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太平庄往事
作者:
金易生 更新:2021-05-16 14:31 字数:3635
二十一~出走太平庄(六)
第二天清晨,我拉开大门,浓郁的白雾,一下子泻了进来,走出大门,置身于浓雾中。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筋骨的“喀,喀”声。
看来今天是个好天气,是个好兆头。我把今天要办得事情,又前后捋了一遍,觉得应该不会出现差错。
耳边听得声响,知道是大宝。“嗨”
大宝从咫尺的浓雾中走出来。我俩回到石屋,大宝从背篓里捧出一只大号竹节碗,里面盛着白米饭,和一坨鲜红色的辣椒酱。花坑村的习俗,出远门的或者是下苦力的人,一早都得来碗硬米饭。
“二宝,等你吃好饭,我们就出发。洋枪记得带上,一路上,好好教我学打枪。下次,去妓院,用洋枪逼她们还我们银子。”“正事要紧,以后再学吧!”
我们登上后山的石径时,已逐步走出浓雾层。那慢步走出雾层的感受,真是妙不可言。此刻,云雾就堆在地面上,双脚陷在絮状水雾中。
右上方的山谷,有一条云瀑直泻而下,落在后山背。往山下望去,云雾舒展恣意翻腾。金灿灿的太阳出云海不久,直耀眼睛。渲染了云海上那湛蓝色的天空。
后山的杂树林,生长得非常茂盛,密不分株。以马尾松,黑松,黄杉为主。间杂有小片的核桃树,香榧树,尤其是香榧树;端直的树干,树皮呈褐色,其树冠呈卵形,尤如鹤立鸡群。它似杉树叶的枝叶间,掛着不少果实。偶而还能看到野栗子树,虽然果实小,经煮熟,吃起来香糯极了。我前一阵,采集了一点,用火塘里的炭火烘培出香喷喷的野栗子,太平庄众位夫人都爱吃。
石径斜尽樟树沟。这一片斜坡,是凹陷在山肚子里的。三面环列石峰,如刀削斧劈一般。太阳正照进这片坡地。坡上以樟树为主,樟树大都婀娜多姿,树冠巨大。其间有少量的红豆杉,当地人称红榧。还有三尖杉,鹅掌楸,松,杉等。它们形态各异,大多的细长,枝干前倾冲向东方。树冠成球状,有别于樟树的树冠。
林地上厚厚的腐叶,散发出樟木香味。看山坡的林间,有丝丝缕缕的淡蓝色氤氲气体,冉冉上升。石径的尽头,巨大,陡峭的崖壁挡住了去路。不知内情的人,以为无路可走。只是到了跟前,才能发现崖脚有人工凿成的石级和踏脚坑。
“我先上去,你在后面慢慢地整理,确保下山时万无一失。”过了约五分钟,大宝也不慌不忙的攀壁而上,时不时停下来处理薄冰和藤条。
二,三年后,林夫人在金华看到我时,讲述了大宝这段万劫不复的经历。也是我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大宝上得崖顶,坐下来休息一会,冷风很快收去了身上的汗。湿透的内衣凉及脊背时,他背起空背篓来到岭头。向前望去,只见山庄的小门开着,没见二宝的身影。他所站的位置,和庄前的小石桥高度相当。此时的太阳正照在小石桥上,大半个山庄,被庄东南的崖体遮挡,还处在荫影中。
山庄的四周,被崖体和石墙封护,高约8米的封火墙内,露出的屋脊上,盖着层层叠叠的黑色蝴蝶瓦。东西走向的马头墙,呈三段迭落,封护至屋脊,鸱吻耸拔。整个山庄又如一座城堡。
见到我背着人从庄院小门内走出来。他忙拎着空背篓下岭头,在下面的石级处,两人移交背椅,篓。“大宝,一路小心,再小心!你们在石屋等我。”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已走上回程。
上了岭头,光线骤然暗下来。林间酒下许多光柱。林夫人真觉得进了地下宫殿,一条曲径穿行其间。周围有奇石,巉岩。石上有松,根穿罅隙,盘根错节,紧抱顽石,树杆弯曲,虬枝如龙。树冠相互缠绕,结成穹窿。还真应了一句:“高山之巅无良木,却不乏美木。”
到断命崖,大宝把背椅卸载在一块方石上,检查了自己的全身装束和背椅。他手扶着背椅,在旁边休息了一会儿。“夫人,我要给你蒙上黑布带。”这是他今天对林夫人说的第二句话。林夫人忙点头。
他把黑布带捋平,捋直,轻轻地蒙上林夫人的眼睛,双手把布条从左右拉到后面打结。可是双手不听使唤,老打不上结。林夫人听到面前急促的呼吸声,自己举起双手到脑后接过布条头,利索的打好结说:“小宝,好了。”她是叫顺口了,以至叫错,还不自知。大宝也是浑然不觉。
林夫人能明显的感到自己的身体往下沉。从大宝粗重,短促的呼吸声中,和他的肢体语言中,知道他们已经下崖。她记起小宝说过的话:无论背椅怎么左右晃动,自己尽量不要乱动,只需双手抓紧背椅上的木杆就行。
心中害怕,无助之余,心中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大慈大悲观士音菩萨保佑!她当然不会试图去解开蒙住眼睛的黑布条。有那么一刻,她有些后悔了,该听小宝的劝阻,等开了春,由索道下山。眼下,只能把自己托付给身边这个男人了。
