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数响，突然前方的数名亲卫铁剑出鞘，喝道：“梁贼，出来”，“受死吧！”更有性急的亲卫，举起手中的长戟就要剁下。
  “将军且慢”，只听到一句柔弱的的声音充满颤抖和哭泣的强调在回应，周围举起长戟铁剑的楚卒们左右相望，看着从脚下一卷军帐中钻出的二女，不由自主的侧了侧身，将目光投向了身后的项王。
  项羽缓缓走近，见到相拥跪于地下的二女，低头垂目，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一直抖个不停。心下顿时百味乏陈。谁人不是爹生娘养，妇孺何其之无辜，在这秦末乱世，诸侯分争不休，谁能保证自己的家人都能够在阳光之下，一辈子平安喜乐的度过呢？
  若不是自己从前夜开始，凭借着手中的玄戟，凭借着麾下西楚男儿的搏命以战，自己的夕儿恐怕也已香消玉殒了吧，想到此处，握住腰侧长剑的手，把剑握得更紧了。
  身旁的亲兵喝道：“下跪何人？”
  二女闻得是熟悉的楚音，眼泪似乎流得更多了，其中一女垂首言道：“将军在上，小女子胡兰本是舒县人氏，身旁乃是侍女秋荷，家父乃舒县县令胡愚，因逆了西楚大司马罪而抄家为奴，舒县及六安县近千女子，被大司马献与汉王，后余被赐于彭越将军，彭将军弃营别走，妾流落至此，若有礼数不周，请将军恕罪。”
  听到此处，项羽羞怒交加，羞的是自己枉称西楚霸王，识人不明卫土不力，却让麾下忠于自己的子民惨遭荼毒，怒的是周殷毫无人性，敌人势大投降就投降了，为何要引兵屠城，手中的玄戟重重地击于地上，喝道：“将适所擒之贼兵，尽数阉之，弃于荒野，任其自生自灭，周殷逆贼，枉为楚人，残害楚地子民，吾誓杀之。”
  麾下数名亲兵领命而去，不多时，原本准备筛选出来添入楚军的数百倒霉俘虏，被踢倒按倒在地，如狼似虎的楚兵，或持铁剑，或持断匕，有些粗狂之徒，举起长戟对着俘虏胯下就是一戟，顿时就血染大地，凄厉的嚎叫声响彻在这片原野上，甚至比方才交战之时还要响亮。附近的战马都为之惊悚，有的长嘶，有的奋蹄。原本散落在四周，啄食战场尸体的寒鸦也被惊得四散，盘旋在上空，久久不落。
  见到此处的将军发怒不可竭，周围的不时惨嚎，这两女面色愈加惨白，几乎快晕倒过去了。
  项羽见得此状，侧首问道：“此地可有来自舒县之兵？”
  不多时，便有两名骑卒匆匆跑来，朝项羽行了个军礼，项羽注目一看，其中竟然有一个熟人，就是在垓下之时，从汉营中逃回的舒县少年蔡卓，短短两日，此子披上皮甲，配上青铜剑，倒也有一番战士的模样，脸上的四寸余长的伤疤更添几分嗜血意味。
  “蔡卓，尔不随军回营江东，为何在此？”
  少年的脸上洋溢着一丝毫气：“启禀霸王，卓全家上下仅余吾一人，因过往会骑马，被章颌将军选进军中为一骑卒，昨日上午，吾随大军追击李左车军，斩敌两人，今日追击彭越贼兵，又驱马撞死敌队率一名，夺得青铜剑一口，盔一顶。愿为霸王前驱，斩尽敌寇，不死不休。”
  战场果然是一场炼狱，敢于直面淋漓鲜血的人，才可以更好地活下去，项羽指了指跪于地上的两女，吩咐亲卫找来两件寒衣为其批上，说道：“此二女为舒县县令胡公家眷，惨遭兵灾，为我军所救，救人救到底，蔡卓，现令汝随同汝之什长，送此二女至恒楚军中，并交代其在江东妥善安置，若其愿意，日后可配以有功将士为妻妾。此战有移动不便之伤员，也一并返回江东。”
  看着这一什骑卒，挟带着五六个摔断腿的倒霉鬼和两名幸存的舒县百姓策马远去，项羽将目光移向了一个洼地旁的三十余楚军骑兵的遗体，半个时辰前，他们还是生龙活虎令敌人胆寒的英武战士，现在躺在冰冷的地上，了无生息。只待活着的同袍们给他们盖上一层或厚或薄的土，从此与这个世界就再无关系，挂念着他们的，也只有他们数百里之外的亲人，或许也无人挂牵。
  “记下他们的姓名身份，土盖厚一些，不要让他们为鸟兽所扰。”项羽深鞠一躬，转身行去，百余名西楚士卒随即以大小布块兜土，掩埋这些战死同袍的遗体。没有人哭泣，没有人哀嚎，经年大战，已经把这些握紧了剑戟的人们的心志，锤炼得如同铁石一般坚硬。
  深吸了数口气，项羽传令集结出发，短促的数声号角后，千余骑兵牵着战马，步伐坚定地朝北斜斜行去。不徐不急地追赶着已经出发的季布和章颌所部。
  心头暗道：此去近二千里，需善用马力。千里奔袭，必厥上将军，带兵打仗，不是举着长剑一喊“随我冲”那么简单，士卒的体力，己方的马力，粮草，敌人的位置，战力，不可不察……
  彭越带着自己的两百余骑仓惶奔逃二十里外，勒马回望，不时还有己方的败卒络绎归来，小半个时辰后，收拢了不足五百人。
  进退两难之际，从垓下联军出营的汉军王陵所部正奉令征讨，获需彭越被项羽亲率骑兵偷袭，全军溃败以后，止住了进军的态势，谁不知道项籍最喜骑兵奔袭，当年彭城之战不说，就这两日，灌婴，李左车，彭越皆为其所败。
  王陵料想，项籍所属的西楚已有五千骑军，两万步军，自己率领的五万前军在行军途中，猝不及防之下，很容易被冲垮，看到彭越率领五千人出营，五百人归来，素来稳妥的王陵决定就地扎营。
  况且按军中惯例，一日行军约为三十里，今日约莫已行了二十里出头，就地防守也不算违令，数万大军系于己身，贪功冒进乃是为将者之大忌，前车之鉴殷殷在目，不可不慎。
  想到这里，王陵随即喝道：“传令，就地下寨，粮草辎重需严加防守，朝灵县来处广设拒马，未得军令，士卒不得卸甲，不可散了军制，严防楚军奔袭。”
  传令亲兵接令而去，一声接一声地朝着行进的队伍鱼贯而去。不多时，绵延数里的大军慢慢地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士卒们在将校的指挥下开始择地扎营，一列列的辅兵持着耒耜、铁锄、木铲开始了挖沟，堆土，设置壕沟和营垒。
  趁着麾下兵卒们在扎营的空档，王陵派遣了一名副将随同彭越回返垓下联军大营之中汇报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