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吃午饭吗？”一道弱弱的声音响起，小凡抬头一看发现是刘沐的同桌，好像叫叶祈来着。
  明明才六岁，却留了很长的头发和刘海，戴着一副眼镜，背着光看不到表情，但想想也能知道肯定是一脸怂样，穿着一身水手服，据说这是他们家乡那边独有的服装。
  白为底，加上一些蓝色的布条装饰，胸口还系着一条红色的领巾。
  话说回来，在这之前，她们两个又是怎么吃午饭的呢。想到这里小凡额头上不禁开始冒汗，一般同桌关系都会比较好，而且她们两个以前还闹过大新闻，应该是那种形影不离的关系才对，所以说自己已经连续几天不识时务地跟刘沐吃了午饭，也没有去问过叶祈的想法，说不定原本就是因为闹矛盾刘沐才来自己这儿躲躲的。
  越想可能性越高，小凡的脸都快黑成煤炭了。
  ...
  争得了小凡的同意后，叶祈把后面的裙摆向前撩了一下，然后跪坐下来，显得有些拘谨，轻手轻脚地打开饭盒，一个个小小的器皿被工整得摆放好。
  该怎么形容呢，简直就是鱼的盛宴嘛。鱼子寿司，清蒸鱼肉，还有好像叫做刺身的东西？
  “哇，这家伙，就因为自己老爹是负责水产的，就这么惨吗？不过吃的也不差就是了。”
  叶祈双手合十，说了一声“我开动了”，才在小凡好奇的目光中开始了午餐的进食。
  不过小凡也算是见怪不怪了，这种饭前的习俗各个地方都不一样。
  比如他们这边，只有在家族聚会或者重要场合才会比较讲究礼仪，落座顺序，方位，还有谁先动筷子谁先离席，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但是一般情况都很随意，当然也有时候是因为家里人少而且都对小凡比较好，就没人去说他什么了。
  在东边沿海一带，叶祈的这种简单的祷告方式比较多。但如果是内陆尤其偏西方的地区，据说饭前还要做很长很长的祷告，还有各种各样的禁忌之类的，这个不能吃，那个不能吃，老早以前流入他们这边的土豆还被称作“恶魔之果”，诸如此类，很是麻烦，就这一点小凡还是很庆幸自己生在村子里的。
  ...
  “我吃饱了，先回教室了。”
  “哎？”
  完全不理会小凡的疑惑，刘沐收拾了一下餐盒就离开了。
  虽然平时因为吃的很简单，所以肯定完工的要比小凡早，但是一般都会等等他的才对，而且就餐过程中叶祈和沐沐从未交谈过。
  “果然，这两个家伙是闹矛盾了呀。”
  心里这么想着，小凡决定尝试着开口调解，但是直截了当地问又不太好。
  “那个...叶祈同学，你跟刘沐同学的关系是不是很好啊。”
  “嗯。”
  有点尴尬，就只回一个字根本打不开话题啊！
  “刘沐好像很喜欢那个男生送她的新布偶，最近老是拿来跟我一起玩呢。”
  “是吗？我印象里她从来没有把那个新布偶带回过家，一直都是塞在课桌里的。比起以前那个一直被她视若珍宝的布偶，待遇差别很明显了吧。”
  “是这样吗？”自己一直都没注意到过这种细节呃，这就是违和感的原因吗？总是拿布偶做出夸张的动作，一副完全不怕坏的样子，参照之前那个破破烂烂的旧布偶，小凡还以为她原本就是这样的。
  “哦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
  “自从她的旧布偶丢了之后，刘沐的精神状态明显有些不稳定。她好像说过，如果被她发现了是谁趁乱拿走了她的布偶，她一定会...”
  说着叶祈做了个咔的动作，目光带着怜悯看向小凡，似是能看破他隐藏的一切罪恶。
  “有这回事啊，哈哈哈。”
  一想到自己就是那个犯人，另外那个布偶已经完全变种了，小凡感到自己可能已经彻底凉凉了。
  “要说的就这么多，我吃完了。”
  目送着起身离开的叶祈，小凡的大脑陷入了混乱，不是说要去调解她们的矛盾来着，怎么到头来变成自己的生死危机了？
  “不行不行，这件事我要带回棺材里，只要叶祈不多嘴，我应该不会有事的，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交到这么一个朋友的。”
  “不不不不，朋友之间就该坦诚相待，现在不说，等以后东窗事发就玩完了！”
  “说了的话我可能现在就玩完了啊！”
  “难道你想要饱受良心的煎熬吗？”
  经过一番天人打架，小凡决定探一探刘沐的口风。
  ...
