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太平庄往事
作者:
金易生 更新:2021-05-16 14:31 字数:3950
四~太平庄的惊天大案
第二天,已经中午,我仨在歙县渔梁港的t字形石级码头下船。拾级上了岸边的渔梁古镇,有几条窄窄的青石板,和鹅卵石小路,把你引向古镇老街。
老街的地面两边,各竖铺着青石板,中间嵌铺着鹅卵石。街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店和匠铺。不用担心下雨或者毒日的暴晒,老街两边商铺的二楼,均略挑向老街,留下窄窄的一条天空。
我仨刚走到一家客栈门前,里面一个伙计已笑迎门外说:“三位老客,好久不见,我们掌柜刚才还在念叨你们呢,快!里面请。”“老规矩,二间上房,一个统铺。”出门在外,都是我出面应酬。稍事休息,打点。我仨出了客栈,经渔梁古坝上了西岸的披云山道,西岸山峦披翠,古道通幽。
东岸的县城和渔梁古镇,历历在目。横跨练江的河西桥气势如虹。丰乐河在此与练江汇合。
沿丰乐河溯流南上,我们来到丰乐河西岸,山脚下的一座寺庙。沿途好几座寺庙,都在太平天国时毁于兵燹之灾,成了废墟。唯独这座寺庙完好无损,如今香火旺盛。
寺庙里,见一和尚走来,杨承祖双手合十,站直了身打了个问讯。和尚忙还揖合十说:“阿弥陀佛!智云师伯正在做佛事,施主请随我来。”我这才听到庙堂传来“嗡嗡”的诵经声。
“施主请稍后。”我们等候在庙堂门口,看到众僧侣引导信徒们绕佛行走。在小铜钟和木鱼有节律的敲击声中,众口齐诵“南无阿弥陀佛。”杨承祖看到僧侣中的智云大师,他招手示意。只见智云大师退出僧侣行列,面向菩萨,双手合十,鞠躬行礼。
很难判定智云大师的真实年令,只是刚才听杨承祖说他是此庙住持的师弟。我跟着他们来到寺庙的后舍,我没跟进去,自觉的看守着门口。但还是能清楚的听到智云急促的话语声:“我等你们好几天了,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主帅于今年五月漳卅失陷,溃败,五百亲兵全部战死。主帅只身脱险,潜行至广东镇平的康王汪海洋处,没承想被汪贼设计刺杀。……。”
“主帅已死,大家都散了,我这里知会你们后,明天回到黄山玉屏峰下的文殊院。以后有事可以到那里找我。”一时,舍内没了声音。“智云,你这消息当真属实?”是邵启平的问话。“我亲自前去确认的。”智云回答说。
渔梁客栈的房间里,杨承祖他俩坐在桌前,闷不作声喝酒,这情形已很长时间了。我在灶上弄了几个下酒菜摆上桌子,打破了沉闷的氛围。我说:“杨叔,邵叔,还要什么?”杨承祖手一挥说:“你吃饭后,按老规矩办。”我点点头,出去后关上房门。去托客栈伙计办事,我在灶下吃好饭,回去经过房门时,听见杨承祖说:
“眼下,距天京失陷已一年有余,距侍王李世贤撤出绩溪,转战歙南正口,毫无作为后,兵退浙西,经江西往福建,也有一年了。”我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的,他俩真是酒喝多了,忘了身处何地,如给外人听去报官,将引来杀身之祸。我必须守在门口。只听杨承祖又接着说:
“我最后一次遇见主帅到现在,也有八个月了。如果那时,主帅领二千亲兵,和我们一起回花坑,也就不会惨遭汪贼暗算的事了。”只听邵启平说:“是啊,照原先的设想,花坑前后村做兵营,加上砖窑的地方,土已取完,也能建造兵营,安置二干人应该没问题,我们前期的建筑工程都已完工,就等主帅来。”
