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本不欲做这等偷听的事，可还没等他迈出脚，就听见恩师气急的声音震耳欲聋。
  “当年念儿失手推翻陈夫人的事你一心揽过去了！如今念儿使尽手段必死芸姑娘的事你还想揽过去！如此目无法纪的女儿你仍旧包庇！”
  “不然如何？这是我十月怀胎用半条命换来的心肝宝贝！且念儿并非刻意如此……当年陈夫人是自己没站稳！这芸娘也是自己没想开自尽的！”
  “住口！枉你自诩大家闺秀、夫人典范，这些话是人说的么？”
  “如何不能？念儿没错！她不过是一心一意惦念着陈家公子！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这便听不到恩师说话，只是停不下来的粗喘代表着恩师已然气急，过了许久又听恩师开口：“好，念儿，我且问你，就算是此后我再不认你这个女儿，你也一心要嫁陈家哥儿么？”
  “是，父亲。”这便是那位“小师妹”的声音了，清脆干净，一点也没有沾过人命的阴霾……
  后来是不是说过什么陈公子便不知道了，听到此处他便悄悄离开，同门房留了没能找到师父改日在拜访的言语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便是媒婆上门探口气，陈公子状似了无生趣地应下，此后的事情全然不必他操心，师母同那些亲眷们办得风风火火热热闹闹，只等着二人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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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这边宁可断了父女亲情也要嫁给陈公子的小姐，明明是金城名家千金，又因为是独女，日子过得好过一般人家的独子独孙，却因为当年气不过陈夫人委婉的二人不相配去讨说法，最后没忍住脾气在走时抗了陈夫人一把，事有巧合偏偏出了大事！后来在父母的庇护下只禁足礼佛了一年，还是父亲在母亲的眼泪哭闹中定下的。
  可偏偏因为这事，使得原本那些钦慕变成了执念，此生只想要陈公子一人。可她痴心三年的等待，换来的却是陈公子和他的心上人双双回乡准备成婚！
  这时已经颇有手段的她请来了陈家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族老亲眷万般阻挠，又放出种种流言说自己与陈公子多么相配，后来趁陈公子疲于应付那帮难缠小人的时候摸上那个芸娘的门，言语讥讽又说自己嫁给陈公子能带来的诸般好处……
  却没想到那个芸娘怯懦敏感吞金自尽，听到这个消息的她也不过烧了些华服钱财便觉得补偿过了——当年陈夫人因为自己而死也是一年的礼佛，何况这位“奔为妾”的芸娘！
  且她很是自信，自己识文断字见识不凡，且一心一意都念着陈公子，又有着父亲与陈公子这层关系在——即使此时陈公子还记得那个芸娘，过段时间就全心全意与自己过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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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公子娶妻的盛况也值得金城人吹嘘一段时间，那十里红妆怕也只有后来段二公子成婚盖得过去。
  后来二人的日子更是如蜜里调油一般让人艳羡。
  甚至不少文人都说神仙眷侣便如这般……
  再后来陈公子成了陈夫子，有了一对机灵可爱的儿女，与夫人一日胜一日的恩爱。
  忽然有天收到信，与妻子往“望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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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你的声音和学识。”
  “好。”
  陈公子收到信的时候有些犹豫，可看到不远处笑靥如花的妻子倒是坚定了。想起那日与“那东西”做了交易时的短短两句话，他知道，终于要到这一天了……
  想到这几年自己用寿命换来的那些神鬼手段，陈公子对“望城”一行更是期待。
  走前一日陈公子叫来了跟随自己多年的管家，细细交代了一番事情，目送眼睛通红的管家远去；又去儿女房中仔细看了看一双儿女安心的睡颜，在书房留了些书信物件；最后去当年与母亲相依为命的二进小院看了看又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天便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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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自尽而亡的人魂灵被拘后要入地狱，再经火海刀山，若说当年的陈夫人是被人误杀枉死，趟过黄泉洗尽前尘便能轮回转生，那么芸娘便生生受着种种酷刑来惩罚不敬生命。
  而来了妄城的陈夫人此时便成了当年怀着种种憾恨因自苦与身份吞金的芸娘，受了层层地狱酷刑，又受了刀山火海烹油滚水。
  陈夫子就在一旁眼看着这样一个贤惠有才的贵夫人在这些酷刑之下慢慢变成怨妇恶鬼，然后舍了一身才华，弃了温润声音，纵身投入冥界去寻芸娘。
  原来当日陈夫子听了恩师一家人短短的对话，知晓了此生最重要的两位女子皆因这位心慕自己的“小师妹”而死，一时愧疚气愤交织，浑浑噩噩往家走的时候没注意撞到了那几日来金城游玩的外乡人，只是说了声抱歉便拱手离开。
  回去后一时想着要去城主府鸣冤，又顾念这恩师情谊，正想到要不要同那蛇蝎女子同归于尽的时候迷迷糊糊入了梦中。
  梦中一片迷雾，周围景色具是模糊，但清楚地听到有人问自己，要不要报复？
  当然要！母亲和芸娘分明与人为善，就想好好过日子，偏偏因为自己招惹了个脑子有病的千金小姐白白丢了性命，可自己却诸般顾虑无法让她们安心上路。
  于是当日陈夫子应了梦中声音的要求，同意了与“小师妹”的亲事。醒来后发现手中握着一颗药，还有一张纸轻飘飘摆在桌上，写明了药物的作用——便是使女子像是怀孕一般经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后来陈家夫妇大婚时的十里红妆羡煞旁人，可除了陈夫子没人知道与如今的陈夫人圆房的根本不是陈夫子，甚至不能说是个活人！
  三年抱俩的那一双儿女也与陈夫人没有任何关系，陈夫子恨极了自己的妻子，怎么会留下二人共同的血脉！那一双儿女却是陈夫子养在金城郊外的外室所生，容颜性子颇有几分芸娘的影子。
  可若说有几分真情倒是假的，这一双儿女也是为了留下陈家血脉，因为这三年陈夫人也“生”过两个孩子，而这两个孩子正是用陈夫子的寿命换来的，虽然这“两胎”对陈夫人也有不小的伤害——可陈夫子一直想要的都是自己妻子的命，又怎么会在意是否会伤害陈夫人的身体？
  后来有一日陈夫子又入了梦，梦中说时候已到，若他仍旧不改注意，便可以慢慢交代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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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你的声音和学识。”
  “好。”
  那日梦中的交易就是如此，不久便收到一封自称家父故人的信，邀他去望城一趟，满心以为已经同夫君心意相通伉俪情深的陈夫人怎么会让丈夫独自前往，于是不必相请陈夫人便开始打点二人的行装，因为路途遥远孩子也小便只有夫妻二人别了金城。
  谁也没想到，这一去便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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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虚同长音醒来时颇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味道，原来吃了果子众人竟是入了梦，全副心神都成了梦里的陈公子，经历了父丧母丧，与心上人阴阳相隔，后来半生便只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妻子受到惩罚。
  大梦一场，倍觉凄凉。
  二人相视良久，忽然想起还有一同“睡下”的段舒和顾二。转头望去果然看到二人眉头紧皱似是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