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混乱
作者:
雨落地筝 更新:2021-05-17 21:26 字数:6198
漆黑的夜色吞没了荒野上零星的月光,谷口前,胧月挥手示意队伍停下,她的目光移到两侧异常的岩壁断层排列上,露出戒备的神色。
这些岩石似乎被巨力破坏过,然后又被人刻意修正,掩盖石壁被破坏的事实。她走近岩壁,仔细观察起石皮表层的裂纹和断口。在胧月的光系魔法照耀下,石缝深处的死角处清晰可见一团焦黑的痕迹,这个角度是无法清理掩饰的。
没有硝石硫磺的味道,空气中充斥着暴躁,混乱无章的雷元素,整片不规则区域在某种压抑的沉默中积蓄着愤怒的力量。看周围粗糙的掩饰环境和破坏程度,这里应该有过不同规模的局部战斗,时间就在这几天。
雷鸣棒一般只在佣兵群体间流通,世家和军方很少会使用这种低廉成本,不稳定的魔法道具。出身世家的胧家自然没有见过雷鸣棒,加上前夜的魔蛇袭谷大肆破坏,凌乱不堪的谷口更像是大型雷系术能肆虐后的结果。这种误导式的推测随着砂土下血迹,残刃的痕迹增多,逐渐植根在她的印象中,使她相信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一场规模不小的战斗。
种种迹象表明,有人抢在胧家之前试图进入内谷,或者已经进入了内谷。胧月沉着张脸,冷俏的脸庞透着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未知的第三方势力,到底是谁呢?难道藏在货物中的那件东西消息走露了。
内鬼,绝对是有人走露了消息,那件东西对于胧家太过重要,清楚此事的也只有父亲和她,还有几位家族长老,自己和父亲不可能泄密,那么问题就必然出现在那几位长老身上了。
要不然怎么可能车队刚出西岚,就被红镰佣兵团劫走,随行两位灵级供奉,安排的护卫也都是直系子弟,伪装成商队走阴山小路,经长林河谷转道去帝都,可结果却是供奉一死一伤,其余族人被屠戮殆尽。胧月绝不相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佣兵团可以做到这种程度,背后绝对还有黑手操纵着这一切。
当务之急是赶紧追回那件物品,一旦帝都那边问罪,胧家必将遭受雷霆之怒。她花费数日终于查到截杀货物的红镰佣兵团就藏身在这座山谷内,在父亲得到授意后,立即率领家族铁卫赶往山谷,完成包围,准备来个瓮中捉鳖,却不想还有别的敌人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
无形的怒气随着衣袂纷飞,一圈圈魔法涟漪朝着四周荡漾开,但是很快她就将这股愤怒压抑住,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她深吸了口气,用以掩饰双颊的惨白,然后不动声色地扫过身后的队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疾声命令道:“前面就是红镰贼子的巢穴,诸位随我奋力向前,夺回货物。杀贼人初级魔武者一名,赏初级魔能石十块,杀五人者,脱奴仆籍(世家私兵多为家奴和仆从,前者无自由权,生死由主家定论,后者与主家签订某种期限的契约,属于半自由身),赐自由身,杀中级魔武者一名,赏中级魔能石二十块,赐胧姓,入胧家支脉,晋副队长职,依次类推,如枭贼首者,为我胧家供奉,与长老并座。”
“月照天辉,生死有归,我等当效死命。”
黑压压的影子踏过荒草,叶尖的晚露淌湿了行进者的兽皮靴,那些亡灵般的身影浑然不觉,每双黑色的瞳孔中都闪烁着难以压制的兴奋,自由,胧家身份,这两者都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就摆在眼前,怎么能不让他们激动。只要杀了那些可恶的红镰佣兵就可以远离曾经黑暗的日子,这也许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机会了。
谷口发生的一切,林诺并不知晓,更没有预料到自己无意中闯入的山谷,却因此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旋涡,却也不曾想到,他布置的炸药却成了提醒胧月的警钟。
他此刻正埋着头,在漆黑的帐篷内翻箱倒柜,搜寻有价值的物件。帐篷内的摆设陈列仅有两排四人宽的长榻,靠门处竖立着空荡荡的武器架,对面角落里则是堆放着几个木制箱柜,无一例外地被林诺撬开,令人失望的是里面只有一些衣物,兽皮和杂物。
他失望地看着面前的破烂衣物,一脚踹在箱身上,暗骂了声晦气,然后又灵活地钻出营帐,窜入了隔壁的帐篷。反复查看了几个没人的帐篷,里面的摆设大致一样,找到的也都是些没用的东西,拿到当铺连一个金币都换不到。
预想的金钱和魔能石没找到,反倒是找到了一堆破烂,林诺满脸的郁闷。按道理这么大的营寨,不可能没有仓库这种地方,可自己摸遍了大半的寨子,怎么就找不到呢?
