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血溅灵堂
作者:席玢      更新:2021-05-16 16:02      字数:5273
  谢忠源作为这场葬礼的主管,也算尽心尽责。从场地布置到人员安排,他都一一过问,落到实处。傅氏之前有报备有五位傅家的少女参加葬礼,谢忠源对这五位少女都有检查过,这些少女面色憔悴,低眉顺目,其他也看不出什么异常。自古以来,我国就没有长辈为晚辈披麻哭祭的风俗,所以傅家来的五个少女,辈分应和傅仙儿同辈,或是她的晚辈。
  谢忠源从未见过傅仙儿,但自从他把陈王和傅仙儿的“风流艳事”传播出来后,傅仙儿现在是“艳名远播”!整个陈县都在风传曾经的傅仙儿是多么的美艳动人!谢忠源不禁多看了几眼这几位女眷,“粗枝大叶的,也不过如此嘛!我看他们傅家,长得顺眼一点的,无非傅氏和傅仙儿两位而已!”
  在这群戚戚艾艾艾、匍匐在地的傅家女眷中,有一位神情特别的少女,她面色寡白,额头上不时冒出一颗颗豆大的汗珠,一道浓眉下,双眼不时瞄向大堂的左首位置。那正是陈王的所在,陈王作为傅仙儿的丈夫,接受着诸位张楚大臣的凭吊,大臣们凭吊之后,便退出灵堂之外。
  秦末年间,佛教在古印度兴起两百余年,还没有传入我国,丧礼自然没有和尚法师参与一说,都依据周礼中“丧礼”和陈家老宅的规矩来制定。待得辰时天色大亮后,傅仙儿的棺椁起殡,十六人大轿抬往陈县城外的浒山,就算礼成了!而只要傅仙儿的棺椁出了灵堂,陈王也就结束了礼仪,回到军中,宣布攻下赵地邯郸的喜讯,大军开拨。
  眼看天色越来越亮,前来凭吊的人也接近尾声。周文松了口气,心想:“前几日我已嘱咐费将军,调动军队,整装待发,只等陈王命令一下,大军就开往邯郸,邯郸乃昔日强国,赵国之国都,进退可据,这张耳陈余武臣三人,实则为张楚立一大功也!只是老六至今音讯不明,我派人去寻找,城里城外的都毫无线索。难道已经遭遇不测?有谁会害他呢?难道是这个傅氏?可这傅氏一个妇道人家,不会武功,傅家的男丁,不是被抓就是被杀!也不见她和外界有什么来往!会有谁去帮助她呢?这一切都太蹊跷!这灵堂之内,也隐隐透着一股杀气,但愿陈王早早离开才好……”
  周文正陷入沉思,忽闻人群中一声怒喝:“陈胜,拿命来!”周文循声望去,那傅家女眷中一位少女忽然拔出藏于绑腿中的匕首,朝陈胜奔去,其余那四位少女也霎的起身,纷纷掏出藏在身上的匕首,朝陈胜包抄过来。
  “陈王快躲开!有刺客!”周文惊叫道!陈胜起事前乃一小小屯长,略通武功,临场应变的能力稍差,突遭剧变,惊在当场,顿时被那五人围在中央。周文亦大步向前,跃入那包围圈中,把陈王挡在身后。
  灵堂中顿时乱做一团,来吊唁的的大臣们纷纷朝门外逃去,外面想进来的卫兵们一时被挡在门口,进不来,气的哇哇大叫!
