听从您的教导,这些年来我一直小心谨慎,战战兢兢,能推掉的应酬就尽量推掉,不说洁身自好,也算秉性自持。”
  麦老太太瞟了他一眼:“夜路走多了,终会碰到鬼。以前说刑不上士大夫,可这次反腐风暴来得如此迅猛,国级领导都难以幸免,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亲家翁还得极早打算。有些人,有些关系,能断了的,还是断了的好。已臻顶层,何谓再搭云梯?”
  周万年迟疑道:“您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麦老太太微微一笑,一摆手:“喝茶。”她往后一靠,闭上眼睛。这个手眼通天的老女人,对时势的把握可说是炉火纯青。周万年与她一说话就紧张,她仿佛能看透一切,只看到人心里,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一般。
  周万年细细地琢磨着她的话,上次她让周晓慧带的话也是暗示他见好就收,不要再惦记着市长的宝座。当时觉得她一个退休老太太,又懂得什么政治来。但与她一打照面,这种想法很快又被自己推翻,周万年深知她话中有话,一定有些什么可能影响到他的晋升之路,甚至致命,但自己却浑然不觉。
  想到这里,他心里浮现出项徐来那张阴鸷的脸,还有刚刚帮助建吾集团度过的那场危机。他立即觉得周身焦躁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一杯热茶的缘故。
  手机铃声又催命一般的响起,他没好气地接过,雨泉的张启明打来的电话。
  麦老太太微睁开眼睛,看着周万年的面色渐变,额上居然冒出了潺潺汗珠,一张微胖保养得极好的脸上愁眉越锁越紧,终于听他喉咙里冒出低吼的声音,好象一只困住的野兽。
  “好,你做得很好。这事就限你一人得知,不要再扩散,我立即到雨泉。恩,见面再说。”
  周万年起身,麦老太太道:“要走了?咱们亲家还没说两句话呢。”
  周万年道:“红卫大姐话虽不多,但句句小弟都记在心里了。”
  麦老太太道:“记着没用,听懂了才行。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头破血流的时候才想得起来。”
  周万年忙不迭道:“不会的,不会的,我都听懂了。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件要紧的事,必须马上……”
  麦老太太冷笑道:“你们这些文人墨客就是沉不住气,听懂了还去什么雨泉?张启明那小子就在雨泉吧。我看他就比你老成练达,一个电话,你就千里迢迢地去引火烧身,关你什么事呢?心安理得地当个观众,不比在台上粉墨登场来得稳妥?”
  周万年大吃一惊,这老太太真是成精了,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他现在根本无法想象。他止住往外走的脚步,又回到座位上。
  他诚心请教:“那您的意思?”
  麦老太太眼望着天花板:“张启明那老小子越来越成器了,这显然不是你调教出来的学生,他知道一整锅端给你,你为什么不能一整锅再转出去?”
  “这个……”
  麦老太太冷哼一声:“别悬着,坐下喝茶,我们两亲家难得走动。慌什么,你最多是离茅坑近点,沾了点臭气。谁屁股上有屎,谁心里明白,哪轮得着你去擦?”
  周万年恍然大悟,大喜道:“是是,多谢指点。”他不再犹豫,立即拨通了项徐来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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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徐来拿着那几张彩色影像纸张的手微微颤抖,竭力压住内心的惶恐和激动。他努力让自己的语音显得平静和轻描淡写。
  “张局长,这几张破纸能说明什么?真假莫辩,这和欧董事长这次打架事件没有任何关联嘛,一个寻常的斗殴事件又何必扩大化呢?……”
  张启明面色严竣:“项市长,刚才我已经派人去医院看过了,那个受伤的病人已经不翼而飞,伤得那么重,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调取了医院监控,询问了值班医生,这伙人走得匆忙,什么药品病历都没有携带。这几张影印资料很显然出自建吾集团,突然从天而降到了我的办公室,其中涉及到长台历年重大工程中一些……交易,谁敢担保与这次的斗殴案没有关系?原本我不应该给您看,我尊敬您是长台领导,又亲自前来,所以……破例。兹事体大,我一个小小分局的副局长,实在不敢自专,请您谅解。”
  项徐来眼睛里闪过一丝寒芒,沉默良久,他把那些影印件递还给张启明:“还希望张局长看在周书记的面上,能够对这些人网开一面……我也好,建吾集团也好,一定不会忘记张局的仗义相助。”
  张启明叹道:“顺水人情我当然会做,案发之日,我本想让长台来人办个手续,把人先保出去。但现在案情发生了重大变化,性质也完全改变了。今天这些影印资料会飞到我的办公室,我明知故犯地这边把人一放,我想这事马上就会天崩地裂地直达有关部门。项市长,您是大领导,这些您应该想象得到。”
  项徐来左手紧握,直至指节发白,他试探道:“那,你和周书记的意思?”
  “周书记没有意思,他能有什么意思?他是我长台的老领导,以前对我多有关照不假,但这事他委实沾不上边,我只是告知他这事,没想到您会亲自前来。”
  一句话把周万年撇得干干净净,项徐来暗骂周万年这头老狐狸,关键时刻溜之大吉,却还说不上他什么。
  他冷哼一声:“是我失言,那就请教张局,你是个什么思路呢?”
