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上下其手，解开黛芙妮的绳子，又要去刨她的衣服。墨舟缓过神来，脑袋里还存有一些意识，手里还紧握着刀。黛芙妮魔法力被禁锢，和弱女子无差。墨舟奋力起身，他愣在原地，微眯双眼，抑制不住鼻息。
  可怜的黛芙妮，被欺负了却不能喊出声。
  短暂的时间后，墨舟提刀上前……
  “这算是开了荤吧。”昨夜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墨舟喃喃自语。
  身边，女孩还在沉睡，昨夜玩命地逃跑，让女孩瘦小的身板吃不消，她顽强地跑着，自己却是因为重伤体力透支。阳光透过树叶投射着斑驳的影，女孩白皙的脸庞上，有泥垢，有浅伤，墨舟扶着她的身体，调整她的睡姿，这么垂头，脖子受不了。
  春夏交际，草木繁茂，叽叽喳喳的鸟语叮咛不休。女孩左右翻动，慢慢睁开眼睛，山里的环境，想必她很难适应，只因为昨夜太累，她才能安然入睡。
  “醒了吗？”墨舟问。
  “嗯。”黛芙妮揉着脑袋，舒展颈部，她身上只有一件半袖內衫和一件被撕破的过膝褶裙。
  从昨天逃跑到现在为止，墨舟之和她只说了两句话，上一句是：“快跑。”
  “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在这里面，指不定什么什么时候就饿死了。”墨舟的第三句话。
  树林的温度宜人，但是黛芙妮却感不适，她身子单薄，又在树林里衣不蔽体的夜宿。刚走几步，喷嚏不断。
  “我说。”黛芙妮忍不了了：“你就不会把衣服脱给我穿吗？”墨舟身上穿的是农人冬春之际常穿的夹袄，里面没有垫棉絮，破洞，样子也丑陋，但总比自己身上的暖和。
  “这。”墨舟陷入困境，因为他只穿了这件衣服。
  墨舟看着黛芙妮，三年多没有和她说话了，如今又在一起，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开场。但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墨舟还是不忍心。把夹袄脱给她，自己光着上身。
  “你穿着吧。”墨舟递给黛芙妮时，她回绝了。
  墨舟没有多语，直接把袄子给她披上。
  “这是哪啊？”走了一段路，只感觉自己像无头苍蝇，要是遇到个森林野兽怎么办，黛芙妮问。
  墨舟依稀记得自己他们是往西边跑的，出门在外，脑子里得有一份地图。既然都跑了这么远，干脆就一路向西，去到樊镇西部，清水城北部的河城。但是在树林里，就算有着“日出东方”来指路，也难免会走偏，河城为什么叫河城，是因为在水边发展，云鹤岗位于曲河的中下游，河城处在曲河中游，现在的耽误之际是去找这条河，在河边，水源有了保障，这深山老林，都是山毛野菜，也不知道哪个能吃。
  “我也不清楚，我们找去河边的路，沿着河边走，说不准还有渡船。”墨舟说。
  “这山里会不会有野兽？”黛芙妮弱弱地问。
  “野兽？”墨舟惊奇，不过一想也对，她是出身金贵的大小姐，墨舟说：“我就是啊。”
  “你什么时候学会贫嘴了？”墨舟以前是个唯唯诺诺的男孩，很多话都憋在心里，以前玩笑都不会开的人现在似乎有些转变。
  “怎么可能有，现在这些森林都被人类踏足了，人根本不怕那些，野兽还得躲着人，你们在酒宴里的一些食物，不都是从这来的。”墨舟没有回答她，继续说着上一个话题。墨舟很长时间没有痛痛快快地说过话了，现在难得的机会，这几年的时间，他说话的胆子也大了些，以前有打趣的话，都不轻易说出来，老实形象的人突然蹦一句搞笑的话，会显得格格不入。
  黛芙妮也是经历过高级聚会的人，有的人宴请客人，为了给自己长几分脸面，总要弄点稀罕物来餐桌上，以前的雇佣兵还专门干这事的，探索森林，寻找不为人知的物种，由美食大家来烹饪试吃。随着云鹤国越来越发达，人们的欲望也随之增长，从远古时期的荒野求生到温饱再到丰衣足食，现如今吃穿都是稀罕物，哪还有野兽存在。