有多次,林夫人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是微仰着的,背靠在坚实的椅背上,半晌不动弹,但能明显觉得对方粗重的呼吸起伏。其中有一次,瞬间下沉,背椅上的自己,跟着激烈的晃动,她失声尖叫,接着听到有石头的碰撞声和滾落声。
“不要怕,是石头掉下崖了,”这是他今天对林夫人说的第三句话。虽然话不多说,却使她本已荡出的心,回到了胸腔。觉得过了很漫长的时候,心理备受折磨。
“夫人,把布带解开吧,站起身休息一会。”她依言解下布条,松开腰间和胸部的绳索,很舒缓的站起来。
眼前,林木参天蔽日。回转身,只见一排石壁,赫然眼前,仰头不见崖顶。太阳当头照射在崖壁上。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是从这陡峭的崖壁上下来的。现在想想都后怕,怪自己太任性,以至使自己冒这么大风险。她也打从心眼里,佩服背她下崖的大宝。
低头看大宝,滿头大汗的坐在一块石头上,左额头上撞出一个大包,鲜血染红了半边脸,那模样着实有些可怕。那张脸却笑嘻嘻的对她说:“马上就到家了,我们休息会再走。”说话时,口气有些喘。
“大宝,你脸上受伤了,快过来,我给你擦拭。”大宝用手摸下脸说:“不碍事,碰了一下,血已经止住了。你受累了,坐在这背椅上,也够难受的。”他撩起衣襟擦去脸上的血迹。
再说,我单掮着空背篓,来到林夫人的房间。这会儿,我不担心会碰到人。一般这时候,杨妈在后面的厨房里忙活,要下午才会有空上前面休息,或者陪伴林夫人。小红小青有各自房里的事要做,不会到前面来。
我放下空背篓,走进内寝室,背起一只放在床后的背篓,有些沉甸甸的压肩膀。出庄门,下石级,上了对面的岭顶,来到叉路口。放下背篓,篓口用皮垫盖得严严实实。
我返身又回到山庄林夫人的房间,有选择的捡了些宝贝放进背篓里。看见梳妆台上,一只打开的木盒,里面有几张银票,我把散落在外的几张银票一并收进木盒里。当时,不清楚银票的用途,我是看中做工精巧的木盒子。
最后,我把书房内的文房四宝,收进背篓里,看看背篓也着实装不下,拿一块皮垫遮住篓口,走出厢房,看见杨妈正向我走来。杨妈看见我,张大嘴巴,吃惊之余问道:“小宝,这个时候,你怎么在这里?”我心中有预案,不慌不忙地说:“我正准备到后面找你,我遵大夫人的吩咐;带林夫人到庄对面的树林里去玩。林夫人说不要等她,你们先吃中午饭。”“嗯,就记得林夫人,小红的事,问得怎样了?你爹娘同意吗?”
“我爹说:等大宝完婚后,马上择日上庄来提亲。”“那太好了。你稍等,我去和林夫人说事。”“林夫人不在房间,我把她背到对面的树林里。”“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呆在树林里,多危险,出了事可怎么好?”“杨妈,我没有这么糊塗,大宝在林子里陪着呢!杨妈,有什么事,下午再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口中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快步出了楼房。
来到岭头,停步回身,静静的看着这座躲藏在群峰,林间的太平山庄,有些恋恋不舍。叉路口,我沿着前日走过的石级,来到预设的洞口,把篓里的东西,全部放进洞内,移过二块大石头,遮没洞口。我已经在近旁的大树上,做好记号,以备以后来取。后来,我再也没有上过断命崖。
我返回叉路口,把空背篓掛在树叉上,留给后来的人用。我背起原先那只沉甸甸的背篓,下了断命崖,回到石屋。石匠张从屋里迎出来说:“大宝早到了,让我来接应你。”说着,他帮着我放下背篓,将一只碗递给我又说:“快喝水,解解渴。”我正口干舌燥,接过茶碗,一饮而尽,我用手抹一下嘴问道:“大宝呢?林夫人怎么不在房间。”我在房间没看到林夫人,整理干净的床上纹丝不乱。
“大宝等不及了,先带着林夫人上你家了。”“什么?我又没让她上我家,为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看到你家屋里屋外,张罗着婚事。”我只当是叔和姨,自作主张:为自己办婚事。虽然说有些鲁莽,但也中自己的心意。只是唐突佳人,她恐怕不会原谅我了。
这时,我心悸耳鸣,感觉眼皮发沉,房中光线骤然昏暗下来,眼前的物体模糊,变形。在我意识泯灭之际,我双手前伸,要抓住眼前这个人。石匠张扶着失去知觉的我,弄上床,帮我脱去鞋袜,盖上棉被。背上背篓走出石屋,回到花坑。
补拾一件往事,是听亦成师说的:杨妈和我分开,回到厨房灶台上,准备着中午餐食。小红一阵风似的跑进来。“小红,什么事啊?噢!我晓得了,见到小宝了,知道好消息了,小宝媳妇。”“要死哉,又拿我开兴,八字没一撇呢。”“我刚才见到小宝,他爹娘同意你们的婚事。你等着做新娘吧!我的干儿媳妇。”“就会逗我玩,他得明天上来,你大概是在梦里见他了吧。”“半个时辰前,我见他陪着林夫人到对面的林子的。哟!不对,小红,快!和我一起上前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