  “你说那个布偶？”
  “对的，就是你那个丢了的布偶，如果有好心人给你捡回来，你会怪他吗？”
  “当然不会啊，我难道不应该感谢他吗？”
  “但如果那个人其实就是弄走了你的布偶的凶手呢？”
  “呵呵...我会让他明白什么是地狱。”
  “哈哈哈，嗝。”
  ...
  “该怎么办啊。”
  为了守住这番来之不易的友情，导致接下来的日常愈发扯淡。
  两人聊天到高兴的时候，被刘沐一推洞穿了墙壁。在草坪上手拉着手转圈圈，不知道为什么就刮起了风，意识突然模糊，再醒过来就已经浑身绷带躺在病床上了，医生说我被人扔出去了几百米远，创下了村子的飞行记录。
  每一天的上学路上，刘沐都会从远处奔腾而来，然后裹挟着自己一同上路。
  没错，是裹挟，有时候是夹在腋下，有时候是背在背后，有时候是挂在头上，最悲惨的时候，是被倒提着走崎岖不平的山路，自己的脑袋一路蹦蹦跳跳到了学堂，看到满脸血迹的我吓得老师赶紧当场刻画了最高级的治愈灵纹。
  不断受伤的每一天，让自己明白了谨言慎行的重要性，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这个伙伴是不折不扣的天然怪力女。与自己这个万年宅不同，刘沐的体力和气力相当出色，甚至可以说是同辈中顶尖也不过分，精力也非常充沛，在她的锻炼下，自己的抗击打能力每天都能更上一层楼。
  “这个家伙，一定是在报复我啊，但是要忍耐，她迟早会原谅我的。”
  但是小凡其实根本就没有搞清问题的根源，当然在情报缺失的当下，他也不可能明白某些事情。
  ...
  “喂，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刘沐，好像在大食堂里打工来着？”
  “不会吧，人家成绩那么好，不过衣服确实看上去有些旧。”
  “当然不会是假的啊，她每天中午都躲在草坪上吃，难道不是心虚吗？大食堂这么偏远，我们学生也就上学时候会来光顾。但是那天啊，我被留学留到很晚，肚子饿了就跑去大食堂了，你们猜怎么着？”
  “？”
  “我就看到刘沐啊，在那里打工，灰头土脸的，好像还搬柴火来着。”
  “原来刘沐这样的好学生，家里条件也会这么差么，以前看她意气风发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公主呢，没想到是这样。”
  “就是因为想要掩饰家里的窘境，所以才故意装成那样的吧。”
  “好可恶啊，我们都被她骗了！”
  “大骗子！”
  “穷光蛋！”
  ...
  有种说法，叫做“飞得越高，摔得更惨。”很具贬义和讽刺意味的话。
  自从刘沐的家境被传开以后，加上原本就跟她有些不对头的女生煽风点火，一下子就起到了海啸般的毁灭效果。
  刘沐的声望一落千丈，但是她本人对此倒是不痛不痒。
  又是午饭的时间，也就这个时候小凡跟她的交流会比较多了。
  “这家伙，最近是不是瘦了，上课还老打瞌睡，被老师也骂了不少，加上同学起哄，蛮难受的吧。”
  小凡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
  “那个，刘沐同学。”
  “怎么了，刘凡同学？”
  “打起精神来！”说着小凡做了个鬼脸，但是一点都不搞笑，甚至有点尴尬。
  “呼，果然我没什么安慰别人的才能。”小凡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肩膀。
  “噗，呵呵呵。”被他这么无厘头的一幕逗笑了，最近有些阴郁的小脸上难得有了些光彩。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刘沐摇了摇头，继续安静地咬着硬邦邦的饭团，显示着她的坚强和洒脱，她这副样子在小凡看来实在是太有魅力了一些。
  “是这样吗，是我想多了。”小凡的脸有些红，再没说多余的话。
  这个时候有两道人影远远地走了过来，停在了刘沐的身后。这两个人，小凡都有点印象，在班级里也是那种风生水起的人物，是一对兄弟来着，扎着辫子的是弟弟王磊，看上去有些冷淡的是哥哥王淼，不过他们平时又和刘沐没什么交集，今天难道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小凡本能地嗅到了一丝大新闻的味道。
  “那个，沐沐，抱歉了啊。”率先开口的是王磊，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自然，神情很是愧疚。
  听到他的道歉，刘沐放下了手里艰难地啃到了一半的饭团，站起身来，与他们对视，缓缓开口道。
  “这既然是舅舅的意思，我没有办法反抗，失陪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阳光下，小凡分明看到了一粒粒晶莹的珠串。
  “刘沐同学！”管不了那么多，小凡起身追了过去，只留下像仓鼠一样吃着寿司的叶祈在原地暖场。
  “走吧，弟弟，有些事情，光是道歉是没有用的。”哥哥王淼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叹了口气。
  “哥哥，我一定会用我自己的努力，证明给老爸看！到时候，沐沐也能理所当然的回来了。如果那样还不行，那我就...”