  那五位少女岂能错过良机,交换了一下眼神,举起利刃纷纷朝陈王刺去,在这危急时刻,周文手臂一振,截住那欺身最近的刺客的手腕,猛一使劲,发出“咔嚓”一声,那刺客的脸色极为痛苦,应是周文把他的掌骨捏碎了,周文夺过他手中的匕首,朝另一个刺客掷去。那刺客的匕首距离陈王不过一寸,正欲得手,忽然一道寒光,后颈一凉,一口匕首已赫然插入他的后颈,溅了陈王一脸的鲜血。
  那个刺客在陈王面前毙命,陈王大骇,平时陈王都是随身佩剑的,奈何今日他为了表示哀悼,连佩剑也解下了。他着急找个避身之处,这灵堂之内,也只有那副棺椁可以暂时抵挡一阵。陈王绕过满堂低垂的白色袆缦,钻到棺椁之下。
  刺客中有为首的一人高呼道:“陈胜狗贼,休要靠近傅仙儿!今天本少爷定要取你狗命!”说罢那人避开与周文的缠斗,又朝陈胜奔来。
  原来这五位傅家少女,全是男扮女装的刺客!在千钧一发之际,周文从腰间一摸,一根碧绿色的青竹从腰间轻弹开来,这青竹平时缠绕在腰间,外面罩以长衫,谁也看不出有何异样。一旦解下这根青竹,则手中多了一件丈余长的武器,如虎添翼。
  周文手握青竹,朝刺客打去。那些刺客发动突袭,本是要速战速决,没想到周文的武功如此厉害,竟讨不到半点便宜,还折了一名同伴,如多耽误片刻时间,必定前功尽弃!那为首的刺客叫唤道:“大家快过来杀了陈胜!”
  众人听了命令,纷纷弃了和周文的鏖战,朝陈胜杀来。随着那青竹那一道道青光,把刺客们的肩胛骨打碎,把胸腔刺破,这些刺客也决然不避。
  已有两个刺客欺到陈王跟前,举起匕首刺向陈王,陈王的右肋下中刀,血流如注。陈王惊恐的叫道:“傅珍,快来救我!”
  可怜陈胜对傅氏的一片痴心,到现在还以为她和此事无关!这些刺客只是傅家族人报仇心切而已!那傅氏并没有逃出灵堂,只是躲在一块巨大的低垂的袆缦后,冷眼的看着这一切,直到陈王被刺的满身是血,还在呼唤她的名字。傅氏不由得泪眼朦胧,此举无论成功与否,对她来说,都是伤心的结局。
  周文此时又击毙一位刺客,看见陈王受伤,危在旦夕,他运足内力,一声低吼,一招“幽幽南风”,青竹在双臂的极速旋转之下,霎时满屋绿影重重,伴随着阵阵低鸣,如萧瑟,如丝竹之音。绿影所到之处,袆缦皆断,窗棂被毁,案几上的供品被打的四分五裂,而那些刺客,也被抽的条条血痕,皮穿肉烂,哀叫连连。那绿影也打在傅仙儿的棺椁上,顿时那棺椁被打翻在地,傅仙儿的尸体滚落出来,那为首的刺客大恸,也不顾去刺杀陈胜,伏尸大哭,他握着她冰冷僵硬的手,放到自己的唇边,悲痛的不能自已。
  陈王被那绿影打到手臂,皮开肉绽,它忍住剧痛,拾起一个烛台,朝那刺客捅去,那刺客后背受了陈王七八下重击,血流满地……
  周文把剩下的几个刺客毙于竹下,灵堂上一片狼藉,横七竖八的躺着那些刺客的尸体。卫兵们此时也冲进了灵堂,见战斗已经结束,陈王身负重伤,生怕陈王怪罪下来,纷纷在那些尸体上补刀。轮到那为首的刺客时,见他还没有断气,卫兵们举起刀来,就要砍掉他的手臂。
  周文道:“慢着!他还没断气,留着好好审问!”周文对于这种虐杀是反感的!士可杀不可辱!
  那为首的刺客握着傅仙儿的手,深情的望着她,说了一句:“愿有来生,凤冠霞帔,两不相负!”一咬牙,咬破毒袋,中毒而亡。
  兰少爷在生命的终点,终于牵着心上人的手,追随她而去,倘若彼此真有来生,就托生在太平的年景,做一对最平凡的夫妇吧!
  陈王遭此大劫,心有余悸,他想起傅氏来,关心她是否受了伤?“傅珍,你可安好?”
  傅氏见大势已去,再无翻盘的可能,心如死灰,可笑这个陈胜,到这个地步,还不愿相信是她勾结外援,谋害于他!
  卫兵们把这些刺客脸上的脂粉尽数擦去,露出一张张男性的面庞,周文对卫兵们说道:“把这些人的身份一一查清楚!把傅珍抓起来!严加审问!”
