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碰头
  芸香揣着这五块钱，满是心事地走回家，看见陪着弟弟玩的大女，忍不住问了说：“女儿，让你上托儿班去不？”
  大女睁大眼睛看着母亲，怔了一会儿，小声说：“妈让去就去。”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小小的女娃大约是不懂什么是“托儿班”只是想着母亲的话不能违拗，心里有千般委屈也是一个字不肯说的。
  芸香又是眼睛酸又是心里酸，搂过孩子，摸着女儿有点黄的头发，说：“托儿班都是跟你差不多的孩子，一搭耍还不好？”
  大女眼睛一下亮了，问：“都是咱们跟前的？有谁呢？”
  “妈不知道，反正润锁去了。”芸香叹了口气，接着说，“再说哇，回来跟你大大商量商量再说。”想着把孩子送到谁也不认识的托儿班，心里怎么也不舍得，自己虽说从小没了爹，可也是从小在妈跟前长大的。可自己要是就在家里看着孩子，也确实手头有些紧。算了算了，还是等当家的回来再说哇。
  大女见她妈脸色不好，忙得拽住袖子，说：“我去，妈甭麻烦！大女啥也能干。”
  芸香眼圈又红了红，到底是忍住了，叹息：“还是等你大大回来再说哇。”说完又忙着收拾家，准备饭了。心里有事，饭也懒得仔细张罗，就着家里点东西，馏上前日拿回来的油糕，切了一碟咸菜就算齐了。她把家里的炕火闷上，对大女说：“你给妈在家看着弟弟，你大大再有十几分差不多也就回来了，再吃饭。”
  “妈你上哪去？”大女着急起来，“咋不让我们去孟婶婶家？”
  “妈去姥姥家看看你三姨，这不锅上有饭呢？你给看上一会儿！”芸香解下围裙，又拍了拍身上，照着镜子刮了两把头发，匆匆就出门去了。刚走到街门口，正好迎面碰上回来的守义，她拉下脸说了一句：“正好，饭在锅里，你们吃哇，我去妈那儿！”
  守义正想再说一句，看见自家女人刷刷地就走了，看来气还没消呢。他只好摇摇头朝自家走过去，这女人们也不知道一天咋想呢？这儿女都有了，自己也月月往回拿钱，隔三差五就拉个脸，抽根烟的钱也三推五圪缩的，更甭提去看个戏了，一张戏票也不就是一毛？次次都不好好给！也不知道挣得那些个钱都哪去了？
  他心里也没好气，回了家见两个孩子正在炕上耍，就喊了一嗓子：“你妈不是说饭好了？咋连桌子也不放？”
  一句话吓了两个孩子一个愣怔，金顺嘴一撇就要哭，可看见他大大的脸又憋了回去，就一抽一抽地吸鼻涕。大女忙得站起来，用小手去搬和自己一般高的炕桌，嘴里还说着：“妈怕我们碰桌脚上，我这就放桌子。”说着就把炕桌搬倒了，可她到底人小力薄，炕桌倒下去正好碰到了金顺，金顺忙得一躲，头碰在了窗台上，立刻起了一个大包，孩子再也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守义赶紧过来扶起儿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骂起来：“咋放桌子呢？连眼也不睁！这要是把你弟弟碰出个好歹咋办？”看看金顺，接着又说：“你也是一个后生家，躲也不躲！看的桌子倒下来，挪开不就行了！行了！甭号了！号的人心烦的！”
  金顺忍了忍，可眼泪还是忍不住，到底疼得厉害，瘪着小嘴说：“大大，疼！”
  大女也不敢大哭，更不敢往跟前凑，其实她的手也被擦破了皮，正火辣辣地疼呢。俩孩子一个大哭一个抽泣，守义更是心烦地不行，一把把炕桌扔地上，“都甭吃了！”
  隔壁孟二嫂听见动静早就扒在窗户上眊了半天了，看着桌子也让摊霍（弄乱、砸）了，忙得进来劝和：“哎呀！这是闹啥呢？这不就是他嫂子出去了一下，你们父儿们（父子或父女）就不行了？来来来，快先把桌子拾起！”说着走到金顺跟前，摸着头安慰：“来婶子看看，我孩咋了？”
  金顺也被吓坏了，忙扑在孟二嫂怀里：“碰了头蛋了！疼呢！”
  “看看把我孩头蛋碰的！”孟二嫂摩挲着，又仔细看了看，似乎没什么大事，就是撞起一个包来。她拍了拍刚被守义放回来的炕桌，说：“就是这桌子的过！婶子给你打它！把我孩头碰成啥！灰的！”
  大女这时候反应过来，也爬过来看弟弟：“都是姐姐的过，把我金顺碰坏了！”说着就用小手摸着弟弟的头，“下次妈给我买啥我都不要都给你。”
  金顺好像也缓过神了说：“好像没那么疼了！金顺不哭了！给大大端饭哇！大大后夜还得上班呢！”
  听着两个孩子这么懂事，守义也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自己从锅里取出饭，放在桌子上，低声说：“都甭哭了！擦擦吃饭哇！”他想对孟二嫂表达一下谢意，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就笑着张罗了一句：“上来一搭吃哇！”
  孟二嫂心里不大高兴，脸上却堆下笑来，摆着手说：“我们饭也刚放上来，家里头还等着呢！你们赶紧吃哇，下午不是还上班呢？”说着就赶紧走了，“有啥事过去叫我！这街壁邻右的，不用客气！”
  两个孩子圪楚楚地看着父亲，却不敢动手吃饭。守义看着金顺头上的大包，心疼地说：“吃哇！”两个孩子连忙端起碗吃了起来。金顺吃了没两口，就觉得有些恶心，可又不敢剩饭，就那么小口扒拉着。大女看出弟弟不舒服，可也不敢说，也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守义吃完一推碗，哼了一声：“你们俩赶紧吃，吃完睡哇！”
  大女忙应了一声，悄悄问弟弟：“你不想吃了？”金顺点点头，也悄悄地回了一句：“我头疼呢！吃不下！”说着眼睛也红起来。大女连忙把弟弟的碗端过来，说：“姐给吃了，你快躺着哇！哭的多了也头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