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山谷
作者:
雨落地筝 更新:2021-05-17 21:26 字数:4786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诺悠悠转醒的时候,四周依旧是漆黑一片,远处婆娑的树影不时传来一两声鸦鸣,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听起来瘆人无比。
林诺胡乱洒在左肩伤口上的药粉已经成功结痂,从外表看就像皮肤表面绑上了一层紫褐色的外壳,它正好位于手臂关节的位置,干扰着林诺左臂的正常挥动,使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怪诞。
多尝试了几次后,林诺逐渐适应了手臂的变化,但他不敢过度用力甩动手臂,怕刚生成血痂裂开,伤到里面的新肉。
之前逃命时只顾着往前跑,也没注意这是哪里,现在静下心来才留心起周围的动静。他观察到自己目前位于一片漆黑的旷野中,视野内看不到任何可以作为地标的建筑,只有附近几株小树在瑟瑟晚风中不断摇摆,发出沙沙的摩挲声。
似乎因为地势低的原因,这里的风量比起要塞内要小上很多,但风刮过眉眼,还是会有微弱的痛感传来。
肩膀已经没有大碍,林诺也就没有继续在这里停留的理由,趁着那群杀手被混乱牵制在城内,自己正是逃命的好时机。
按照常理,越远离要塞的地方越安全。在要塞东侧和北侧各有一条路,分别通往主城诺斯顿卡和另一座二级城池——卡瓦尔,两座城池距离太岳要塞都有三四百里的路程。而且无论去往哪座城市,都必须经由阿拉罕山口,转道烈风平原才能到达目的地。
且不论沿途的强大魔兽,就凭那些杀手的手段,阿拉罕山口一定部署有埋伏,只要林诺经过那条路,伏兵尽出,他必死无疑。
所以从一开始林诺就没有打算离开太岳要塞,离开是必死之局,留下虽然危险,但仍有一线生机。那些人费尽心机想杀死自己,绝对想不到自己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后,又潜回他们眼皮子底下活动。老一辈人常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林诺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远处连亘的一条黑色长线将夜空切割成淡亮与漆墨色两块区域,林诺清楚那是要塞高耸巍峨的城墙。在疾风术的加持下跑了这么远的距离,依然可以查看城墙模糊地轮廓,更像是一只潜伏在原野上的巨兽,等待黎明来临前那刻露出锋利的锯齿。
林诺逃出要塞的时候正是城里最混乱的时间点,人群相互拥挤踩踏,他根本没有时间留意城内的状况。目前他无法确定那些人是否还在搜寻自己,贸然返回要塞很有可能撞上他们,受伤的自己绝没有机会再逃脱他们的围杀,这种愚蠢的行为他不会去做。
其实,林诺很想问问老天,至于这么玩自己吗?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人追杀,可到现在是谁要杀自己他还没弄明白。
“咕咕——咕”。
就在林诺为接下来的何去何从伤脑筋时,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同时伴随着轻微的灼痛感,仔细想想似乎自己从早上出去后就再也没吃过任何食物。
他苦着脸从紫晶卡中取出一小袋用白麻布裹着的暗红色肉干,捻出几块扔进嘴里嚼巴几口,就着唾沫咽了进去。干硬的肉块摩擦着肠壁和食道,隐隐有些刺痛,让林诺本能地感觉很难受,但他管不了那么多,喝水和细嚼慢咽会使他产生饱食的错觉,从而降低对周围环境的警觉性,因而无法躲避未知的危险丧命。
在荒野里想活下去,对别人要狠,对自己也要狠,林诺就是这样一个人。
几口吃掉小半包肉干,腹部的痛感减轻了不少,至少不再感受到饥饿感。一天的高负荷战斗和突围逃命对林诺的体力是一种巨大的消耗,唯有高能量的魔兽肉干才能满足他的需求,要知道这可是初级中阶的可食用魔兽肉干,林诺剩下的钱只够买一小袋。普通人咬上一小块可以两天不吃饭,但对于他来说只是半饱,消除饥饿感。
小心翼翼地将剩下的肉干袋口封好,收进紫晶卡中。他不清楚自己还需要待在荒野里多少天,食物和水都是宝贵的资源,不能浪费。
荒野里最不缺的就是魔兽,魔兽的肉质蕴含丰富的能量,无论是食用还是炼制炼金药剂,都是必不可少的材料。服用高品质的魔兽肉不仅可以提高体质,还能加快修炼冥想的速度,帮助更快地吸收元素能量。
但高级魔兽强横的实力却让大部分的冒险者止步,余下的低级魔兽中,又有很大比例的魔兽血液及肉质中混杂着毒液,又或者是具有腐蚀性,无法食用,只能炼药。余下的魔兽才是冒险者们的目标,林诺这么些天才有幸猎取到了一只,昨晚一起打包卖给了魔兽商店,现在想起这事反倒是有些后悔,要知道现在吃饭都困难,还卖个屁啊。
不过想到十七颗低级魔能石整整齐齐躺在紫晶卡内的时候,林诺的心情忽然间好多了,吃喝乃是身外之物,还是魔能石来得实在。要不是眼下不是修炼的时候,林诺真想立刻盘膝坐下,在旷野上开始修炼。
耽误一天的修炼,在即将到来的天妖森林试炼中,他就多一分危险。他需要一处相对安全的环境来吸收魔能石中的能量,提升实力。