忽然间,营帐外面响起了低沉的兽吼,还有车轮轴承压迫转动的吱嘎声,林诺立马像一只猎豹般竖起了耳朵,在地上迅速打了个滚,侧着身子倚靠在营帐内壁上,仔细听着帐篷外的动静。
听着帐外的声音似乎是从营寨后方传来,朝着自己所在的帐篷缓缓靠近,如果仔细分辨,大致能够听出有四五头巨兽,十数人的规模。声音由远及近,愈来愈清晰,巨兽粗喘的呼吸声,缓慢迈动的沉重脚步,隔着一层毡布,仿佛就在林诺面前经过。
吱嘎吱嘎的车轴似乎非常吃力,林诺掀开门帘的一个角,眯着眼睛朝外观察着。月光下,五只科多兽各自拖着一辆板车,板车上面盖着厚油盖布,用绳子绑得结结实实,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从车辙下陷的程度来看,里面的东西分量一点不轻。
笨重的科多兽鼓着粗大的鼻孔,打了个哼哼,溅得鼻涕横飞。它们本身就是天赋力量巨大,负重力极强的魔兽,通过捕捉后人为训练,经过多代的驯养,它们体内的暴戾兽性已经被药物和时间渐渐磨灭,最终沦为人们的代步工具,属于比较温良的魔兽。
虽然全国各地每年仍有大批量的科多兽伤人事件发生,但它的方便与实用却让人们趋之若鹜。一只初级低阶的科多兽,它可以直接驮起重达三吨的货物,如果有工具轴承的帮助,它甚至可以驱动十吨的极限重量。听说西岚执政长官郭子琪的府邸里圈养着几只高级科多兽,传闻它们的力量完全可以撼动一座丘陵,更高等级的科多兽是否存在林诺就不知道了。
即便科多兽再普及,也绝不是普通人家负担起得起的消费,大部分品种优良的科多兽在出生核实血脉后就被充入军队和世家,当作战争工具和运输载体,剩余身形弱小,血脉杂驳的才会输送到民间,以高昂的价格出售给小势力和商人。
眼前这些科多兽四肢孔武有力,皮肤呈现标准的青灰色,眼神清明,尤其是头顶鼓出的高包代表着它们即将进化出雷角,晋级初级高阶,等雷角完成长出的时候,这些科多兽就是可怕的中级魔兽。
很明显,这伙人不简单,背后一定有着军方或者某个世家的背景,只是无缘无故地他们躲在这座山谷里干什么呢?
车队在武装佣兵护送下朝着营地另一边行进着,大部分武装人员估计显得漫不经心,一来是营地内部,二来也不会有人闯入这座山谷,心里都觉得他们的长官有些小题大做。
“老猪,终于从那个鬼山洞里出来了,赶紧给我来根烟,妈的,憋死我了。”一个人类佣兵似乎是烟瘾犯了,朝着另一个猪头人嚷嚷道。
“吭哧……吭哧哧……哧哧吭。”猪头人张开血盆大口,露出腥臭的舌苔,急促地摇着脑袋,两只耳朵甩得跟蒲扇一般,似乎在辩解什么。
人类佣兵上去就去一脚踹在猪头人屁股上,“什么狗屁队长命令,老子现在就要烟,不给老子点上的话,接下去一周都是你值夜。”
猪头人似乎很惧怕这个人类佣兵,在一番思想挣扎后,还是恭敬地取出了一根烟草跟人类佣兵点上。其他佣兵看着猪头人的怂样,仿佛打开了话匣子,一个个掏出了烟草,调侃着胆小的猪头人,有些恶趣的佣兵还在它的屁股上狠狠摸了一把,吓得他窜得老高。
林诺不懂兽人语,只能大致猜出他们的对话内容,尤其是他还听到了一个词,山洞。这里似乎隐藏着一个山洞,这支车队就是从那里出来的。根据他们的描述,山洞禁止明火,到底里面是什么呢?这群人躲在山谷的目的难道就是因为那座山洞。
车队在骂骂咧咧的嬉闹声中逐渐远去,林诺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也不敢追出去查看。等他们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林诺才松了口气,缓缓放下门帘。
山洞,一个神秘的山洞,车队的货物,科多兽,军寨,一系列的线索联系起来,林诺愈发觉得这里存在的意义不简单。
既然好不容易闯了进来,连胧月送的那件珍贵法袍都毁了,如果没有点收获,这波不是亏得血本无归。一想到那件法袍,林诺就心疼得快碎了般,眼前不自觉就浮现出胧月那清丽无双,美得窒息的脸庞,正在朝自己微微一笑。
林诺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连忙将这些臆想甩到脑后,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好让自己清醒一些。然而一旦静心下来,那张丽人的面庞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似隐若现,似断非断,怎么都抹除不去,仿佛在心里扎了根,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