房间静寂了片刻,只听杨承祖说:“他是放不下手中的几十万兵马。”“是啊,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主帅本来还能东山再起。”“我觉得主帅自从封王后,特别是近二年,变得有些优柔寡断。……”我见伙计带着月仙姑娘和另一位不认识的姑娘上楼来,我叩响房门进去说:“杨叔,邵叔,两位姑娘来了。”杨承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不喝了,我回房了,”他站起身,有些摇晃,我忙上前去扶他,他推挡着我说:“没事,这点酒不能把我怎么样。乾世,你也先去休息,明天早上,照这单子置办齐货物,我们吃过午饭,打道回府。”我这大名金乾世,还是杨承祖帮我起的,平时没什么人叫我大名的。我招手叫过一位陌生姑娘说:“你扶着老爷去隔壁房里,小心侍候。”我转身又招手说:“月仙姑娘,老爷交给你了。”其实是我多说了,月仙姑娘已扶起邵启平进里间了。我和伙计赶紧收拾桌子,我临出门前对着里间说:“月仙姑娘,别忘了关门,我走了。”
我们回到花坑,我帮他俩上了断命崖,邵启平和我约好五天后,上太平庄。
五天后,打点好物品,我背起小背篓,朝村后走去。到了石屋,大门和昨天一样,掛着一把大铜锁。屋后的石径两旁,野草,落叶漫上路面,不见有人踩踏的痕迹。
来到太平庄,不见有人在平台上练拳。见小门半开着,我进去关上小门,朝院内南甬道走进去,甬道的尽头,一扇黑色的门紧闭着。我以前送货都是从这扇门进去的,把货放到厨房或柴房,我在太平庄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此。
拍了一会门,不见有人来开门,隐约听见来宝的吠声。我只好返回,往院内北甬道走去,转弯六米远,有一个二重檐歇山式门罩,泥金色双开大门,面朝西,深陷在八字门墙内。大门上一对鎏金铜铺首,比脸盆还大。对开的大门上,画着五彩的门神,分别是外貌威武,凶煞的神萘和郁垒。我觉得俩门神和村里民居上的门神,有些形似。只不过,民居的门神刻在桃木板上,再分左右掛在门楣上的。
我一拍铜环,里面马上传来声音:“是谁呀?”“小红姐,是我二宝。”话音刚落,大门打开,一条黑狗先窜出来,扑腾在我的脚边。黑狗叫来宝,还是小狗崽的时候,我用背篓把它给背上太平庄的。
“哎!唷!喂!二宝你可来了。”我跟着小红,绕过玄关,看见夫人们都站在一进厅堂前廊沿的雕花石栏后迎接。这场面真让我受宠若惊,忙快步穿过天井,迈上七级石阶,上了厅堂前廊,放下背篓,向夫人们请安。
“不要多礼了,看见你杨叔、邵叔没有?”劈头劈脑这么一问,我全身的汗水还没收去,现在又被问得一头雾水。我摇着头说:“没见,我是约好今天上太平庄,顺便送些蔬菜。”“那,你邵叔的石屋去了没有?”以前送东西时,见过邵夫人几次,现在看她急切的语气,八成是庄上出事了。
“那村里其他人看见过他们二人没有?村里来过陌生人吗?”面对杨夫人的问话,我除了摇头,还是摇头。我是第一次见到另外二位夫人。
杨夫人,明眸皓齿,美人胚子,她移动着小脚,由小红扶着坐到八仙桌上首的太师椅上。林夫人,雪肤花貌,天生丽质。她一付冷漠的眼神,至今没见她说话。她用手帕捂着嘴,鬓发上插一朵小白花,一身素服,显得楚楚动人,我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林叔呢?”我寻着人问,只见林夫人哀伤的星目一眨,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我更确定她是林夫人。看见她用手帕拭着泪水,一股酸楚泛上我的鼻腔。