林诺忽然嗅到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他疑惑地吸了几口,脑袋不由自主地就眩晕起来,身子站不住跟脚,摇摇晃晃,仿佛随时要倒。
“有毒。”林诺就是再迟钝也知道这股腥臭的味道有剧烈的毒性,当即没有任何迟疑,将魔力全部灌注到脚上,疾风步的青色光芒瞬间爆发出来,带着林诺朝远处冲了出去。
几十秒后,一阵翻滚涌动的黑雾笼罩了林诺原先所在的位置,有毒的气体正是从雾中溢出。附近的草木在接触到黑雾刹那间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立马泛黄枯萎下去,整片区域的生命体几个呼吸间隔就变成一片死域,没有任何生机。
那片翻滚的黑雾中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摩挲得头皮发麻,隐约可以看到两只灯笼大小的猩红圆点散发出慑人的光芒,一道漆黑的细长信子弹射出黑雾,又收回雾中,不断反复。要是林诺可以看得见的话,他就会发现那两盏红色圆点所对的方向正是他逃离的方向。
林诺伤势还未曾痊愈,但此刻他却不敢停下来休息片刻,只能拼了命地朝那股腥臭味淡的方向跑。但那股腥臭味如同跗骨之蛆,紧跟在林诺身后,怎么都甩不掉。
直觉告诉林诺,他如果停下脚步,自己就真的可能得葬身在这片荒野里。
空气中的腥臭味越来越重,林诺不得不屏住呼吸,利用引风术驱散着蔓延的有毒气体。他的引风术无法兼顾所有角落,还是有丝丝毒气绕进了引风术的气流屏障内,开始侵蚀着他的大脑和思想。
他迈动的脚步渐渐迟缓下来,呼吸也变得粗重,大口喘着气,微薄的空气无法支持他的剧烈运动,更何况那些莫名的腥臭味正从他的鼻腔钻入,吞噬着他为数不多的魔力。
用一种感觉形容林诺此刻的状态,那就是他感觉自己难受得快死了。但他还在奋力地奔跑,因为他不敢停,好不容易从杀手手里夺回的性命,又岂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他的身后传来一阵重物挪动摩擦地面的声响,那种声响就像是皮革划过沙地,与沙砾摩擦,挤压发出的爆鸣声。沿途岩石枯木纷纷不堪重负,在某种极度的压力下发出爆裂的铮鸣声,碎成漫天的渣石和木屑,拖出一条绵长极宽的痕迹。
林诺不敢回头看眼身后到底是什么,他只能在与意识斗争的同时,拼命地朝着前方迈动着双腿,恨不得将两只手都当成脚掌用来逃命。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前面的路愈来愈窄,两侧的旷野逐渐被山石峭壁代替,看起来像是个山谷。林诺不知道这是哪里,他逃跑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辨别方向,现在更是彻底丢失了方向感,无法判断自己的位置。
他的前方只有一条容纳两三人同行的狭长小道,两侧的岩壁高耸如云,笔直垂下,如同悬在暗夜之中,只余下这条进谷的唯一道路。抬头只看得到一道线状的星光挂在头顶,虽不见云雾缭绕,但岩壁上刀劈斧削般沧桑感即使隔着黑夜的面纱,也足够震撼林诺的心灵。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知不觉中穿过了无边草海,到了太岳山脚下。
通往的谷内深处隐隐可以看到火光,树影婆娑。小路上面没有荒草,道路两旁残余着一些破败的植被,它们的茎叶部分被很整齐地截断。借着月色林诺观察到茎秆接连的断裂处有些泛黄干瘪,但却很新嫩,仍旧可以清晰地看出刀具形成的切口。
人为的痕迹,有人在打理修剪这条路,这里有人生活的痕迹。林诺瞬间被自己的发现惊呆了,这里居然有人生活的痕迹。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他没有被惊喜冲昏了头脑,立马进入山谷寻求援助。
除了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都会使用刀具武器,那些植物切口并不能保证山谷内住着的一定是人类。即便山谷内生活着人类,那他们为什么要生活在这么个隐秘的山谷内,而不去太岳要塞内居住呢?要么是他们在守护什么东西,要么是他们惧怕被要塞的军队发现他们的存在,无论是上面哪种猜测,林诺贸然进入山谷的下场绝对不会多好。
现在是前有山谷拦路,后有未知魔兽追击,林诺不禁感慨自己的命途多舛,一个晚上连续不断地遭遇危机,难怪都说荒野是天然的埋尸岗,这话一点都不假。
就在林诺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巨大的撞击力震得岩壁上的石灰层像筛子般往下掉落,砸在谷口外的地上,溅起漫天的烟尘。
林诺被这突如其来的震动给甩到了道路俩侧的草沟里,摔了个四脚朝天,屁股结结实实砸在草茎覆盖的泥地上,裤子立马被夜晚的露水浸得透湿,冻得他一个激灵。
路旁的野草剩下光秃秃的半茬,野蛮的劈砍削去了可以隐藏生物的环境,但剩余的茎秆却依旧挺立着,迎风生长。
林诺摔进去的时候正好仰面落在积落的枯草上,没有撞到岩石,只有手臂擦破了点皮,没有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不幸的是,他倒地的时候压到了左肩,结痂的伤口破裂,又开始流血,将肩膀附近的衰草染红了一片。
他嘴里骂了声,“妈的,到底怎么回事,难道发生地震了?”