  张启明小心地把影印资料放进一个文件袋:“我问过办案民警熊队长,他说他采用了各个击破的方法,单独提审,现在被关的十几个人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牛头不对马嘴,但已经有个别人开始松动,交待的供词可信度较高了。此事绝不是简单的街头斗殴事件,有待深挖。必要的时候,我会请求市局,看看是否成立专案组。”
  项徐来脑海里飞速的转动,面色变得煞白,他没想到事件会恶化到这种地步,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这几张彩色影像资料从何而来?这明显不是傅三的那本复印件,倒有几分真本的味道。可真本明明当着周万年的面给烧了啊,难道是欧有道那傻逼还留着一本?那也绝不可能,经过上次那一役,都已经知道帐册是个祸害,绝不可能再留,否则,傅三带走一个复印本,干嘛这样穷追不舍?
  这个人此时抛出这几页帐册,很显然就是要阻止有人把欧有道救出去,借公安之手,把建吾集团查个天翻地覆。让人略微放心的是,此人并不想把帐册涉及人等一网打尽,他抛出的这几张,涉及以前几个市政工程的材料与标价的差价过大,以次充好,偷工减料,说到底关系到安监质检部门的验收交付环节,存在重大贪腐。
  项徐来只觉得脑袋快要炸裂了,看张启明这个态度,谦卑中带着强硬,想完全善罢,恐怕是求之不得了。
  但项徐来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还想最后一试。
  他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嘴唇,突然笑道:“张局长的爱人没跟着来雨泉,还留在长台吧,若我没记错的话,她姓秦,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张启明略吃了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项市长好记性,日理万机,还记得我这个小警察的家人。她也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老师,只是学校里一名行政人员罢了。”
  项徐来一摆手,笑道:“我们见过面,在周书记母亲的八十寿诞上。”
  张启明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对对,当时我们就坐邻桌,周书记还介绍了我们给您。好记性,好记性。”
  “万年兄可没把你当外人,他是隆重介绍的你们夫妻俩,所以我就特别留了一下心。哈哈,我和万年兄又是多年的……搭档,所以,启明呀,我们万不可生份了。”
  张启明连忙起身给他又添了点茶:“不敢,不敢。”是不敢得罪,还是不敢高攀,谁也听不出来。
  项徐来显得很亲热,哈哈大笑道:“象你们夫妻这样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我看,回去后我找万年兄商量商量,把你调回长台,挪动挪动。若是嫌穿制服干得太拘束,我看建吾集团也定可能留个高薪职位,象张局长这样的人才,到哪里不能独当一面呢?入些干股也不是不可能啊。哈哈,……我看小秦老师长期在一线工作,积累了大量的基层经验,象这样的好干部,我们的教育系统应该大胆用人,把她调到教育局,弄个副处干干,我看挺好。”
  张启明心中叹息:果然来了,公然的收买,所为必大。若不是老领导叮嘱在前,此事绝不可轻易涉险,再入局中。面对这样诱惑力极大的馅饼,又有几个人可能不中招呢?
  张启明脸上一副大喜的模样:“谢谢项市长关心,如果能得偿所愿,那真是万分感激了。”
  项徐来也是一喜,一看有门,立即豪爽的道:“我看不难,万年兄的主我虽然做不得,但我的话想来他也要给几分薄面。至于你入职公司和你爱人调动的事,我今天就应你了。”
  张启明内心不住的冷笑,周书记又怎么会听你的?还来在我面前吹嘘。他城府深,面上表现得越发谦恭。
  “谢谢项市长,谢谢项市长。”
  项徐来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大声道:“还叫什么市长?我太喜欢你这样的人才了,果敢有能力,启明,以后我们就兄弟相称,我应该比你年齿稍长。”
  张启明慌忙摇手:“千万不要这样,我一个小小分局副局长,可不敢高攀您这样的贵人。项市长,您把我搞得太紧张了。您若没有别的事,我准备去审讯室看看情况了。失陪失陪。”
  项徐来陡然瞳孔收缩,他心里知道张启明这是要借故走开,不着痕迹地拒绝了他,方才努力套了半天近乎看来完全没有作用。
  项徐来脸一沉:“张局长,这意思就是没有商量罗?”
  张启明头也不回,径直往外走:“项市长,您是领导,您请便,我一摊子事,实在不能再向您汇报了。得罪得罪。”
  项徐来站起身,也跟着他走出办公室:“最后提个要求,我能去看看欧董事长吗?”
  张启明犹豫了一下,终于叹了口气道:“好吧,我亲自带您去。”语气颇不以为然。
  项徐来阴沉着脸跟在张启明背后,转过几道弯,到了办公楼最里面的几间屋子前。
  熊龙正一抬头,连忙起身恭恭敬敬的叫了声“张局”,看到他后面带着个瘦瘦的男人,有些诧异。
  张启明道:“情况怎么样?”
