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子夜，长乐殿。
  八皇子子昱显然无愧于玄镜亲赐予他的‘长乐’一词，这寝殿之内是日日笙歌夜夜醉，只要是在晚膳时分路过这长乐殿附近，都能闻得一缕美酒香，一阵欢声笑。今天就更厉害了，都快到子夜了，快乐依旧不减分毫。
  不过皇宫自有规定，非宫中之人不得在宫内过夜，就算皇子有外客来访，最晚也不能逗留超过子时。针对这一条规定，每一天都会有玄镜的亲卫队在宫中巡逻，加以落实。
  此时，亲卫队正巧巡逻至长乐殿，见金域马车停于殿外，便差人进来通报了一声。
  崔路十分自觉，不等子昱开口便自行提出离去，倒是艾星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吵着闹着不让他走。最终还是子昱苦苦相劝，艾星才肯妥协，不过还是要亲自去送崔路离开。
  “今天，今天没喝痛快，明天继续！”艾星勾在崔路的肩膀上，一副没喝尽兴要耍酒疯的模样。
  “好！不过我崔某人要跟殿下说好了啊，明日一定要我做东！”崔路也是一脸的兴奋，整个儿人轻飘飘的，在仆人和车夫一同施力下才妥妥的上了车。临别之际，他跟艾星那是百般挥手前次回眸，那模样，怕是连情人之间都没这般依依不舍。
  至于艾星，喝成这样子昱也肯定不会让他再走回摘星殿，派了一辆马车将其送了回去。
  随着长乐殿也趋于宁静，整个皇宫总算正式落下了今天的帷幕。
  鸿宇殿，今日虽还在大假之内，可玄镜依旧在披阅奏章。
  跟四皇子相反，玄镜皇帝一般夜里都在修炼，难得会亲自处理政事，这两天或许因为儿子大婚心思没有平常那么安定，所以便久违的披起了奏章。
  适时，亲卫队也刚好巡逻完成，前来禀报。
  “子屠和金域使臣在长乐殿喝酒？”玄镜听完了亲卫队首领青厉的报告，眉头微微皱起。
  “是，臣的部下于臣汇报时，臣也觉得有些奇怪。正巧臣知道陛下这几日并未修炼，便立即过来向您禀报。”
  青厉回复道，此人身长七尺有余，一身湛蓝战甲，即使单膝下跪，也比旁边立着的婢女还要高出一分。青厉不但在身材体型上与玄镜不相上下，更传闻他是皇宫之中的第二高手，实力仅在玄镜之下。
  看得出，玄镜十分信任他，将左右都摒退了下去，独独留下了青厉一人。
  “朕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啊。”玄镜起身将青厉扶了起来，脸上挂满了担忧。
  青厉闻言脸色一变，表情充满了不敢相信，道：“陛下，您是觉得金域知道了小殿下那件事？”。
  但玄镜似乎十分肯定，点了点头，叹道：“这件事本来除了你我，就只有子屠已故的生母知晓。怕是连你都不会想到，这问题最后还是出在了我身上。”
  “陛下？怎么会？”
  “牧天塔。”
  听到牧天塔三个字，青厉便已经能猜出个大概了。此塔对外宣称只能由皇室直系血脉方可进入，但其实只要实力与资质足够，就算没有天子帝脉也能进入。青厉作为玄镜最倚重的心腹，年轻时也进去过一次，只此一次，却给青厉留下了十足的深刻印象。
  首先，这牧天塔具有读取人心，记录记忆的神奇能力，一般人只要一进去，他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抽取，形成一道道画面被塔壁收入。拥有天子帝脉之人，可以尝试抵御，但也要看血脉强度，就算强如玄镜，若不全心面对，也无法抵御牧天塔的能力。
  这个过程，便是入塔者接受牧天塔认证的过程，若是牧天塔判定来者是真心忠于皇帝，可为中州所用之人，便会进入下一个阶段，反之，则会被直接送出塔外。
  青厉自小将玄镜视为兄长一心追随，自然属于前者，不但顺利进入后面的阶段，还从中获取了对于自身修炼极大的助力，成就一代柱圣。当然，这中间具体又是如何，都是后话了。
  此时的关键就是，玄镜每隔三年都会进入牧天塔闭关，闭关过程中，玄镜不可能一边修炼，一边还分心应付牧天塔。一来二往，他脑中的记忆也尽数被牧天塔记录，而关于子屠出生那一晚发生的所有事，也就自然而然的被收入到了塔壁之中。
  虽然在后来玄镜想出了办法，依靠他的天子帝脉强行操控牧天塔，将关于子屠的记忆封印到了塔壁的最深处，但就在去年，玄镜再次闭关，突发奇想去检查那些记忆之时，却发现那些记忆早就挖了出来。而最尴尬的就是，现在几乎所有的皇子都已经进过牧天塔了，玄镜也不知道，到底谁知道这件事，谁又不知道这件事。
  “依臣观察，陛下众皇子之中，能有此能耐者，应不出四人。”
  “老大，老二，老八，老十一。其中子昱还没进过牧天塔，子洲那小子只知道喝酒打架，就算让他知道了也不会当回事。就怕……”讲到这里，平时大大咧咧的玄镜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的胸中其实早有数目，只是对于这皇子间早晚都会上演的夺嫡之战，实在颇为无奈。
  大皇子子仁，帝后独子，自小便拥有不凡的格局与眼见，胸怀天下，心系苍生，刚毅而勇武，信人而奋士，作为兄长，他是所有皇子的完美榜样。
  相比之下，二皇子子晦，贵妃之子，虽在出身上稍逊子仁一筹，但无论柱力修炼，或是授业功课，从来都没比子仁差过。而他与别的皇子最为不同的就是，心性极为暗沉，行事低调至极，自小便是如此，也因此在声名之上，远远弱于其他皇子。
  这两个兄弟，前一个就像太阳，后一个就像月亮，虽然太阳看上去光芒四射，更为受人敬仰，但其实月亮占据天空的时间，一点都没比太阳少。这就像两人在玄镜心中的分量，实在无法分出轻重。
  相比之下，青厉身为旁观者反而更加理智，提醒道：“古往今来，每一代帝王在真正即位之前都会经历一场战争。陛下您是过来人，更应该清楚。可是，真正心怀国家的明君，绝不会把小殿下的事情透露给外国。恕臣直言，若是哪位皇子真把这件事泄露到了金域，那着实有些不知轻重了。”
  青厉的意思已然十分明了，谁与金域有所瓜葛，那谁必然无法继承正统。
  这一点，玄镜认同之余，同时也陷入了沉默。
  青厉明白玄镜为难之处，便先行辞退，留给后者一个静静思考的空间。
  只是面对这个每一个帝王都会遇到的难题，果断如玄镜也久久无法想出一个好的办法。这一想，便是一整个晚上，直到外面的天已蒙蒙亮，玄镜才双目一凝，心中似已做出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