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自己一直只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再怎么张牙舞爪也只是可笑的徒劳。
  “芜芜……你听我说……”多可笑，他的声音竟是颤动的、不连续的，他怎么可以演得如此逼真？
  “好，我听你说······只要你放开我，我还能做些什么，你一并告诉我······我都做好，你就放了我·······好不好？或者你还想我去帮你杀什么人吗？只要你说，我一定会尽力所为。”
  他是这样高高在上地运筹帷幄，繁芜已经晓得，她没有跟他抵抗的丁点儿胜算，只能卑微地祈求，祈求他放过自己。
  他却停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只是手臂越收越紧，颤抖的双唇擦过繁芜的后颈，针一般扎着繁芜，好害怕，那一刻的繁芜真的好怕······
  “芜芜，不要这么和我说话······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好害怕······”
  “可是我已经尸骨无存······每一寸每一分，都被用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了呀，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肯放开我呢？”
  繁芜咬着唇，大惑不解地全身发抖，“我好怕，你放开我好不好？”
  繁芜微弱地祈求着，声音颤抖得越来越低。
  “芜芜，芜芜。”天栖扳过繁芜薄弱却僵硬的肩头，面对面看着她，可是繁芜此时此刻却吓得恨不能缩成一团。
  “芜芜······你看看我好不好？我爱你······我是真的爱着你······你不要怕我······不要丢下我，真的，现在我谁都不剩了······”
  “不是的，你记错了，你不爱我。你只是骗我说你爱我，骗鸾玦说你爱我，骗天兵天将们说你爱我，骗你父皇说你爱我，骗凌虞都说你爱我，骗尽了天下人，骗得久了，连你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不是的，芜芜······你相信我，你听听我的心，我是爱你的······”他手足无措地将繁芜抱入怀里压在他胸膛上，苍白地解释这，方寸大乱得近乎逼真。
  繁芜缓缓摇着头，“我虽然傻，但是即便我再傻，现在也全部清楚了······你一开始接近我只是因为我是鸾玦身边的人，你想一探敌情，之后你就知道了我是九天神女，可以控制九天灵石，天帝寿筵时，你碰巧和我相遇，之后我又恰巧去了你所掌握的幻心楼，自此你便彻底确认了我的身份。”
  “那日，就在枍娑城里面，你无线放大了我对卫倾的不满，无线在我的身后支持我，只要我一转身，你总会说你在，你因我内心良善，故而让我渐渐的知道了你有那样一个母亲，那样一个身世，你明明知道我对莲妃的仇恨，即便一次一次的利用我，利用我.......你还是在骗我，骗你自己说你爱我，你这样真的不累吗？”
  “你任由我出入鸾玦的内宫，任由鸾玦频频见我，仅是为了用我托住他。你送我枍娑城这个城主的位置，为的只是掌握我的行踪。”
  “那一日，琉璃尊者在西天大雷音寺开坛讲禅，六界诸神众仙皆赴，莲妃未去，你恐怕一下子便料到了端倪。你不慌不忙将天帝领了进来，看着我诈死却只字不透，你眼睁睁看着鸾玦心痛疾首误以为我已死，借着九楼的手来杀莲妃，却不想被鸾玦挡去。然而就算莲妃未死，鸾玦重伤，莲妃入狱，你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
  “我娘桃夭被那凌嫣毒辣残害，你明明知道真凶，明明知道我怀疑莲妃，甚至牵连鸾玦，你明明知道······”
  “可是你对我说：‘桃夭上神为十万年前之仇欲取莲妃性命，鸾玦代授三掌，重挫，其母入狱，鸾玦怀怨于心，又恐桃夭不能释怀再度残害其母，遂灭桃夭，永绝后患！’”
  “三年，三年里，你可知....知晓鸾玦一直知道你在调兵遣将，知道你欲夺天位的野心，你料定鸾玦会在关键时刻拿住你的把柄发难，你也知道，在枍娑城里面，鸾玦最在乎的人也只有我了，无论什么事情，只要关乎我，他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你。”
  “可是，你不仅是个布棋圣手，更是一个赌徒，不是吗？”
