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用心良苦
作者:
席玢 更新:2021-05-16 16:02 字数:4970
傅氏眼见就黑衣人就要逃走,急道:“大侠,千万别放走他,他定不会遵守诺言!”
夏冰漩素知费英浩心地善良,江湖的险恶,他还经历甚少,对人心不免抱有不切实际的空想!她自幼在深宫长大,宫里的人比江湖上的人还要工于心计,妃嫔们的互相争宠,宦官们的勾心斗角,大臣们的结党营私,王子们势力的此消彼长。这一切,都让夏冰漩看到世上人心的虚伪造作。
当初在黄河岸边的平津渡口,夏冰漩在万人大军中,在青纱小轿上,初见到离家出走的何府公子何逸萧,嗯,也就是这个费英浩!他英姿勃发,潇洒利落。和司马进用剑和戟,在马上比武,初时费英浩落在下风,可他也不急不躁,稳中求胜,到后来他用流星锤缠住司马进的长戟,本可赢了比武。可他却自认平局,给足对方面子,胸怀如此广阔。
费英浩的个性和遭遇和自己多么的相似!同样想挣开家庭的樊笼,同样的与人为善!
在云梦城的冯府,假扮冯太守的宋义安排几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给费英浩、刘邦、俞彤三人享用。那俞彤有些把持不住,那刘邦更不消说,垂涎三尺。唯有这费英浩,谦谦君子,坐怀不乱,还念得一首好诗,什么“飞红万点愁如海,春去也,镜里朱颜改……”这份君子风度,让她的内心起了一丝涟漪。
这些念头在夏冰漩脑海中闪过之际,黑衣人已经跃过一个山丘,眼看就要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夏冰漩心想:“绝不能放过这个黑衣刀客!一旦纵虎归山,傅氏的计划必然败露!”心念至此,她运起轻功,追了上去,费英浩顾忌她的安危,亦紧随其后。
好在老六的左腿受了伤,行动并不算迅速,两人一前一后,挡住了老六的去路。阵阵寒意从老六的双眼射出来,他气的咬牙切齿:“你们不是说放我走吗?为何出尔反尔?”
夏冰漩站在老六面前,笑道:“你如何向我们保证不回去告密?”是啊,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把老六和费英浩都给难住了!要保住老六性命,又不让他回去复命!
老六愤然道:“要杀就杀,别跟我废话!”费英浩陷入两难,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难道把老六关起来不成?老六武功高强,性格暴躁,真的要囚禁于他,还不如给他一刀痛快!
夏冰漩见费英浩呆立在场,哑然失笑,“不用这么为难,我这有一粒‘还尸散魂丹’,服了之后,口眼歪斜,魂魄出窍,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神智疯癫,前尘往事一概全忘!总之就是废人一个!”说罢伸手朝腰间的荷包掏去。费英浩惊讶于她身上还有这等毒物,以前从来没有听她说过。
老六浑身发抖,不知是气愤还是恐惧,紧紧握着大刀,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夏冰漩从荷包里摸出一颗青色的药丸,露出狡黠的笑容,递给老六,“喏,你要是吃了它,我们就放你一条生路!”
费英浩内心惊讶道:“这青色药丸,不是普通的益气补脾丸吗?前几天漩妹还给自己吃来着,以补自己中了南天一残虹的毒后,所缺的中气。怎么转眼之间,就变成还尸丹了?”
但转念一想,随即心窍大开,“原来漩妹只是想试他一试,他如果肯服下此药,漩妹心甘情愿的放他一条生路,那也是极好!”
老六宁愿身首异处,哪肯变成一个痴癫的废人?他暴怒而起,身随意动,左手挽过夏冰漩的手,顺势把她拉到自己胸前,右手的大刀横隔在夏冰漩的玉颈处,只消用力一刀,夏冰漩便身首异处!
以夏冰漩的机警,在递药之前,不可能没料到此时的危险!就算老六在拉她之际,她也可顺势矮身,从老六的怀中钻出,不至于沦陷到此时的危难境界!而夏冰漩除了傻笑的递药,却什么也没做,整个人慢了两拍!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费英浩可是半拍都不能慢!他处于老六身后,手中长剑急速递出,意到手到,手到剑到!随着两声脆响,这薄如蝉翼,宽约一指的剑尖,在老六的后脑勺开了两朵小血花!老六的身子萎靡下去,如同烂泥一般瘫在地上。夏冰漩从绝境中脱险,脸上挂着一丝侥幸的神色,行动举止却丝毫没有慌乱。
费英浩在情急之下连刺出两剑,两剑均深入后脑两寸,伤及左右小脑,却没能把老六给杀死。老六不停的抽搐,口中骂道:“姓夏的……好……深的……心……机……”费英浩把带血的剑扔在一旁,把夏冰漩拥在怀里,生怕老六的刀伤了她!费英浩柔声问道:“你没事吧?伤着你没有?抬起头来给我看看?”
夏冰漩见费英浩如此紧张自己,两颊飞起两朵红晕。低声道:“我没事的,他好像认出了我,还骂个不停,你再给他一刀痛快的!”
