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花坑往事
作者:金易生      更新:2021-05-16 14:31      字数:2727
  十一~高山峯只身探宝
  暑假过后,高山峯代一至三年级的课。早二年,也是李老师生病,他代课半个月。他在学生时代,就梦想着自己当老师后,培养学生有兴趣的学习,和掌握有效的学习方法,进而能轻松、愉快的完成学业。半个月代课结束后,他根据实践,写了一篇稿子,关于兴趣教学的实践,和山区小学因地制宜,采用体操教学,提高学生上体育课的兴趣等。稿子投寄后,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
  花坑小学教四、五、六年级的老师是金培根,他和李老师又兼生产队的赤脚医生。他是金玉芳的同宗堂哥,他的爸爸老地主,是全村唯一的外来地主。金培根比高山峯大五岁,中等个,身体偏瘦,国字脸,双眉紧锁。他不大爱和人交往,与学生也不苟言笑。和高山峯却很谈得来,他甚至把自己和新婚妻子同房的性趣,悄悄地和高山峯说。
  这是老石在检举信中,列举高山峯的又一大劣迹,和大地主的儿子,同穿一条裤子,丧失阶级立场。
  时至三秋,学校照例放农忙假。山上正是夏秋交替季节,早晚有些凉爽。天朦朦亮,正是晨雾浓郁之时,高山峯只身前往太平庄。行至前后村交界处,葫芦的细腰上,有一座石坊亭,用粗笨的石柱,石坊镶搭成亭身,亭盖内部的木构架,逐渐向上收缩,最后聚集在亭顶中心的一根垂直,悬空的木柱上,攒成尖顶,亭顶上铺着厚厚的竹枝茅草。听李恩侃的老爹说,亭顶原是黑瓦铺盖,四条脊攒葫芦顶尖,飞檐翘角,很大气漂亮。
  平常这个时辰,应是起早的后村人在亭内吃早饭,聊闲天的时候。现在他站在亭外的石板路上,身处弥雾中,前后十步内不见人影。这场景,以后的十几年间,屡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均是恶梦之前。是那种醒来后,庆幸刚才凶险之事,还好是发生在梦里。和现在一样,这个恶梦前的场景,除了亭子外,四周山岩,树木隐没在浓雾中,代之是明晃晃,很空旷的背景。
  经过邵爷爷石屋时,大黄狗摇着尾巴上来亲热。推开房门,昏暗中,只见邵爷爷披着衣服,坐在火塘边,手里拿着一杆旱烟筒。“爷!今天可好些?”熟悉的烂木头气味袭入鼻腔。“唔,好几天没进山,你可要小心巡查,这把土统带上防身,注意安全,碰上刁蛮猿猴,尽量别去惹牠,”邵爷爷的吐纳气息悠长,说话声依然清亮。“爷,你放心!噢,先锋今天晚点回来。”说话间,他人已走在青石板小径上,通幽的石径,被侵入的草遮没。
  到了樟树沟,高山峯已热汗涔涔,无奈不能脱去外套散热。浓雾弥漫林间,能见度更差了。地上滿是厚厚的,各种形状,颜色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如果在天晴的午后,干燥了的落叶,脚踩上去会簌簌作响。眼见十米内的林间,影影绰绰。耳听林间虫呜鸟啼,偶而传来一、二声猿猴的长啸。鼻闻腐叶熏发出的浓郁樟香。
  他手戴棉纱手套,是裘世豪送他的劳保手套,挥动砍刀清除路上的障碍物,同时能驱赶蛇虫。他头戴小斗笠,身披簑衣。朦胧间,乍一看,像科幻片中的怪兽。
  到了崖壁前,虽因浓雾看不见崖头,但他心中清楚的知道;这一排高达六、七十米的危崖陡壁,每次上下崖,都是挑战自己的极限。除了邵爷爷,全村只有他和邵先锋上下过望夫崖。
  他弯腰检查鞋子和绑腿,他脚上穿一双草黄色的解放鞋,外面套着苎麻绳编织的草鞋。他解下小斗笠,头戴一顶草黄色军帽,解下蓑衣,和小斗笠一起掛置在树叉上,草绿色军装的腰间,系着一条军用皮带。这整套军装,是他退伍的二哥;高山嵩送给他的。