林诺也知道当前不是什么发情的好时机,稍有差池就是生死攸关,他再次挑开门帘,一阵山风灌进来,从领口侵入的他的肌肤,冰冷刺激的感觉让他不经打了个寒颤,将那些邪祟的念头击碎得一干二净。
反复确认周围没有巡逻队和守卫后,林诺悄悄地沿着车队反方向,从帐篷背后顺时针绕过去,沿途的守卫明显变得森严多了,从之前的百米一岗,开始变成十步一哨,五步一岗,到处是巡逻的佣兵,林诺只能无奈地退到最近的一座营帐旁躲好。
联想到自己闯入山谷时空无一人的营地,本来他还在好奇守卫都去哪儿了,原来全部在这里驻守,整个营地的防御都被集中到一点,外围只留下一些守卫掩人耳目,绝对是在保护极其重要的事物。
远远地望着守卫最森严的地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黝黑的洞口,里面还有淡淡的紫光发出,引诱着人们无尽的遐想与欲念。密集的拒马,壕沟,铁刺到处都是,将小小的洞口硬是打造成一座微型阵地。
“到底怎么样才能避开这些佣兵,进入山洞呢?”林诺是有办法进入营地,可眼前这密密麻麻的人墙,任凭他有通天手段,人家也不是瞎子,根本没机会闯过。只怕是自己一露面就被那些刀尖舔血的佣兵们看成肉泥了。
林诺正伤脑筋呢,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营地门口传来,震得整个营地都跟着颤动,营门口的落石悉唰唰地往下砸,击起的烟尘顺着风眯得他眼睛都睁不开。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听到营地门口一阵嘈杂,然后就是愤怒的吼叫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尘烟对面传来。紧接着所有的哨塔全部开始疯狂地示警,巨大的号角被吹响,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在营地上空。
“敌袭,敌袭,有人袭击营地。”
从营地警报响起的瞬间,守在洞口的佣兵全部下意识朝着营地的正门方向支援,只余下十几个护卫仍旧留在原地,依靠探照灯的光亮,神色警惕地把守在洞前,丝毫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这些人的气息明显比那些离开的佣兵强多了,基本上每个都是中级魔武者,随便扔出一个都能完虐林诺。
林诺没有因为护卫的减少而感到开心,他现在后悔自己鬼迷心窍,为了未知的宝物竟然把自己卷入了一场战争中。他到现在还是懵然的,本来宁静祥和的一个夜晚,怎么突然就变得刀光血影,最关键的是这里随便碰到一个人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现在别说进洞了,保命才是最要紧的。
千万别发现我,千万别发现我,然而越是这么想,事实往往就跟喜欢跟你对着干。
一个蜥蜴人看到了躲在角落里鬼鬼祟祟的林诺,不知道是否正好他里面的衬衣是黑色,它立马把林诺当成了进攻者,举起手里加持过斗气的弯刀就朝着林诺冲了过来。
林诺是千不情,万不愿,希望别人别发现自己,可没想到这么快踪迹就被发现了。他内心也有些恼火,一看到居然有只蜥蜴人朝着自己冲了过来,粗略观察了下对方也是初级中阶的水平,顿时火气就上来了。
脚下的疾风步顿时萦绕在脚踝和脚底,风甲术化成一块圆形的小盾悬在胸前,左右手掌引风术一起释放,两道小型的龙卷风在林诺身型移动的瞬间就跟着他一起绞向蜥蜴人。
对面的蜥蜴人没想到对方的反应速度会这么快,它举起的弯刀刚要收回防御,林诺已经窜到它的身前,利用风甲挡住它的武器,将两道风龙卷结结实实地打在蜥蜴人的胸口,强劲锐利的风刃瞬间就绞碎了蜥蜴人胸前的铠甲,连带着他胸前的肌肉和左臂都彻底绞得粉碎。
兽人的体魄一般都比人类强悍,受致命伤的蜥蜴人身上突然燃起一层红光,双眼也变得血红,显然是要打算拼命了。林诺感受到对方力量的上涨,直线飙升到初级高阶,如果让对方继续提升下去,林诺就有可能被对方反制。
为了打断对方的施法,林诺先退开一段安全距离,然后咬牙在脚上又加持上一层疾风步,将双掌中的风旋转移到脚下,连续释放魔法的林诺让他有些气力接济不上,脑门上隐约冒出了汗珠,但还是忍着经脉的那种胀痛感,继续输出魔力。