  路过一段险壁，一股清水从岩壁中缓缓流淌，光滑的岩壁，人类难以踏足，但是却给水流提供了通道，同时让人们能去追溯它的源头。
  樊镇，这个以出产粮食著称的镇子，没有多么豪华的休息场所。游泰歇息一晚，就打道回府了。得知黛芙妮跑了之后，他巴不得再杀几个人谢罪，但是还是及时忍住了这个想法，现在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一上午的时间，全面接手了天诺魔法公会，大公爵马诺，也宣布撤资公会。
  如豆腐块般的温床，地板上铺的是虎皮豹皮，游泰揽着怀中的温香软玉，总觉得怎么也不过瘾。游泰想要黛芙妮并不是因为她的长相多么倾国倾城，而是因为身份，旧贵族的人，玩起来感觉都是不一样的。唯一一次机会，由于时间的关系没过足瘾，而且他追求的也不是这种主子打赏下人般的“机会”，他要她彻底成为自己的禁脔，成为笼子里的金丝雀。
  他起身看着空荡荡的笼子，他从不会向任何人袒露心声，他吩咐女郎出去，不知从何时开始，这种使唤人的感觉让他着迷，甚至深陷其中，这也是他一直想要的，得到的越多就越上瘾。而那个卑贱的过去，就让他永远成为过去……
  自己父母是个小小的职员，他们事业上没有大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管教自己。父母时常不在家，那时候他年纪还小，在家里无意发现了父亲的藏书，凶杀，色情，暴力，那是他的童年时光和记忆。一次父母的上司领着孩子来他们家，那孩子不愿意和他相处，还嘲笑他，往自己身上吐口水，动手打他，他还手，那孩子告诉家长，最后他父母竟然要求他道歉，又动手打了自己一顿。
  后来他们全家就来到了云鹤岗，全是托了父母上司的福，父母不断讨好上司，自己的怨气就越重，后来他也学着父母的样子，不断去套近乎，那时候的关系真是亲密啊。后来，就在一个周末，还是个孩子的他，亲手结束了欺负他的那个同龄小孩的生命。
  “垃圾永远是垃圾。”这是那小孩和他说的话。
  而如今呢？加冕成王指日可待。都说身处黑暗的人要心向光明，身处光明的人要体察到黑暗存在。在这个世道，只有心狠手辣才能做成大事，他鄙视墨舟那样的人，单纯到软弱无能。
  一条小溪边，墨舟蹲在一棵树下，把玩着几颗石子，突然大声说道：“好了没有。”
  “你转过来吧，水太冷了，洗不了。”黛芙妮在溪边，光着脚丫，小心试水，合着让墨舟躲开半天，她连水都不敢下。
  墨舟走出来，说：“你就沾点水，擦拭一下身子呗。”
  “那你再转过去。”
  墨舟无语。
  ……
  “喝的水怎么办？”黛芙妮问，溪水里飘着树枝树叶，溪底有沉积的泥沙，这显然不是喝的水。
  墨舟倒是不管，刚才痛饮了几捧，喝完洗把脸，再往溪里撒泡尿，突然感觉有点不厚道。
  “你实在不能喝，就润润嘴唇，我重新给你找能喝的水。”墨舟尬笑，难道刚才自己撒尿被她看见了？
  有些路段陡峭，黛芙妮走不了，墨舟背着她，黛芙妮小腹紧贴着他，咕噜直叫，墨舟知道黛芙妮爱面子，什么事迫不得已才跟他说。墨舟也暗暗自责，当初在武道院若是多学一些行军技能，至少不会让她饿着肚子。
  黛芙妮在墨舟背上，思绪万千，三年前这个只高出自己少许的男孩，如今她只能平视他的下巴，万万没想到在樊镇能遇上他，昨夜还奋不顾身救自己，感受到他的成长变化。
  “你都学会照顾人了嘛。”
  墨舟笑笑，照顾别人，先把自己照顾好才行，去武道院的日子，他才学会如何照顾自己罢了，至于照顾别人，都是后话了。
  行了一段路，墨舟也倍感晕厥，没经历过受冻挨饿的日子，突然一天不吃饭，换是谁都受不了。从清晨的蓝天白云变成现在月挂梢头，溪水能从巉岩夹壁中流过，人却只能绕道而行，绕道之后，却再也找不见溪流了。黛芙妮有些脱力，墨舟意志也松散起来，像垮了一样。
  该不会真吃树皮叶子虫吧？鸟类倒是随处可见。
  “你能不能用魔法把鸟打下来。”墨舟依稀记得黛芙妮的属性里有风和雷。
  “可是……”黛芙妮眼神中充满犹豫，墨舟大概也能猜到，女孩子心善，舍不得杀生，但是吃起肉时，多半不是这个样吧。