那老六在地上挣扎着,蠕动着,爬到一块碑前,双手胡乱抓爬,模样甚是凄惨。
夏冰漩道:“本来我们要放他一条生路,喂的也不是毒药,他心肠狠毒,非置我们于死地不可!你不杀他,他总有一天,会来杀我们的!”
费英浩见如此惨状的老六,如何再下得了手?他心知老六的伤势,再无生还可能!鲜血不断从老六的后脑勺喷涌出来,不消片刻,伴随着脑出血的增多,随即就会脑水肿,接着脑疝,最后压迫脑干而死亡。
而老六在和费英浩对话之时,已经认出了费英浩和夏冰漩,他隐忍不说,夏冰漩掏出让人生不如死的剧毒之药,让老六服食,老六终于气愤难当,拉过夏冰漩就要割喉,夏冰漩却出乎意料的毫不避让,在这一刹那,老六也颇感奇怪!直到费英浩为了救夏冰漩,连刺两剑,才让老六蓦然惊觉:夏冰漩是在用苦肉计!费英浩不忍心杀他,但费英浩为了救夏冰漩,会毫不犹豫的刺向他!想到此节时,为时已晚!老六已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夏冰漩兵行险着,实属万不得已!费英浩不忍心杀老六,老六却一定不会放过傅氏和武砺兰!傅氏的计谋一旦破灭,助秦灭楚的良机也随之破灭!她若强行杀了老六,费英浩必定会怪罪于她!他们之间,必然会有一个心结!在那一刹那,夏冰漩已然惊觉,自己爱上了费英浩!
那一念之间,夏冰漩把性命,交给了大秦!交给了费英浩!交给了命运!
整个过程,唯一蒙在鼓里的,恐怕只有费英浩了!他只道是夏冰漩很善良,拿颗假毒药去试老六,却被老六挟持!他唯一不懂的,是老六临死前,还在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好深的心机……
砺兰少爷见这个刀客已经毙命,过来道谢:“两位大侠,请受小弟一拜!”砺兰少爷素来心高气傲,从不折节求人!但今晚之事,对砺兰少爷来说,太过重要!
费英浩扶起砺兰少爷,并不言语,就要告辞,转身去找夏冰漩,却见夏冰漩和傅氏在一起。夏冰漩道:“偷听的人已经被除掉,你们现在有何打算?”
傅氏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惊魂未定。说道:“奴家的性命全由两位大侠所救!敢问两位大侠有何赐教?”这傅氏慌张的模样,徒添几分韵味,夏冰漩心想:“难怪陈胜会被迷得神魂颠倒!这唇红齿白的,我见犹怜!”夏冰漩偷偷瞄向费英浩,见费英浩的眼睛并未看着傅氏,夏冰漩稍觉心安!
砺兰少爷怒道:“陈胜这个匹夫!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仙儿出殡那天,我带几个死士,埋伏在灵堂,必斩陈胜于剑下!”傅氏惊道:“事关重大,使不得!”
夏冰漩蒙着面,假装男人的声音,哈哈笑道:“你们难道还怕我们知道你们的计划不成?如果我们要害你,还会帮你们除去那个刀客吗?”
夏冰漩一挽剑花,道:“哥,我们走!”
费英浩亲手杀了人,心情还在低谷,正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傅氏喊道:“两位大侠,那刀客的尸体该如何处置?”傅氏知道砺兰少爷出身富贵之家,细皮嫩肉,虽通武功,却不懂如何处理尸体。他们在山上呆的时间越久,暴露的几率越大!
夏冰漩心想:“这傅氏果然心思缜密,我假意要走,她却没忘记还有一具尸体需要处理!”夏冰漩道:“傅美人,你对这里熟悉,你给我们指个地方,我们把他埋了!”
傅氏被对方称为“傅美人”,脸微微一红。这祖山有处灌木丛,地处偏僻,杂草齐肩,正是挖洞埋人的好去处!
月黑风高,冷风一阵阵从山坳那边吹来。众人在那片杂草地,砺兰少爷捡起老六的刀,挖了一个坑,之前他颇受老六的苦头,连带对这把刀也有恨意,挖坑的时候,他像使用农具一般毫不吝啬,用最锋利的刃面去磕那些最坚硬的沙石。好在这刀背浑厚,刀刃强韧,一炷香功夫,便挖出一个大坑。费英浩背来老六的尸体,从砺兰手里夺过刀,安放在老六身旁,取下他脸上的黑巾,轻轻的叹了口气,心里默念着,“别了,兄弟!”他难过的注视着老六,缓缓掬一把黄土,盖在老六身上,众人亦七手八脚的用泥土盖上。最后砺兰少爷跳上黄土堆,用力踩上几脚。
“我们先告辞了!”夏冰漩抱拳道:“你们有什么计划,就按照原计划实施,我们兄弟二人绝不泄密!”
傅氏谢道:“两位大侠,未亡人傅珍就此拜别!”