瞬间,反冲力作用到地面,林诺就如同一只发射的炮弹般朝着蜥蜴人撞了过去,蜥蜴人只看到眼前一花,破碎的内脏和断裂的胸骨伴随着剧痛都喷洒了出去,碧绿色的血液溅了林诺一身。
速度形成的庞大冲力通过手肘作用在已经受伤的蜥蜴人胸腔上,它猛地喷出大口的绿血,整个身体倒飞出去,脑袋砸在一座帐篷边的骨架上,周身的秘术红光也消失不见。内脏被冲力击碎和秘术反噬的效果让它碧绿的眼珠一转,便昏死过去,再无气息。
三个魔法连续切换使用几乎耗掉了林诺接近一半的魔力,他连忙拿出一块魔能石恢复起魔力,这里是战场,必须随时保持着戒备,确保魔力的充盈,以应付任何突发事件的发生。林诺是在荒野狩猎中学会这个道理的,同时他还学会了,对待敌人永远要快准狠。要是蜥蜴人抢先出手,也许现在躺着的就是林诺了。
他自己也没想到三个魔法的组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几乎是一击就废除了同等阶魔武者的武装,全程压制着对面毫无反抗之力。虽然占据了对方大意的先决因素,但仍旧不能否认这套组合战力的可怕。
在恢复魔力的同时,林诺拿出那把割过魔蛇肉的匕首,上前割断了蜥蜴人的喉咙,然后去在它身上一阵摸索,翻出了它的紫晶卡和一堆其他东西,没来得及细看就全部放进自己的紫晶卡内。这毕竟是他真正意义上杀死的第一个“人”,说到底,内心到现在还是忐忑的,更有对生命逝去的那种茫然。
让一条生命消失竟然如此简单,快速,双方的你死我亡,似乎从开始就决定了两个人注定会死去一个。自然的法则如此,既然自己需要活下去,那只能无情地让你去死了。林诺握紧了颤抖的双手,任由匕首上的血液滴下,他觉得这时候,自己更像是一个人类,一个合格的魔武者。
林诺刚处理完蜥蜴人的尸体,几个黑衣人就从林诺身边疾速奔袭而过,领头的黑衣人只是随意瞥了眼林诺的黑衣以及地上的蜥蜴人尸体,就没有再关注他,而是继续奔着山洞的方向加速前进,中级魔武者的气势随着他们的突进仿佛成了一个锥形的锋面,直插那座小型阵地,须臾功夫,两伙人便缠斗在一起,缤纷绚丽的魔法斗气跟不要钱样往外扔,打得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林诺暗道一声好险,刚才过去的那几个黑衣人应该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这还要多亏了身上的黑色衬衣裤子,果然出来混,必须一身黑。尼玛,以后老子一定睡觉都穿黑色内裤。
他把蜥蜴人的尸体收进紫晶卡内,连忙躲回原先藏身的地方,安安份份地观察着山洞前的战斗,黑衣人一方的人数虽少,但明显战力强于对方,双方一时间也斗得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混乱的战斗中不时飞出一些断肢残臂,就在林诺左前方几步的地方,一个右眼被洞穿的牛头人头颅砸到它的靴子上,然后滚了出去。头颅断口处淌着暗红色的血液,另一只没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诺。它的双角被利器强行斜削去大半,切口处光滑圆整,右侧尖角上还挂着不知道哪个黑衣人鲜血淋漓的肠管。
这就是战争吗?林诺不敢置信地看着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他从那只独眼中似乎看到了无穷的绝望与恐惧,或许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但战争的绞肉机却没有怜悯,只会绞碎所有的生灵,残酷地磨灭生命。仅仅是这一场局部的微小战争,甚至都称不上战争,只能叫做战斗,就已经消逝了这么多的生命。
那么那些国家间的战役,更大规模的洲际战争又该死去多少人呢?林诺仿佛看到了无数鲜活的灵魂逝去,回归北陌之神的怀抱
腥热的鲜血溅在脸上,林诺浑然不觉,在庞大的战局域场内,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羸弱的蝼蚁,随时会被惊涛骇浪般的敌人碾碎。他内心剩下的只有悸动,同时还有一些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正在被潜移默化地改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