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鬼缓缓蹲下用指尖在地面拈起了一撮泥土，这里黑褐色的泥土中带着细微的暗灰色金属光泽，触感就像是湿润的砂砾但比砂砾要沉重许多；铺天盖地弥漫着的类似铁锈的气味就来自他指尖的这种物质，穷尽阿鬼在地球学到的一切物理化学知识他都认不出指尖的泥土或者金属到底是一种什么物质，或者这种物质根本不曾在地球上出现过。
  “说不定是一种全新的元素。”阿鬼低语，忽然间有些释然，“解释不通就拉倒吧，反正我懂的也不多！”他抬头去看东爷的果车，却发现东爷已经驾着车到了前边的路边，从废墟城方向陆续有朴素的人来购买。
  阿鬼走了过去，东爷扔给了他两个水水果：“东爷就给你送到这儿了！”阿鬼扬了扬手，沿着小路越过了人群，声音遥遥传出去：“多谢，有缘再见！”东爷揉了揉眼睛才发现他已消失在了天际，神情古怪的嘀咕了一声。
  阿鬼以为他会见识到一种鼎盛的科技文明，事实上废墟城所呈现的最直观的是它的衰败，这一点在远处很难看出来，但随着深入中心地带，建筑的高度科技化同时带来了种种狰狞破灭的迹象——这里显然经过了战争的洗礼。人们只是在一层科技文明的遗蜕下生活，实际上并未享受到科技带来的进步。
  废墟城街道上的行人很少，而且大多脸色枯槁，或许是污染严重导致当地无法生产健康的食物，也或许是别的——劫匪、小偷随处可见，街头的斗殴已成了一种常景，连刚来了几天的阿鬼都有些习以为常，他曾制止过几次但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阿鬼颓废地坐在了一处台阶上，混乱的环境让他心情有些低落。
  钢铁高楼的阴影和光亮交界处闪过几道人影，街道上突然多了许多人来，阿鬼眯了眯眼睛，以为又要见到聚众斗殴的桥段，结果那群人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跑向了远方，他没及时关注，只听到了“圣心广场”几个字。
  咔咔咔......
  破旧的铁扇门在阿鬼身后打开，原来他正坐在一家商店的门口，他回头看了眼，店里有各色精致的战甲、服饰和武器，胖墩墩的老板看到阿鬼先是一怔，随后叠着双手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朋友像是刚来废墟城，”老板缓缓说着，坐到了阿鬼的旁边：“本店出售各种武器装备，在整个废墟城都颇有声誉。”
  听他这么说，阿鬼突然想到自己一直却一柄趁手的刀，他下意识摸了摸别在腰间的小布袋，这是分别的时候白红雪给他的盘缠，里面有一些灵石、灵珠，因为东域几乎全是人修，这些便算是这里的硬通货。当初他就是给了东爷一颗灵珠，才被一路运送到这里来。
  这个动作没能瞒过看似憨厚的老板，他眼角的笑意更浓郁了，补充道：“而且物美价廉！”
  阿鬼嘴角抽了抽，说道：“我需要一把刀，”他仔细想了想，补充：“不需要很锋利，就是......不好描述！”他有些尴尬，老板却很是善解人意：“本店藏刀丰富，朋友可以进来看看，慢慢挑选。”
  武器店里面站着两个机器守卫，形体上几乎和人体一样，只不过裸露在外的是暗银色的金属。阿鬼眼中闪过惊讶要去摸一下，却被老板赶忙拉住了：“小心！不能碰侍卫！”
  那两个机器守卫似乎听到了老板的声音，头部调整了方向对着两人点了点头，晶状眼睛里亮起了柔和的白光。阿鬼忍不住问道：“它们有多高的智能？”其中一个机器守卫脸部居然露出了一抹微笑，轻盈地走到了阿鬼身前，他的脚步就像人类一样自然，金属打造的身躯又能比人类更加轻盈。他弯腰鞠躬，然后抬头说道：“那要看您需要的智能有多高。”
  阿鬼捏了捏下巴，有点惊疑不定：“怎么是这种回答？”机器守卫微微顿了顿，眼睛打量了阿鬼一瞬，随后指了指威严站在店门口的另一个机器人，微笑道：“他是l91号，我是l92号，我们最初由克瑞斯先生制造出来，l91的战斗力高于我，但我的智能程度更高，我们为了报答克瑞斯先生，承诺为高先生守卫武器店十年。实际上，除了躯体以外，我并不觉得我和人类有任何区别，我很乐意为您服务，也希望您能把我当做一个正常的人类来看。”