夏冰漩拉着费英浩,朝山下的小径奔去。行了五六里路,才松了一口气。夏冰漩道:“两日后,可有陈胜的好戏看了!”费英浩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还没有缓过神来,见她欢喜的样子,不忍扫她的兴,说道:“漩妹,这几天我们最好什么都别做,管他陈胜陈败,听天由命吧!”
两人连夜潜回各自府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到了傅仙儿出殡这天,陈王宫一个偏殿被临时做灵堂之用,装饰的银装素裹,冷清肃穆。傅仙儿的棺椁停灵在此,已满七日,今日在举行葬礼后,就抬到距离王城十里之外的汻山下葬。谢忠源在汻山找了一个当地豪族陈家的祖山,作为安葬的地点。这个地点经过陈王的首肯。若真要葬到陈王的老家阳城去,路途遥远不说,那些张楚的大臣前来祭拜也不方便,更何况葬礼过后,就要宣布武臣大军胜利的喜讯,一大批军民开拨去邯郸了!
陈王这天穿戴的隆重而素雅,一根白麻缠在腰间,傅氏陪在身旁。那些参加葬礼傅家的女眷们,都是年少之辈,一个个的跪在蒲团上,低头垂泪,不敢抬头。陈王心想:定是这些晚辈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十分的拘谨。其中还有几个长的粗粗壮壮的,倒不像小姐,像丫头了!
这时周文请求和陈胜单独会见,陈胜不耐烦道:“我这边正忙着呢!有什么事等仪式结束再说吧!”
周文正是因为老六迟迟不归,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特来告知陈王,应离开此地,小心为妙!但陈王哪管这些,一心只想把葬礼办的隆重体面一些!他陈王在,诸位大臣的心就在,他陈王一走,这个灵堂可就没几个人会重视了!但周文岂敢将他派老六跟踪傅氏,老六又失踪之事和盘托出?更何况傅氏就在身旁!
周文急道:“殿外三军将士整装待发,请陈王坐镇中军!只待吉时一到,陈王亲自宣布喜讯!”
陈王怒道:“灵堂之上,何来喜讯?周文你快速速退下!”
周文见陈王动了怒气,长叹一声,怏怏不乐的退出殿外。
傅氏深情的望着陈王道:“陈王国事繁忙,却把傅仙儿的事记在心上,亲力亲为!傅珍代傅仙儿谢过!”傅氏微微屈膝,就要拜去。
陈王托着她的手臂,微笑道:“爱妃不必多礼!待仙儿葬礼一过,我们就去一个地方,我们重新开始!”
陈王正柔情的安慰傅氏,忽然十来个卫兵鱼贯而入,手持军刀,侍立在灵堂两侧。陈王知道这定是那周文安排的,自己想为傅仙儿好好办个葬礼也不得安生,当着傅家这么多女眷的面,弄得刀光剑影的,显得一点都不大气!傅氏被这场面吓得花容失色,拉了拉陈王的长袖,道:“陈王,怎么这么多士兵进来了?这些士兵凶神恶煞一般,真叫人害怕!”
陈王也眼烦这些卫兵,呵斥道:“你们这些人,全都给孤退下!”
谁知那些卫兵左右顾盼,脸上现出畏惧之色,却没有一个人肯退却的!陈王的脸上挂不住了,吼道:“你们连孤的话也不听了吗?孤现在命令你们,全部退下!”
这些卫兵还是呆若木鸡般,杵在那里。周文在门外听到陈王的怒吼,连忙进来赔罪!“臣最近听闻陈县进了许多秦军细作,恐这些细作混进灵堂,对我们不利!”
陈王道:“在灵堂之上的,皆是我最信赖之人!请周御史速速将这些卫兵调离!”周文见陈王态度坚决,无奈的挥挥手,那些卫兵只得退出灵堂。
周文的目光,在傅氏身上来回打量,傅氏毫不示弱,迎着周文的目光,周文的眼神只得避闪到一边。周文走到那五个傅家女眷旁,上下打量,那些个女眷被看的心里扑通乱跳,周文指了指一个身形粗壮的,问道:“你姓什名甚?”
那女子道:“小女傅林儿,是傅仙儿的姐姐。”
周文听闻声音,觉得略显沙哑,“你怎么粗声粗气的!抬起头来。”
傅氏不乐意了,向着周文说道:“周御史,你这是要做什么呢?又是带刀侍卫,又是盘查的!仙儿的葬礼还要不要举行了?声音嘶哑怎么了?我们傅氏上上下下,这几天谁没痛哭过?”
傅氏也动了肝火之气,如此质问,在情在理,令周文无从辩驳,陈王打了个圆场,“周御史忠心为国,孤是知道的,可能最近太繁忙,以致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周御史,你回府好好休息去吧!”
周文抱拳道:“臣精神尚可,葬礼之事,事物繁杂,臣就在这灵堂之上,张罗张罗。”
周文乃张楚国大员,只要他没有进一步的过分言行,陈王也不便苛责。
堂上谢忠源抻了抻官服,大声唤道:“敲编钟,奏哀乐……”
一时间,鼓乐手吹吹打打起来,哀乐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