  石级凿在崖壁豁开的缝隙中,大都石级之间不是一级一级的阶梯连接,而是一个个只能踏入脚尖的踏脚坑。石级不是呈之字形上升的,弯弯曲曲的石级是借岩壁上势的,由很多个小之字形连接起来。它并不总是上升的,有时为借势,往横里,甚至下行几个石级,借到势后,石级继续上行。
  黑石崖和望夫崖相比,后者艰险太多。每踩一个石级得提气,试探性的踩踏稳当,手也抓握住力点,才能重复下个循环。这有点类似今天流行的攀岩运动。逐渐上行,光线渐渐的亮了起来,能见度也好起来。他慢慢的离开雾层,攀上崖顶。整个身体颓然倒坐在一棵树下,大口喘着气,全身衣服都湿了一大片。小半天了,小腿肚子的肌肉还在颤抖着。
  崖边的雾气稀薄,有丝丝缕缕的飘曳,崖下,雾云萦绕。崖外,万顷云海,如团团棉花,似浪涛姿意涌动,翻滚,洐生万干状态,拱涌着座座孤岛。眺望,远处山天一色,一派迷朦,近处天光澄亮,见蓝天白云。右边东方的山脊上空,云海的上空,一轮橙红色的太阳,璀璨夺目。
  崖上,怪石嶙岣,沟壑纵横,古木参天。树种斑杂;以黄山松、黄杉居多,有少量柏树、青冈栎、红豆杉、白楠等杂居其中。成材的良木少,大都是曲里拐弯的枝干,树上掛有藤蔓和气根,还有很多随风飘曳的苔衣条。奇怪得很;这片古木林中,除了小灌木,藤蔓外,绝少这些古木的子孙们。古木林的树冠连成一片,笼盖着整个崖顶。人行其下,犹如身处绿野仙踪的世界,循石级而行,景色极其幽静,好像不在山顶,似走入地下宫殿。
  石级直接凿在岩石上,而遍布苔藓的岩石上,时见如蟠龙般的苍松,它裸露在外的根节,牢牢的依附在岩石的缝隙中。有时真疑惑;是岩石先有缝隙,树根扎入的,还是树根拱开岩石扎入的。有多处,有二棵及多棵树的根,互相缠绕,拱立在岩石上。这些盘根错综的根节,给人一种岁月的苍桑感。
  走出阴暗的古树林,天光从婆娑的枝叶间漏下来,洒在高山峯的身上。透过枝叶,平视对面干仞巨壁下的太平庄,巍峨的门楼,气势庄严,无与伦比。围墙的上方,露出庄内的灰壁,黑瓦,飞檐,翘角,和跌落有致的马头墙。
  他下岭后,离开去太平庄的石级路,而往太平庄北面的悬崖,斜插过去。悬崖边,裸露的岩石上,有根碗口粗的藤条,宛如一条巨蟒卧伺其上。他沿着藤条来到崖边,这里能看到太平庄北侧,用整齐划一的长条石,砌起的围墙。
  他把土铳,背篓掛在树上,砍刀插进背后的刀鞘里。从地上拿起一大卷麻绳,是卡车上用来捆扎货物的长麻绳。他把麻绳的一头,系在树干上,使劲的拉两下,另一头拴在自己的腰背上。拽着麻绳下悬崖,整个身体悬在半空中,双脚没有着力点。耳听下方传来哗哗的淌水声,这声音不同于有节律的松涛声。越往下,水流声越响。循着水流声往下看,一条大s形状的深涧里,巨石乱陈,互相挤靠,所有巨石均失去棱角。仿佛涧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这些巨石。它宛如一条从上翻腾而下的石龙。水声是从这些巨石下传来的。
  深涧上部一个c弯,弓背正对着太平庄北侧悬崖下的山体,崖壁是往里凹进去的,凹进处能见一个扁圆形的山洞口。
  他终于绾绳到底,站上深涧中的一块巨石上,足底感触到微微的震动,尤似巨石在缓慢地流动和颤抖。解下腰上的绳索,从一块巨石走到另一块巨石上,难行处凿有石坑,和树干搭桥连接。石块表面风化的很厉害,人走过,有白粉屑落下。他不是要过深涧到对岸,而是通过涧中的石块,很上游走,绕过庄后西面的峭壁去一探究竟。
  去年,他和邵先锋循迹当年邵爷爷凿开的踏脚坑,去探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