  “当日我要挑战卫倾之时，一场豪赌。不赌别的，就赌鸾玦会帮我提升我的灵力，就赌我对卫倾的仇恨！彼岸殿外的大军根本就是幌子，你的赌注其实仅仅押在了一个人身上，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而我，就是那枚筹码。一招定输赢。那次，你彻底大获全胜，满载而归。”
  “可是，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呢？我找太上老君求丹药，老君答应我考虑一夜，你第二日便佯装替我游说老君，实则阻挠我取丹。你明知我过去最珍视的便是灵力，因为那是鸾玦拼命给我的，所以将灵力看得比我的性命还重要，因而你便为老君支招，让我以六成灵力换金丹。你以为我定会不舍，而老君也保住了丹药，最后我会感激你的游说之情，而老君亦会感激你的建议。岂料，我却毫不犹豫地献出灵力换来了------金丹。”
  “可是，你又如何会漏算一步？你事先便防了万一，在老君的丹药中动了手脚，届时，若是万一我肯献出灵力，换得的也不过是一枚有残缺的丹药，从此以后，鸾玦再也不是一个神仙，而堕入了邪灵界。”
  “你怎么可以这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你怎么可以如此步步为营，算计得分毫不差？你怎么可以让所有人都沦为你的棋子、被你利用，却还将你视为这世上最干净清澈、良善贴心的人呢？”
  “如今，你已经快坐稳了天帝之位，整个天界除了我这个不叫仙人的仙人外，无一人会与你叫板，而我这个仙人根本威胁不到你高高在上的帝位。你的夙愿已达成，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呢？”
  真相暴露在烈日下，明晃晃的叫人无处可盾。他低垂着眼，对繁芜所言不置一词，煞白着脸不可辩驳。
  “你至今唯一漏了的一点，恐怕就是你从未料到那金丹虽然缺了一味药，加错了一味药，可是却仍旧凑效，你未曾料到旭凤这么快便复生了，如此短的时间内便统领了蓬莱与你分庭抗礼。”
  一股冰意从头顶心淋到脚底，繁芜抖得牙关发颤，“你莫不是……莫不是还想用我去对付他？”
  繁芜慌乱之间生出一股蛮力狠狠推开了他，他跌倒在地上，我嘶哑着声音道：“没用的，他已经对我没有丁点儿情意了！他恨我入骨，恨不能亲手将我碎尸万段，他爱上了别人，爱上了我的杀母仇人……”
  繁芜哽咽着后退，泣不成声，“你放开我吧！我再也不会去伤他了！”
  “不是的，芜芜，不是的！”他半跪着身子将我拢进怀里，任凭繁芜拳打脚踢也不放开。
  “我错了，过去皆是我错了。可是，如今我是真的爱着你，爱得我痛不欲生，不能自拔……我看见了你的梦境，看见了梦境中你们的缠绵，你可知当时我是何等心情？我恨不能举剑毁了自己的魂魄，若我从未存在，又如何会遇见你，不会遇见你，便没有这样的痛彻心扉……可是，我清楚地知晓，我必须忍，只有忍到成为真正的强者，强到没有人能对我不低头，才能牢牢地捍卫住我的爱人，让我的爱人心悦诚服地追随着我……”
  “在枍娑城的时候，你三番两次偷偷化梦而寻找他，哪怕自毁灵神去找他，因为你一直说他还活着，还有一丝灵识，我皆当不知，我只当你是上瘾，就像当年吃糖一样，总要一点一点慢慢戒去，不能一僦而就。”
  “后来，果然你去找他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你不知道我有多欢喜。再后来，你在枍娑城答应与我完婚，你可知晓，我那时有多么不可置信？我高兴得心都要飞起来了，我那时想，只要你能与我顺利完婚，再无节外生枝地与我平淡相守一生，便是要我拱手送出天帝之位，也未有不可……”
  繁芜看着他慌乱得逼真的脸，听着他说着天大的笑话，茫然地只知道摇头。
  “芜芜，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爱我，可以恨我，但是你绝不可以离开我！”
  繁芜顿时感到心被掏空了，孤立无援，只能绝望地看着他，只见他苍白的面颊上一行清泪滑落，落在我的额头。
  “芜芜，我错了，但我却不悔！”
  错了，我也错了，繁芜此时此刻也意识到了，自己何尝不是错得离谱，错得荒谬……
  可是，鸾玦他又如何听得见呢？听得到自己对他的想念，听得到自己对他的愧疚呢！
  可是这一切都不知道如何继续了，她连鸾玦的最后一丝灵识都感觉不到了，不是吗？
  原来，这世上有一种伤，可以嗜心蛀骨。
  唤作--忏悔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