  陈王道:“周御史,你救驾有功,孤以后必有重谢!可这傅珍,恐是受人胁迫,你要查清楚才是!”
  周文之前见情形危机,使出了一招敌我不分的“幽幽南风”,把陈王也打的皮开肉绽,心里十分的歉意,深深的做了一揖道:“微臣误伤了陈王,真是罪该万死!只是今天刺客一事,再清楚不过!傅氏就是罪魁祸首!这五名男扮女装的刺客,一个一个的查清身份!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一桩庄严肃穆的葬礼,经此一闹。简直无法收场!陈王本是想借此葬礼,对傅氏家族表达恩宠和歉意,却牵扯出以傅珍为首的谋逆!本是想葬礼过后,就宣布攻略赵地的喜讯,举国北迁,费将军也在军中,整装待发。结果却让文武百官们看到陈王为了傅家两个女人,受了重伤!威风扫地!
  陈王下了一道命令:“今日之事,不准走漏半点风声,否则杀无赦!”但此事经历者甚多,难堵悠悠之口!
  因为陈王遇刺受伤,北迁一事暂时搁置下来。陈王不会料到,会有一个更大的风波在等着他和他的张楚国!
  周文已经派人查清楚,那五个男扮女装的刺客,全是武臣家的人!为首的,竟然是武臣的公子武砺兰!而把这五人带进灵堂的,就是傅珍!傅珍自然难辞其咎,但是如何处置武家呢?武砺兰已死,武臣领兵在外,降罪于武家,必然会把他逼反!陈王困坐愁城,仿佛仅仅一个朝夕,江山和美人都离他远去!
  陈王在地牢里,见了傅氏一面。傅氏憔悴,陈王更是憔悴,陈王问道:“周文部下,老六的事,与你有干系么?”
  傅氏答道:“我从未见过老六,也从没有人对我自称过老六!”
  陈王问道:“你怕死么?”
  傅氏答道:“未亡人傅珍的心,早已经死了!”
  陈王问:“如果我让你逃走,在你脸上划一道疤,你愿意吗?”
  傅氏答:“你还是让我死吧!只有死了,你才会忘了我!”
  陈王默然的走了,留下一地的悲哀。
  在某一天的早晨,有一群人悄无声息的抬着两副棺椁,去了浒山。
  那一日傍晚,陈王在城楼上,望着晚霞,望着星辰,酩酊大醉。自那以后,他再也离不开酒和春药……
  打江山就和打铁一样,要水深要火热。要一锤一锤的打!只打一半是没法下场的,陈王这个铁匠,把大秦的疆土,扔进火里,再一锤下去,砸扁了,再用水浇淬……
  灵堂遇刺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谢忠源作为主管的官员,心里忐忑不安。若陈王追责下来,第一个问责的,当然是谢忠源。谢忠源这段时日过得惶恐不安,躲在自己家里,连老乡院也不去了。
  陈王右肋的伤口时常疼痛,他疼痛时,暴怒的叫道:“把武臣这个乱臣贼子的家眷,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周文劝道:“武臣已坐稳邯郸,张耳陈余乃当世豪杰,赵地在他们三人手里固若金汤。武臣的儿子死在我们手里,我们已然不可能再迁都邯郸!但陈王若是再杀武家老小,武臣必然造反!强秦未除,又添劲敌!陈王请三思!”
  陈王只好含恨作罢。
  陈县的剧变传到邯郸城,武臣吓的冷汗直流,就要回来负荆请罪,张耳劝道:“武臣兄你不去则罢,一回去,你和你全家的项上人头,都保不住!”武臣想想也有道理,陈王所忌惮的,不就是武臣带兵在外的军事实力吗?一旦回楚国,他武臣就成了软柿子!
  这武臣本来就宽厚软糯,遇到这事,更加长吁短叹,犹如失魂落魄一般。张耳陈余乃古道心肠,不忍见武臣一天天的沉沦,两人一合计,不如推武臣为赵王!即保住了武臣,又保住了武臣在张楚的家眷!武臣在赵地的权势越大,武臣的家眷在张楚越安全!