  “我魔法力的封印没有解开，凭武道院学的本事，我还真弄不到。山里的走兽估计都没了，我就只见过几条蛇。”墨舟摊手道。
  黛芙妮赶紧把话题转移出去，“哪有蛇，我怎么没见到。”这是实话，她一路上还真没发现蛇，唯一见过几次，都是在动物园里饲养的，隔着厚实的铁栅栏。
  “有树上盘着的，还有在远一点的地方，一溜烟的功夫就不见了。我是怕你吃不惯蛇肉，不然我就去逮住。”墨舟心累，人都快饿死了，还在挑食。
  “可我也没吃过鸟肉。”黛芙妮说。
  “我们上哪去找鸡鸭鹅猪牛羊鱼？”墨舟说：“要是去水边，还能找到鱼。”
  墨舟看看天空，大概辨识了方位。快入夜了，得抓紧时间赶路，夜里磕磕绊绊，不方便。其实墨舟一路上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云鹤国的土地不是最辽阔的，但是有着大陆东部地区最多的人口，云鹤岗和梅鹰国的魔都——圣比亚歌城并称人类最大规模的两个城市。这地方离云鹤岗也不远，再云鹤国的人口来看，云鹤国内除了荒原地区，不存在走一天也见不到一户人家的地方。住在山里的农夫牧民多了去了，整整一天没见过个活人，运气怎么就这么背？
  可能饿得心悸，墨舟也慌乱起来，没有沿原来的路线，他换了个方向，往高处走。黛芙妮也在他的搀扶下，磕磕绊绊地一起爬上一个山坡，站在高的地方视野就开阔一些，太阳将从台前走向幕后，照耀着火橘色的光。不远处，闪着粼粼波光，晚风从耳边刮过，是曲河。
  墨舟激动不已，拉着黛芙妮的手赶快过去。
  好不容易来到河岸，两人已经是精疲力竭。墨舟的情况还好，黛芙妮的情况却不太理想。
  这里是一个坝子，河面宽广，正好淹过，估计涨潮时，河面能与地面相平，现在正是人在高处水在低处的局面。河流缓慢，在重峦叠嶂中小心翼翼地穿行，墨舟来到岸崖边，脚下是峭壁，河流似乎静止不动的样子，这个位置应该是河面最广的地方，眺望远方，竟看不到另一端，远处的连绵的山势如蜿蜒的巨蟒，再看另一侧，两边如同虎口一样，两边的山有慢慢聚拢之势，所以在这段河水之下，应该是一个峡口，水势湍急。
  “那边会有瀑布，你信不信。”墨舟指着水流方向说。
  “你来过？”黛芙妮感觉力不从心，声音显得疲惫不堪。
  “没有。”墨舟摇头，根据常识判断，河道越来越窄，宽处水还没有涨起来，那下一段路就是险地了，落差很大。
  “快走吧，前一段路可能有渡口。”墨舟说道，带着点催促的味道。若是放在以前，他们二人估计早就葬身深山了。古时候人们寄信，有大小驿站遍布各地，水路也应该有这配置。
  黛芙妮饿得头晕眼花，一整天不吃饭，墨舟看着也有些心疼，不是应该女的要比男的挨饿吗？看来她的身子骨实在太弱。墨舟抱起她的身子，感觉比以前抱的大黄狗还要轻，蜷缩着身体，好似一只稍微肥一点的家猫。
  不知走了多久，不远处出现几间错落的小屋，地面和水面相平，几艘乌篷船就停泊在岸边，再走近一些，才发现有建在水上的竹楼。
  越靠越近了，墨舟看见一个老头坐在竹楼边，抽着烟袋，头发花白，但不显老气，他像孩子一样，卷起裤腿将一双瘦腿伸进水里，搅起水花。
  “大爷，您这有吃的吗？我们在山里迷路，走一天才到这。”老人根本没注意到有人过来，是墨舟开口才把他的神给勾回来。
  “有钱就有。”老人说。
  “好嘞。”老头倒是不墨迹，他先把黛芙妮放下来，摸索口袋时，不禁又问：“不知道要用什么钱？”
  “小伙子，你在这山里绕糊涂了吧。”老人起身，燃起一根火把，周围顿时明亮了。“纸钱！”
  那就是魔法币了。昌濮用的是铜钱，魔法师有纸币也有硬币。
  墨舟按照平常旅店的标准给了老人钱。老人接过后，点了点，揣进内包，满意的点点头。墨舟本以为老人要借此机会宰他一笔，结果没有，突生好感。
  老人示意墨舟进竹楼。一张小桌，生着火的炉子，老人呈上两杯热茶。
  “谢谢您啊，爷爷。”黛芙妮虚弱不堪，但是口上的礼节不少。
  老人一乐，露出一口黄垢的牙。不一会儿，老人灭了炉子的火，端上半条鱼。老人又出去吹风了。
  两个人半条鱼，显然是不够，墨舟看黛芙妮饿相，索性把大部分都让给她。吃完后，墨舟出来问老人：“大爷，我们住哪啊？”