  l92号停了停，对目瞪口呆的阿鬼伸出手了：“很高兴认识您！”阿鬼又呆了呆，才迟疑地跟他握了手，l92的手跟正常人类的手一样温暖柔软，只是稍稍有一些光滑的触感，他喃喃道：“谢谢，我叫曾小鬼。”
  高老板笑呵呵地拍了拍阿鬼的肩膀：“我姓高，是这里的主人。你不用紧张，其实在废墟城待久了就习惯了，这里的机器人很多......当然，并不是每个都像l92这样。等下就让他带你去武器库挑选吧！”
  阿鬼点了点头，跟着l92号走向了小店的一面黑墙，那黑墙向内收叠，露出了一条宽敞的向下延伸的甬道，柔和的光线从甬道上边投射下来，阿鬼跟着他缓缓走了进去。
  “曾先生，您看上去像是外来人，您为什么来废墟城呢？”
  “路过而已。”
  “这里的人大多很憎恨废墟城，也因此憎恨所有外来者，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是吗？我确实有感觉到，刚来的时候遇到了不少挑衅，还有这里真的很混乱，到处都有人斗殴......不过，废墟城的人都不会修炼吗？我没遇到一个有修为的，但是他们的肉身力量真的很强大！”
  他们在幽长的道路上走着，两边不时路过一些仓库，里面摆着各种不同的武器、战甲，很多价值不菲，阿鬼甚至感应到了一些灵宝的气息。白红雪的长剑，杨宇庭的金山扇都属于灵宝，都有独特的神异之处，威力惊人。白吾凤的涅槃剑却比前两者还要强，阿鬼不知道涅槃剑算什么品阶的武器。
  他正要问，l92忽然笑了两声，说道：“曾先生不仅不是废墟城的人，竟然也不是魂界东域的人，而且走鬼修之路还能修炼到这么强大的程度，真是令人羡慕！”竟然被机器人看穿了底细，阿鬼皱了皱眉，下意识问道：“怎么？”
  “在我的记忆里，神遗大陆曾经是完整的一块，科技、仙道、武道、异术、魔法还有很多文明各自繁盛发展，现在东域占主流的人修之道其实只是仙道文明其中的一支。后来大陆分裂，东域被四象圣尊封锁，人修在东域一家独大，其他的文明被四象天宗封杀、灭绝。
  这里原本就是一支科技文明的聚集地，这里最初的子民被屠杀，高层的科技被摧毁，知识被搜刮、毁灭，只给后代留下了一片废墟，而且四象天宗还下令封锁废墟城所在的区域，禁止废墟城的子民出去，每过十年他们还会再来摧残一遍。”
  阿鬼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他能明显感觉到l92的绝望和痛恨，轻声说道：“我的情况有些特殊......没想到这里经历过这些，我还以为......对不起！”
  “您以为废墟城的人天生自甘堕落，”l92停住了脚步，他的声音渐渐变大，说道：“曾先生，如果您也过着一种暗无天日绝不会有希望的日子，您就会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了！四象天宗虽然早已分裂，但他们的后代从未停止过对废墟城的残害，我们的孩子眼睁睁看着父母被杀死，十年之后同样的命运会降临到他们身上，而且绝无任何反抗的希望！”
  “曾先生，您归属于四象天宗的任何一支势力吗？”l92号突然这样问，那对晶体眸子里闪烁的柔和光芒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刺目。在l92和阿鬼身边的武器库里摆着各式或优雅或残暴的刀具，有些露在外面的刀锋发着闪亮的锋芒照入阿鬼眼中，阿鬼忽然觉得有点冷，魂体发出了遇到生死危机时的微微战栗。
  阿鬼脸色凝重，沉声道：“如果我说是呢？”他后退了两步，说道：“l92，我从来都反对杀戮，你们这种情况......换任何人来都应该反抗，但是，但是......”他连着说了两个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l92号却忽然间贴近了他。
