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决心
  金顺立刻乖乖地躺下了，大女赶紧扒拉了两口把饭咽了下去，又急匆匆地把碗筷收拾了放进锅里倒上水。自己也忙忙挨着弟弟躺下了。
  芸香从家里离开，想着走的慢些，错过娘家吃饭的时间，也省的像是专门去吃饭的。她在街上慢悠悠地溜达着，看见一些女人们手里拿着饭盒有说有笑地走着，这些女人应该就是去上班的，看着一个个的多精神！看着看着，她心里也忍不住羡慕起来，想着自己要是也能像这样该多好！
  就这样芸香一路走着看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娘家，听着里面好像还是挺热闹的，估计还是有人来恭贺的。她摸摸兜里的钱，深吸了一口气进了院子，看着屋里有人，就笑着推门：“都在呢！”家里一屋子人都看过来，见是芸香回来了，忙让过来“才来？饭都收圪（收拾）了。”
  芸香笑着走到妈跟前，问：“老三呢？是不是出去跟同学耍了？也对，天天念书，也该好好缓缓。”
  肖婶笑着点点头说：“可不是，早起就出去了。”
  “这啥时候去上学？”芸香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两块钱，塞进她妈手里，“给拿上两块钱，买笔买本子！咱家也算出了秀才了！好事好事！”
  肖婶笑起来，给二女丢了一个眼色，把钱装起来，朝着众人说：“也算没白上这些年的学，算对得起她大大了！”说着眼窝湿润起来，就着袖头擦了一下。
  “好事好事！”“就是，高兴的事，婶子快别这样！”“可不是！高高兴兴的！”“明日领上去扯块布！给孩子做上件新衣裳！”“还得做新行李哇？上学不得住校？行李也得预备上！”“啊呦呦！这就跟聘了的！到时候跟她女婿快得多要点彩礼！”一屋子的女人们说着哈哈笑起来！
  芸香也跟着笑跟着说，可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又有点羡慕，要是自己也能上学，说不定也过上刚才那些穿着工作衣的女人们的日子，又像小王那样，体体面面烫着头，花着自己的钱。她第一次心里有了花着自己的钱比花男人的钱更心宽（高兴）的感觉！像她妈那样，虽说一辈子不缺钱花，却还是得忍者气嫁给不喜欢男人。老二媳妇桂枝，虽说现在疯疯傻傻，可还是有单位给钱花给吃药。老二也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对！自己挣上钱，底气就壮了！怎么就不能跟男人一样呢？
  她越想心里越热乎，恨不得立刻就去工厂里报名，明天就穿上工作衣当上工人！看着女儿神色不定，肖婶琢磨，这两口子大概是隔夜（吵架）了，心里微微有些叹气：女婿还是不要找太大的，又是多年当过兵的，行伍气重，不会心疼人！虽说挣了钱也往家里拿，可到底也是甩手掌柜，别说比不过那些戏文里写的，就是比着她们大大（肖掌柜），也是不如的。
  来恭贺的人渐渐都散了，肖婶留下芸香，还拉上了半个窗帘，把兜里的那两块钱又重新塞回女儿的手里，叹了口气说：“你妹妹考上学，是好事。不能让咱们家的好事成了你们小两口的坏事！知道你们过日子不容易，那两个小的又多病多灾的，钱就拿回去吧！妈不缺钱！”
  芸香一脸惶恐，忙推回去：“这咋行？咱家好不容易出个念书的，妈的心苦也算没白下！我也是为咱们高兴！快装起！大女她大大也同意！就是家里也不富裕，要不是两块咋能够？妈快装起！”
  “行了！妈跟前你还装啥？知道你日子过的艰难！原来婆婆虽说倒牙（难缠）可到底也算有个婆婆，多少能贴补点。现在老人也没了，你们公公也好几年没音信，原来的那些买卖不说收回本钱了，连人也寻不见了！家里咋能不艰难？好在还有一间房，有个跌歇（待）处，要不你们真的沿枪头（租房）去？快把那钱拿回去哇！到了实在艰难的时候，就来妈这里吃饭！”肖婶拉着女儿的手一字一句地嘱咐。
  几句话说的芸香再也忍不住泪下来，做姑娘时候的那些雄心壮志早就被日子磨得平了，可日子再艰难也要过下去。她擦擦眼泪，抬手坚定地把钱再次塞进母亲手里，又重重地握了一下，把自己刚才想了半天的念头说了：“妈，我想去厂子里头试试。”说着，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啥？厂子？”肖婶有些没听懂，“厂子里不是光要男人……”她有些明白了，女儿是要去挣钱，便有些急起来，“那男人受的苦你一个女人家咋能做了？快快！妈这儿还有钱，拿上去哇！”
  芸香连忙摇头，说：“不是！前夜（上午）我们院的那个小王，她说厂子里也招女工，缝纫队！都是女人！一个月就比男人少挣几块钱！还给发衣裳！”
  “那俩孩子呢？”没等她说完，肖婶就打断了二女的话，“俩孩子谁管？家里头洗洗涮涮不得一个人？”
  芸香一下红了脸，低下头去，小声辩解：“说是有托儿班，就交饭钱，单位也给补贴，不全让一个（自己）掏。妈，我就想着，多一个人挣钱，家里头也能宽裕点不是……”
  “你想好了？”肖婶不再劝说，她不是不知道女人也能出去挣钱，可旧社会出去挣钱的女人……“外头的人……”
  “妈，你想，就是老三念完书，她能在家里等着聘？”芸香知道她妈想说啥，打断了肖婶的话，“不过是老三念过书，肯定能干上那体体面面的营生，可靠着自己的手，挣来的钱也是干净的！”说完，她觉得满心都是热的，接着补了半句：“这可是新社会！新中国！”
  肖婶半晌没言语，又是心疼，又觉得有些愧疚：这二女从小没了爹，也没上过一天私塾，可到底是吴家的人，骨子里的那股子劲儿是改不了了！想着她忍不住又擦了一下眼角：“行！你想做啥就做哇！回去好好跟大女爹商量，两个人甭拧眉，说不下叫过来，妈跟他说。”
  芸香没想到母亲能同意，满面通红地扭捏起来：“不用不用，我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还能啥也靠妈的？我好好说，她大大素来不管这些，只管他能看戏能红火就行！没事，我这就回去呀！”说着就要往外面走去。
  肖婶知道女儿的性子，也不多劝，只是担心：“回就回，别的妈也不说了，两人好好说话就行！”看着芸香快走到门口，又忙着追了一句，“好好说——”
  芸香快步走出院子，外面的太阳还挂在天上，她的心里热烘烘的，觉得天也亮起来。回去就和守义说，明天就去看看托儿班，看好了就去厂子里报名，只要上了班，家里就再也不用跟人借钱了！那副金镯子也能留下了！想到金镯子，芸香的脸上忍不住笑起来，想起和守义第一次相看的时候，心里的气一点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