“林老爷过世了。”小青这丫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真面,上次只见她的背影。“什么?过世了?死了?怎么可能?生什么病?”我一着急,一连串的问号。我心中的疑惑更加大了,好好一个人,说死就没了。还有身体健壮的杨叔,邵叔也莫名其妙的失踪。
我去花厅看了尸体,回到厅堂对林夫人说:“中毒的症状,得赶快下葬,快要……”不知怎么,一个“臭”字没说出口。我稍停顿一下又说:“我这里就下山,找几个帮手来,得先做付棺木。不知夫人意下如何?”林夫人还自顾悲伤,没回答我。
“我们都是妇道人家,这事就照你说的办。”我已揣摸出杨夫人现在是庄里的当家人。“二宝,柴房里有不少工具,有合用的工具,你就不用带上山了。”听了邵夫人的话,我赶紧找小红陪着去柴房。
这时,小红和小青从左厢房出来,小青交给我一锭银子。小红在一旁说:“林太太说:林老爷的丧事,托付于你全权处置,银子不够的话,再和她讲。”“那里用得了这么多银两。”说着,我把五两银子要还给小青,伸出的手到半途,想想又缩了回去说:“也是,等我下次下山换成碎银,再把用剩下的还给太太。”
棺材做好已经后半夜了,湿重的水状雾,顺着地面,从高处往低处淌去。汗水亦或是雾弄湿了众人的衣服。我和大宝围着火堆在取暖,烘干身上的衣服,暖了前身,又赶快暖后背。
石匠张还忙着凿坟坑底的石块,想尽量的加大坑深。木匠亦成师在火堆旁,往棺木板上刷熟桐油。棺木现在是半成品,它由四块长板,和前后二块档板组合。这是山野中保留下来的古法制作。
木匠亦成师是村里唯一的木匠,这是他家的特权营生之一。以前,村里没人家打精细的傢俱和物件,都是些粗木工活,工具只有长锯和斧头,砍刀。自从跟着太平庄木匠师傅干话,他大开眼界,不但认识和学会使用各种锯、刨、凿、刀、钻等等一大整套工具。更知道了木工施工的程序;从出料,起工驾马,画墨接,排料竖屋请梁,理柱等。学识深奥得很,一点马虎不得。
考虑到棺椁从庄里抬进,抬出不方便,我征求了夫人们的意见后,我们在太平庄对面的岭顶上,选了根倒木,是棵老松树,有二人合围粗。我们四人就地制作,就地埋葬。
清晨,我和大宝把林森收殓好,只见他内穿白色裤、褂,外穿蓝色长袍,套件绛红色绸马褂。头戴瓜皮小帽,脚穿白布袜,圆口鞋,鞋底绘莲花图案。我把尸体绑在背椅上,等候三位夫人前来。不一会儿,小红,小青来了说:“夫人们身体不适,让我们代她们给林老爷送葬。”
大宝背着林森出小黑门,出山庄大门,来到对面岭顶上的下葬处。事先挖好的长方形坑中,铺上石灰和碎木炭。然后等距离铺上三根拇指般粗的藤条,放上棺木底板,板上铺着锦被,让林森躺在锦被上。我往林森口中,塞入薄金片,握成拳头的双手掌中,塞入珍珠,在尸体周围放些铜钱和珠宝。
木匠亦成师和石匠张,依次把左右两块棺木厢板,嵌入底板的底槽中,然后两头插入档板,盖上棺盖,长方形的棺槨已成形,最后,把三根藤条,在交接处揉裂,分别用藤条束紧棺槨。
山上土层太薄,棺槨有一半露出地面,我们把剩下的石灰,黑炭填入坑内的空隙处。然后用石块在棺槨上,堆垒起长圆形的坟包,坟前立一石碑。
葬礼结束后,小红叫住我说:“夫人让你前去回话。”我转身对仨人说:“亦成师,你们幸苦了,工钱等我回花坑后,再结算,下山小心。”“二宝,谢!以后不管什么活,还叫我们。”“二宝真有能耐,快成庄里的大管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