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有情做无情
作者:
闲夜人 更新:2021-05-17 01:58 字数:2155
说到这里,莲尘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三人一笑,道:“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莲尘。”
那一笑毫无阴霾之意,一双丹凤眼弯弯,嵌着细碎星光,俊秀的面容像是发着光——段舒忽然感觉心跳加速,像极了那天金城城门见到掀开车帘带着笑意的小少爷,不自觉地往前走了两步却立刻像是撞到了什么被迫停下。
“别过来了。我们到了。”
随着莲尘话音落下,一直弥漫着的烟雾都散去了,莲尘身后是一棵火红茂盛的木棉。
花开得红艳,衬得周围黑焦的土地十分荒芜,比起当初看到的木棉更鲜活,也比当日看到的土地更荒芜……
“这便是我的本体了。”莲尘轻轻抚摸着树,分明呢喃,但几人听得清楚,“木棉,也叫莫连,说是莫要流连。可这棵木棉本就是许多人的鲜血浇灌才从一颗种子开始发芽,后来他们发现了我,将我的魂魄移入木棉妥善安置——那位姓顾的游侠儿,也不过是生祭了木棉让我成长的养分之一。
他们大凶大恶,可偏偏又一心对我好。”
风起,开得正好的木棉花忽然离开了枝头,撞在看不见的结界上无力地掉落,莲尘站在那里,艳艳之色压过了红艳的木棉,忽觉悲凉。
“如今……”莲尘一笑,那些艳艳之色便没了,“这妄城也到时间了。”
结界外头的段舒忽然发疯似的捶打结界,涕泗满面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梦中风流不羁的段少爷:“回来,莲尘你回来!你回来啊!”
可伴随着段舒撕心裂肺嚎哭的,是那棵木棉树根部开始燃起的火焰……
“阿弥陀佛……”文虚看着眼前一切,盘坐在地,诵起经来。
忍不下去的长音狠狠打了文虚一拳头,哭道:“顾二要死了!木棉烧起来了!你怎么还诵你的经!你看不到么?”
文虚等长音狠狠打了自己几拳,说了要说了话,才温和地将长音的泪拭去,虽然,因为烟尘的缘故,这样一拭显得长音像极了花猫:“长音,妄城诸鬼宁愿烟消云散也要莲尘解开心结,莲尘此时便是要妄城诸鬼轮回往生。否则,他要我跟来为何?”
看着长音疑惑的眼睛扑闪,还带着星星点点的泪光,文虚一只手遮住长音的眼睛,另一只手取下长音腕上的佛珠单手在胸前合十:“便是为了渡人啊,长音……”
说罢便闭目诵经,也不移开放在长音眼上的手,长音亦是沉默地坐在文虚身边。
只留下段舒的哭喊哀求在越来越大的风声火势之中越来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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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音,你以别人的身份活了一世,倒不如说是旁观了别人一生,你记得陈夫子看过的圣贤书,记得陈夫子那些悲欢离合,然而在人情世故上仍是一知半解。
可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如此了。
我是此世唯一的灵,由怨念滋养,又代表着纯善;你亦是独一无二的小妖,受天地精华钟情。我自见你那时便觉得十分亲近,这一梦便当做我们相识一场送的礼罢……”
长音听见莲尘的声音,依旧是呢喃一般,可看已经没什么气力的段舒和如常诵经的文虚,便也晓得这话怕是只有自己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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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燃尽,诵经已罢。处处显着诡异的妄城没了无边的烟雾笼罩,莫说烧毁的镇子,就连刚刚在眼前的木棉也没了踪迹,若不是三人还在这地方,不远处架上车子的马嘶鸣不安,怕是只觉得这里就是一片与别处没有不同的荒地……
可陈夫子的梦依旧清晰,那些学识经历仍旧历历在目,莲尘艳艳的模样更是深刻,可一开口,长音便分明感受到莲尘的模样渐渐模糊,除了当初像无头苍蝇一般在妄城找线索,回到庙宇中还有说说笑笑的情景之外,便剩下看不清模样的雕像看着他们轻笑,只有一双丹凤眼闪着星光一般……
“莲尘……”长音说话才发现自己嗓音有些沙哑,是压抑着情绪所致,“可有给你们留话?”
长音一直以为自己是精怪,如那些有机缘的草木鸟兽一般,生了灵智化了人形,可如莲尘所说,她是独一无二的……小妖?
妖,定然与精怪不同,否则当日文虚的表现绝不像是头一次接触到精怪的样子,此界有精怪,可她是妖……
长音只觉得脑中乱糟糟,只想找个法子转移注意力——她有预感,若她再细究下去,会有一些事情发生的……
“留话?”文虚睁眼轻轻摇头的同时,脸色惨白双目通红的段舒反问道,“莲尘给你留了话,却什么都没给我留!哈哈哈!”
这样笑着,可眼泪止不住地留了出来,段舒此时不见当日初见的的骄矜,也没有后来隐约窥见的风流,更没有大梦初醒的郁郁,倒是显出几分癫狂来,长音有些畏惧,往文虚那边挪去,文虚顺势站在长音前头。
段舒倒也未做理会,笑了一会儿定定看着方才盛放着木棉的地方,用平静的语气说话,可听到耳里,偏偏觉得难过极了。
“他倒是全了他庇佑一方的心思,净了这鬼气弥漫的妄城,散了功德让护他敬他的诸鬼轮回往生。
可我呢?他怨我不忠,与她人有染生子,干脆扔下我回了妄城!可我就算在梦中都在他有子之后怀着希冀!
说什么心伤难忍,分明是他知道我与妾同房之后便开始打点行囊,等那女人产子众人欢悦的时候立刻走了。他如今只记得我伤他负他,说不忍我为难使人告诉我一声便走了。
他说他爱我,说顾莲尘爱我!
可不管顾莲尘还是莲尘,都爱的是他爱我时的自己罢了。
是了,他是灵,身有功德有造化,这不过一场情劫!
哈哈,便是有情做无情,无情做有情,真假虚幻各不相通,却偏偏不分明,到叫我一腔委屈满腔情意无处可诉。
可笑,可笑呵!”
段舒说罢这些,抹了一把脸便再不看前头一眼,转身往马车那边走去,路过文虚二人时道:“马车只有一辆,我们便一同去金城吧,说一说陈夫子与陈夫人的事,若只有我一人怕是人家不信。你们若有心便去府中做客,若无心……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