他从草里爬出起,查看到底是什么引发了谷口的震动。然而,他刚弹出脑袋,就听到小路深处传来急促的奔跑声和呼喊声,隐约地夹杂着兽吼和号角声,纷杂错乱的脚步声不断朝这边靠近,林诺吓得连忙把头缩回去,胡乱抓了几把干草盖在自己身上,将整个人都埋在薄薄一层草堆中,祈求着不被那些人发现。
谷内的居住者们手持火把武器,在号角的催促下纷纷涌入小道内,将本就狭小的入谷通道塞得水泄不通。最靠近林诺的一个居住者就站在他视线前半只手臂的位置,林诺甚至可以清晰看到他腿部的花绿色皮肤,粗壮的肌肉,还有那双散发着恶臭的裸毛脚板。
林诺的心里咯噔一声,兽人,这里怎么真的会有兽人。他将自己的脑袋彻底埋进了草丛,连目光都收了回来,全身的血液呼吸都随着林诺的控制变得缓慢,如同一具静止的尸体。这时候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小命,他不想冒险。
他的耳朵里灌满了细碎的草粒,痒痒的,刺挠着他耳道中的绒毛。他很想去抓上一把,但他的理智还是战胜了身体的本能,即便那真难以忍受。
空气中弥漫着凝重的杀戮气息,火把的烈焰在风中摇曳,其余没有一丝声音。林诺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肃杀的氛围却弥漫在整个山谷。
不知道为什么,林诺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腥臭的味道,在山谷狭窄的道路里开始蔓延,连鼻孔中都塞满难闻的恶臭。
耳畔再次响起了厚重的号角声,然后就是杂乱的冲锋声,厮杀声,不断有人哀嚎着倒下,有人被巨力卷飞,撞在两侧坚硬的岩壁上,全身疲软地摔死在林诺身边。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嘶鸣声伴随着喷洒的鲜血回荡在整个山谷内,仿佛是低沉恶毒的诅咒。
大地持续着剧烈震动,岩壁上的细小落石砸在林诺身上,林诺只能咬着牙忍受着身体的疼痛。不过,这种震动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道刺眼的白光掠过林诺的头顶,朝着谷口激射而去,瞬间便燃起熊熊烈焰。震动源的方向立马传来一阵凄厉的吼叫,像是某种怪物痛苦的悲鸣声,不断点燃在漆黑的夜空里,让人心里发憷。
炽热的温度焚烧着地面,热浪逼人,腐肉焚烧的焦臭味透过草堆缝隙钻入林诺的鼻孔,呛得他憋着气闷哼了几声,好在山谷里铺天盖地的厮杀声,也没人注意到林诺这边的小动作。渐渐地,谷口的动静慢慢减弱,吼叫声也变得虚弱无力,最后沉闷消失。
当火焰熄灭后,山谷再次恢复了平静。
谷内的高手出手消灭了威胁,却建立在几十个居住者死亡的基础上,战争的残酷可见一斑。居住者们默契地收拾同伴的尸体,整理散落的武器,脸上没有任何悲伤,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林诺很紧张,每当有居住者靠近他时,他的心脏就像被人揪住般紧张,生怕被人发现他的踪迹。
显然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居住者们的火把大都遗失在战斗中,剩余的仅够照明,维持光亮。林诺的位置完全被黑暗笼罩着,在居住者的眼里只有漆黑一片,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他的存在,更何况是在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