  熊龙正想附耳告诉他,张启明不耐地推开道:“没事,就这样说。”
  熊龙正眼光瞄着项徐来,却不敢再犟,老老实实的回答:“欧有道和程保负隅顽抗,啥也不说,他底下有几个架不住招了,说的比较一致,应该可信。他们这次来,就是来抓一个叫傅三的人,活的死的都行,医院里躺的那个正是傅三的兄弟,据说傅三偷了公司一本重要的帐册……”
  张启明突然大声道:“别说了,把这些供词形成统一案卷封存。把门打开,我要进去看看。”
  熊龙正瞟着阴沉着脸一旁站着的项徐来,犹豫着:“这个……”
  张启明眉头皱得更紧,脸色变得很难看。
  熊龙正连忙打开铁栅栏,忙不迭地道:“张局请。这位……”他有意无意地挡住了项徐来的身体。
  张启明微侧着身子,回头喝道:“有问题么?”
  熊龙正听出语气不善,没奈何让过身子:“没问题,没问题,两位请。”
  一行三人往里走,走到关押欧有道的房间,站定道:“项……大哥,您进去吧,我在外面等,十分钟够了么?”
  项徐来“恩”了一声,张启明带关门推着熊龙正出去了。
  欧有道见项徐来阴沉着脸进来,便知事情已经糟了。至于糟到什么情况,他心里完全没有底。
  项徐来轻咳了一声,耐着性子道:“长话短说,原本要保你出去,但现在有人向这边的局长办公室空投了那个东西的彩影,案情性质大为改变,你手下有人指证你是来对付傅三,你想从这张门走出去,只怕……哼,咎由自取。”
  欧有道昂着头,眼睛里露出野兽般的凶光,他嘿嘿狞笑道:“您也没办法把我捞出去?周万年呢,他不是政法高官么?”
  项徐来看他这个态度,显然带有胁迫之意,不由心下狂怒:“周万年是你爹呀?”
  欧有道只是冷笑,没有回顶他。
  项徐来立即察觉自己的失态,他定了定神,把声音降了八度:“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现在我都一时没了主意,还说什么外人相助?有道,我时间不多,在这里不能久待。情势你现已经知道,真到了火烧眉毛的关键时刻,你必须想出一个办法来,如何度过眼下的难关。”
  欧有道惨然一笑,眼中却冒着火焰:“老板,我必须出去,拿下傅三那伙人,似今日这般被人步步紧逼,迟早会有堤毁人亡的一天。”
  项徐来道:“我看过影印资料了,那必不是傅三那本,倒象是真本一般。”
  欧有道瞪大眼睛,露出茫然之色:“怎么可能?那东西当着你我的面已经焚毁了。这……”
  项徐来道:“原以为风平浪静了,不曾想已经兵临城下。现在敌我难辩,多想也是枉然。此人招招致命,必欲置你于死地。他抛出的影像资料并不全,只有涉及你承建的几个工程,倒下几个安监质检的官员是在所难免了。这个案子肯定会捂不住了,谁也担不起这天大的责任,但只要你……把这些事都应下来,余下的,我在外面再想办法。”
  欧有道听出话外之意,他满脸不信地看着项徐来,好象不认识他一样:“你的意思,所有的事都由我先担下来。”
  项徐来苦笑道:“有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欧有道两眼空洞洞的:“我把事都应下来,然后和几个替罪羊一起在这暗无天日的监牢里度过余生?”
  项徐来道:“没那么恐怖,只要我不倒,我终能想出办法给你减刑,甚至无罪开释。”
  欧有道抬了抬眼皮:“无罪开释?现在诸事不详,我便已困在此地,寸步难移,到时,我罪恶滔天,还能指望你把我捞出去?”
  项徐来怒道:“你在和谁说话?不知死活的东西。”
  欧有道哈哈大笑:“我不知死活?是,我不知死活,我只知道,如果你想办法让我出去,我们大家都能活,否则……”
  项徐来道:“否则怎样?”
  欧有道一字一顿地道:“否则,大家一起死。”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回旋余地。
  项徐来激凌凌抖动了一下身体,他原本的算盘是这边安顿好欧有道,让他坚不吐实,或者全把事应下来。他在外边赶紧转移财产,然后把孩子老婆送到国外,自己再见机行事。
  没想到欧有道今天的词锋与平时完全不同,进门那气场已经让他感到极不舒服,语气咄咄逼人不说,而且大有完全不把他放在眼中的感觉。这难道就是亡命之徒典型的破罐破摔?
  还是得先稳住他。想到这,项徐来缓和了一下口气:“有道,从正规渠道把你捞出去,这也是我心中所愿,但现在这情势,肯定是办不到了。”
  欧有道直视着他道:“把你手机给我,我给四海打个电话。”
  项徐来叹道:“有事你告诉我吧,我转告他。这里什么地方,任何信号都已经屏蔽掉了。”
  欧有道看着铁窗外的天空:“你只告诉他一个字就行。”
  “什么字?”
  “救”
  项徐来呆呆地望着这个中年胖子,吐了口气,假做安慰他道:“有个四海这样的手下,你也真算是几生修来的福份。”
  嘴里这样说,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他们怎么救人,怎么逃离,自己正好利用这段时间,赶回长台,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