  “不要再说胡话了。”
  引来了哥哥的呵斥，知道了自己幼稚的王磊默默低下了头，双拳握得死紧，却没能发现，他的哥哥脸上满是为自己弟弟骄傲的神情。
  ...
  “哈，哈。”喘着粗气，追着跑了很久，真的是难以望其项背。
  到头来，还是没能追上刘沐，别说什么问清情况了，连安慰的话语都没办法传达。
  “到底搞什么啊，我已经，完全弄不清情况了。”
  先是刘沐的家境被人曝光，然后还被人安了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明明这样已经够受了，还莫名其妙跑来两个大老爷给她道歉，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到底在搞毛啊，刘沐同学，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凡可是知道的，王磊王淼，是这一代王家家主的亲子。以血脉为核心的家系，这两个人的地位绝对非同一般，能让他们来道歉，而且“舅舅”？再联想到刘沐的怪力，冷静下来不断思考的小凡渐渐有了头绪，接下来就是求证了。
  ...
  第二天刘沐没有来上课，连同王磊和王淼也是，但又恰逢班主任的课，按照道理会被点名臭骂一顿，但是这一次向来严厉的王塔大叔却只字未提，甚至之后的日子刘沐他们连连缺席也没有任何老师提起过，这三个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大叔！”
  “哦，是小凡啊，怎么，终于想开了要来学锻体了？叔叔这儿有一套魔鬼训练方案随时可以给你开小灶。”
  “还是不了，我来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个女孩的事情，你不要多问。虽然看你的表情，已经好像知道了些什么。但是我不得不警告你，她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你们家脱不了干系。回去之后好好想清楚，这不是你能掺和和解决的事情。”
  说完，留下呆在原地一脸懵逼的小凡，王塔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
  入夜，完全没有睡意的小凡，像往常一样听着爷爷讲睡前故事。
  爷爷合上了书本，叹了口气。
  “小凡，今天怎么不睡觉啊。”
  “爷爷，我有个朋友好像遇到麻烦了，我想帮帮她。”
  “哦？是吗？那你既然这么开口了，是不是就代表你有了知道真相后担起责任的觉悟了呢？”
  小凡的呼吸微微一滞，纠结了一瞬，从床上翻了起来。
  “拜托了。”
  看着自己孙子第一次这么为朋友担心，盘算了一下，老人还是决定告诉他一些事情，至于结果如何，只能看这个自己最心爱的小家伙能做到哪一步了。
  “事情是这样的...”
  ....
  “啊啊啊啊啊！”惨叫声回荡在大殿中，黄色的闪电散去，一道枯瘦的人影“嘭”的一声从空中坠落在地。
  闪烁着妖艳的紫光的血液顺着地板上的纹路，流向四个角落的凹槽，凹槽中放置着试管一般的容器，任由血流浇灌。
  小小的人影在地上不断抽搐着，过了半晌便没了声息，只有汩汩的流水声，很难想象如此娇小的体内为何能拥有如此多新鲜澎湃的血液。
  “最后一色的血液终于提炼出来了，从今天开始，回去好好上学吧。”
  大殿上方的阴影里，传来冷漠如同命令一般的声音。
  “好的，舅舅。”人影蠕动了几下，艰难起身，说着就欲离开，却突然又从后背被叫住。
  “要怨的话，就去怨那个家伙吧，都是他的父亲，才让我们家族沦落到这般地步，才逼得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选择。沐沐，希望你能明白舅舅的良苦用心。这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我明白的，舅舅。”刘沐回过身来，脸上带着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踩着摇晃的步伐走出了大殿。谁也没能注意到，她稚嫩的瞳孔中倒映着对他和他还有所有人的恨意。
  大殿们被打开，走出来的沐沐一个脱力倒了下去，然后被一直默默等待在门口的两人接住了。
  ...
  “事情就是这样，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已经到了快要结束的时候了。如果她明天来学校，你自己注意一点。毕竟，我们刘家确实亏欠他们一族，在这一点上，还是需要一点妥协的。”
  床榻上的小凡无意识地死死攥着床单，双眼空洞，有些理解不过来脑海中的情报。
  老人叹了口气，兴许是知道自己今天说的有些多了，又安慰了几句，慢步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