  “唯有杀戮才能制止杀戮！”
  该死！又是这种情况！阿鬼下意识地暗骂一声，柳洵美、噬心鬼王都用过这种手段，动作莫名其妙的消失，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好像中间的那段时间被剪去了，他至今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现在一个机器人居然做到了同样的事情。
  阿鬼接下来的几千或者几万分之一秒几乎只能等待重击的到来，他甚至来不及虚化魂体。而l92号却又忽然消失，再出现时又站回了原位。但阿鬼右手却仍是按照编排好的意识拍了出去，根本收不住手。
  一声震响，阿鬼手一麻，道力似乎全部打在了一面金属墙上却不起作用，他急急把魂体拉着后退，这才看见l92收回了金属手臂张开的盾牌。
  l92一来一返，一防一收，阿鬼下意识出手又回退，整个过程甚至不足一秒。
  阿鬼站在那里，一度怀疑自己还有心脏，能感受到它濒临极限的跳动，实际上那只是他魂体紧张之下的律动。
  “抱歉，曾先生！”l92号眸中光芒重归柔和，说道：“从您的魂体反应来看，您甚至还没杀过人，不管您是不是归属四象天宗，您都是一个好人。杀戮才能制止杀戮，但我们也绝不会杀无辜之人！”
  阿鬼沉默了许久才平静下来，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反驳，或许我只是反对杀戮，但其实你们是对的。”l92号点头：“谢谢您！”他说完就打开了仓库的禁止，率先进去了。
  刀库里的刀大多是灵器级别的，也有一些灵宝级的气息，但这些都不是阿鬼心仪的目标。他拿手比划了一下，说道：“我不想拿它杀人，最好轻便一些，这样......就是最好刀身简洁一些。”他比划的是汝冰的打帝刀的模样，自从上回见到之后他就对打帝刀念念不忘，因为它真的很优雅、简洁，是柄很漂亮的刀。
  l92号似乎沉默了不少，他想了一会儿也不说话就带着阿鬼去了刀库的一个方向。他指的是一柄暗红色的刀，刀身像柳条一样轻盈、优雅，不像金属但比木质稍重。
  “止杀刀，无锋，品阶不明，材质不明，克瑞斯先生说不是用神遗大陆的元素打造的。唯一特性是可以吸纳使用者的杀意，”他顿了顿，说道：“另外这刀虽然很坚硬，可以吸收动能，但砍不动东西，所以很便宜，您可以买下来。”
  阿鬼掂了掂钱袋，感觉脸有点热，嚷道：“偷看顾客的财物不好吧？”l92号露出了一抹歉意的微笑。阿鬼挥了挥止杀刀，几乎没有破空声，刀锋抹在指尖也是毫无痛感，他满意点了点头：“好，就它了！”
  “对了，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瞬间贴近我的？”阿鬼忽然问道，这个疑问已经困扰他很久了。这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问题，l92号毫无犹豫地说道：“我想是您从未接受过正规的修炼，依然习惯的以眼耳鼻舌等感官接收信息，实际上我们都不是武道文明里的体修者，无法克服生物感应的延迟性，信息总会比现实滞后一小段距离被感官接收。简单来说，在您感知到事情前，它就已经发生了。您只需要尝试舍弃传统感官的功能，以魂力为媒介去感知就可以了，这样感知信息的接收几乎没有延迟。人修到了通神铸造身躯，会完全克服信息的延迟，而鬼修修出魂域也有同样的效果。”
  “就是说你刚刚是因为速度快过了我的感知......这好像是个常识？”
  “是的。曾先生，我们出去吧。”
  阿鬼捂脸，试图弥补什么：“嗯，我其实一直都是自己摸索着修炼，也没有师父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