  两人把想法和武臣一说,武臣连连摆手推辞,说道:“邯郸城乃张耳兄陈余兄奋力杀敌才攻克下来,我武臣仅仅是个陪衬!若论文韬武略,两位远远在我之上,武某岂敢喧宾夺主?”张耳道:“为君者,德也!清心寡欲,乃有德明君。武臣兄若不忍背叛陈王,做了赵王后,可以和张楚联盟,协助陈王攻打秦国!那远在张楚的武家老小,必将安然无恙!”
  在陈胜攻打陈县之时,武臣之所以投靠陈胜,就是念及全家老小能够安然无恙,不被战火涂炭。而今他武臣又站在十字路口,面临抉择。武臣咬了咬牙,应了张耳陈余的要求,做了赵王!
  消息传到张楚,气的陈王又要发兵灭了武臣一家!被周文苦苦劝住!陈王余怒未消,卫兵队长庄贾来报:“谢忠源求见!”
  这庄贾长得颇为高大健硕,之前乃一卫兵,陈胜见他忠心,近日提为卫兵长。
  陈王听到老乡谢忠源求见,心中陡添一丝憎恶之气,心中暗暗骂道:“这家伙比猪还蠢!又偏爱自作主张,若不是他全城造谣说我化身青龙,日死傅仙儿,那武臣的儿子怎会知道傅仙儿的死讯,怎会求傅珍带他们进入灵堂!定是他们苦苦哀求见傅仙儿最后一面,傅珍心软,才答应下来的!若不是这谢忠源,我怎会和傅珍生离死别?谢忠源啊谢忠源,我还没惩罚你,你倒送上门来了!”
  陈王厌恶的摆摆手,:“让他进来!”
  谢忠源之前的玩忽职守,以致刺客组团潜入灵堂刺杀陈王!总的说来,还是自己的政治觉悟不高,对潜在的“准敌人”警惕性太差!这次主动来找陈王,就是要主动向陈王剖明心迹,还要向陈王汇报一件事情!
  谢忠源拜见陈王后,说道:“罪臣谢忠源罪该万死!识人不明,让坏人钻了空子!”
  光这句话,就让陈王心里不够畅快!你谢忠源识人不明,看不出男扮女装的刺客,那不是说我陈胜更加识人不明,看不出傅氏的虚情假意了?
  谢忠源道:“罪臣这次求见,主要是向陈王提议一件事情!”
  陈王眼皮也不抬,显然是对这位老乡失去了耐心。
  谢忠源道:“罪臣今日得知,傅珍和傅仙儿已经秘密葬于汻山。要知道这个傅仙儿可不清白!侍奉陈王以前,就和武臣的儿子勾勾搭搭,葬礼那天,武臣的儿子还死在傅仙儿的身上……”
  谢忠源也算是个人才,无论说什么事情,他总能描绘的污秽不堪,引人遐想,陈王冷眼瞧着他,他偏偏谈兴正浓:“她们两个的棺椁抬上汻山的时候,我的一个老乡回来说,他抬的那副棺椁非常轻!陈王,你说以她们两个轻贱之人,配葬陈家祖山吗?”
  陈王的双眼射出一道寒光,这道寒光有种无上的威严,把谢忠源笼罩在其中。:“谢老乡,你这次见我,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事情?”
  谢忠源见陈王称呼他为“老乡”,认为陈王对他增加一分信赖,心下自是十分得意,他也要学一学周文,做一个敢直言相谏的诤臣!一改往日对陈王百依百顺、唯唯诺诺的形象!重新获得陈王的信任!
  于是谢忠源朗声说道:“罪臣认为,傅珍和傅仙儿两人不配葬于陈家祖山,应该迁出来!”
  谢忠源此番言论真是相当惊人!连庄贾都大惊失色,她们葬于陈家祖山,说明傅氏和傅仙儿在陈王心目中,还有一定的地位,岂是你一个臣下能够妄议的?况且死者为大,迁坟一事岂是能随便提的?
  陈王道:“谢忠源,你说的这事,也是你们那帮老乡的想法吗?”
  谢忠源一向以阳县老家领袖自居,陈王知道,只要谢忠源有什么提议,身后必然有一帮老乡附和!
  谢忠源喜道:“正是正是!”
  陈王霍的起身,抓起案上宝剑,对庄贾叫道:“带上全部卫兵,上老乡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