  “先付钱。”老头含着烟杆说。
  这让墨舟猝不及防。“不是给过了吗？”
  “那是吃饭的钱。”
  “我不是一并给你了嘛。”
  “年轻人，爷爷给你点教训，以后出门在外，凡事先谈好价钱。”
  墨舟认栽。问了老人住宿的价格，一番讨价还价不成，只能照付了。
  “那些。”老人指了指岸边的房屋，墨舟看去，条件还不赖。“那些猎人包下了。”
  “竹楼。”老人一顿，这是春夏交际，住这里挺舒服的。“是我住。”
  “你们睡船上，随便挑。”老人一挥烟袋。
  “我……”墨舟突然说不出话来。
  “小子，再给你个教训，买东西时先看看货。”老人声音在门外传来。
  墨舟这气不打一处来……黛芙妮拉住他的手腕。
  当我傻，墨舟心里有了主意。睡船上就睡船上。
  这些船都由铁链子拴在岸边，两人一人一张船，但愿能睡得惯吧。
  这船里还算良心，有绵褥，不至于睡板床。但还未能入眠，外面人声嘈杂，还有大声的辱骂声，大概是在抱怨山里的野兽狡猾。
  墨舟捂着耳朵继续睡。但是这群猎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和老头嚷嚷半条鱼怎么不见了，还有大声的敬酒词。墨舟烦躁起来，又怕这群人等一会撒起酒疯来，实在招惹不起。
  墨舟从船里出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黛芙妮所在船的铁链抽掉，跑到船头，开动船浆。墨舟心里想，反正白给了那么多钱，换他艘船也值了。老头估计还在忙着处理那乱糟糟的局面，顾不得这边。
  游泰住所，鹤岩敲门进入后，说：“云虎他们说，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叫墨舟的找不见人。您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那就是墨舟带走的人无疑了。”游泰脸色发青，这人怎么掺和进来的。
  曾经有一段时间，游泰试图把墨舟同化成为自己的道中人，年幼的时候，他真的把墨舟当做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不会歧视别人，总把自己放的很低，稍微大一点，游泰知道，这样性格的人，在这个世界成不了事业，他想让他变得和自己一样，但是发现那卑贱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那些所谓的道德法律的准则成了桎梏，让他豫豫不前。
  “算了，一个女人而已，天下多的是。”游泰说。
  鹤岩感觉古怪，那个女人可是把首领迷的神魂颠倒，怎么如今说放手就放了？
  墨舟摇浆摇得没力气，就让它随意漂流在河里，船晃动得厉害，黛芙妮也无法安然入睡，拉开遮帘出来。
  “刚才那群人吵死了。”黛芙妮用手理着头发。“你把船开出来，这不好吧。”
  “你也不看看那老头讹了咱们多少钱。”墨舟说着，把兜里的钱掏出来清点一下，离开了昌濮人众，就没办法公款吃喝了，以后的日子可离不开钱，还有一兜铜钱，沉甸甸的，带在身上不方便，进了城第一件事，就把这古董钱给换了。
  “开出来怎么办？”黛芙妮环顾四周，茫茫的水面，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墨舟笑道：“都有代步工具了，你还问怎么办，给你放地上走？”
  黛芙妮也笑起来。
  但是很快又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墨舟不愿意就这么平静下去，可是面对这个已经渐渐陌生的人，不知道该如何搭话。
  “我们，还算是……”墨舟鼓气勇气说出一路上没敢说的话。
  黛芙妮没有说话，眼神也飘向别处，头轻轻点了一下，莞尔笑着。
  冷风呼啸而过，河里漂泊的小船四处乱晃，天上晃眼的月亮，两人咫尺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