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坑往事
作者:金易生      更新:2021-05-16 14:30      字数:2497
  三~上山难,下山更难
  故事继续从1974年晚秋说起。
  太平庄下来约三里路程,是花坑村,它是太平庄方园十里内,唯一的自然村落。
  花坑村不大,四十几户人家散落在一道葫芦型的山坳上,它东、西、北三面峭壁环峙,山坳是道斜坡,前低后高,高低落差竟达二十米。
  村头半环形的急下坡上,是茂密的树林,以烏桕树为主,鳥桕树大都长得七歪八齐的。春天树叶刚长出时嫩黄,渐变成碧绿,金黄,眼下深秋时节则是深红色的。
  村头水口的小河上,建有一座廊桥亭,正是葫芦嘴的位置。廊桥亭石木结构,桥长十米,宽、高都是四米。它是全村最出彩的建筑。
  村头小河水,汨汨潆洄过半环形的村口,深溪蓄翠,溪流似碧,清彻见底。
  水口的树林边,有一棵近千年的银杏树,银杏树有公、母之分,这是一棵公银杏树。它高约二十米,主干直径二米出头,形似宝塔,状如利剑,直刺天际。树根相互缠绕,露出地面如小山丘,其巨大的树冠,正匝在廊桥亭上。
  银杏树俗称白果树,又叫公孙树。它的四周树根上,孽生出很多大、小银杏树,树令从十几年到几十年不等,公公和孙辈生长在一起,这大概为什么它又叫公孙树的缘由吧。
  银杏树边上,一条青石板路,平接进廊桥亭。现在树的四周地面上,积着厚厚一层金黄色落叶,衬着更大范围的深红色乌桕树落叶,众红中一簇金黄,为多彩的秋景又添一抺亮色。
  清晨七点,太阳从东山豁口处露出,阳光照射在村头树林的树梢上,乌桕树树梢上的叶子颜色火红火红的,其间银杏树一簇金黄,阳光照射其上,秋风吹过,犹如火烧了似的,明亮极了。其“色如渥丹,灿若明霞。”故花坑村旧时亦称霞间。
  此景色仅半个小时,太阳又埋首东山背后,当太阳再次露脸时,此景色已褪去光华。
  在树荫的掩映,和早晨的雾霭中,廊桥亭里光线幽暗,亭里或蹲或坐着十几个人,他们都散在美人靠上。他们用山民特有的亮嗓闲聊天。
  突然,有人大声说:“高峯来了!”村民们都喜欢这样称呼;下放的上海知青高山峯。大家不约而同的背起身前的背篓,陆续的走出亭子,等高山峯和邵先锋走出亭子时,这十几个人已散在二百米的路程中。
  路两旁的田畈里,大片地裸露着泥土,只有一些寸把长的油菜,和长得并不茂密的红花草,遮得东一片,西一片绿色。
  塢底和四周的山上,热闹非凡,成百上千的鸟儿在鸣叫。这几天,白天根本听不见林涛声,全世界充斥鸟的鸣叫声。在花坑这一带,每年秋天,从北方飞来的鸟在此地歇脚后,再往南飞。现在已是深秋时节,迀陟的鸟儿已明显少了许多。
  高山峯背着双肩包,是用上海产的人造革单掮马桶包改制的。邵先锋背着一只高过头顶的长背篓,篓里用一件衣服遮盖的严严实实。
  邵先锋放慢脚步走在前面,他抬脚很高。刚下放时期的日记中;高山峯仔细观察过村民们健步如飞的步法:山民走路是前脚掌先着地,不等后脚跟踩实,又抬脚向前。而城里人走路是后脚跟先着地的。
  “让她一起去县城,不碍事的。现在路都修好了,方便她进出山的,实在不行,我背她下黑石崖。”“姑娘家不能惯她,带她上县城,见了世面,长了见识,心会变大,你就更不能获取她的芳心。”高山峯知道邵先锋对金玉芳的单相思。
  “我爷很喜欢她,要她做孙媳妇。我已经和她说好:明晚上我家帮忙烧菜。”“挺好,明晚的晚饭有着落了。”
  等他们走过坞底,上村对面岭头时,前面众人已不见踪影。青石板路没到岭头已经结束,代之一路是凿在岩石上的石级,和伴在石级旁的坡道。
  路随沟壑交错而弯曲,随高低之势而赋形。路无一尺平缓之态。尤如山地作战沙盘上,一节细软的绳索,被随意的丢弃在沙盘的山峦上。
  一路上,忽而两山夾峙,忽而悬崖峭壁。在险峻处,有的石级是将粗硕的条石,嵌入干仞绝壁中而筑成,大多条石足有一半凌空而悬,下面是万丈深渊。走在这石级上,不由得屏息蹑足扶壁而行。有时疑无路,走近时钻进一狹缝中,以为进了山洞,抬头却看见一线天光。藤蔓成帘,黑黝的岩壁脚上,苔藓似碧。
  走出一线天,沿石级下到一个平台,抬脚上了一条木栈道,下面是一条涧溪,缘山势而去。如在冬季枯水期,从平台旁的石级下去,沿着涧溪旁裸露出来的小道也能走出去。他们沿绝壁上的木栈道前行里许,前方一排山峰直压头顶,循着石级进一狹缝,两峰又夾峙到头顶。
  高山峯现在进出山,不大关注沿途如画的美景。更多的是感受到一次次的磨炼,他自认为是培养坚韧毅志,和野蛮体魄的好机会。
  他在上海读小学和初一期间,是学校足球队的主力前锋,又是校体操队的队员。他父亲刻意培养他们兄弟俩的多种体育爱好,从而他也练就一付好身板。
  他身高1.70米,一身的肌肉像要撑破单薄的衣衫崩露出来。国字脸,两条浓浓的臥蚕眉,一只肉鼻子,一双不很大的眼晴,透出稚气,那是一种能轻易让人相信,天真无邪的眼神。
  他们二人转出狹缝,眼前豁然开朗,天光大亮。站在崖顶,放眼望去,近处山峦干姿百态,尽收眼底。远峰一片黛色,分不清是云气还是峰峦。真是下山许久,却还在山上。
  回头看自己走出的狹缝;两峰相峙,如被巨斧劈开。上部最窄处,相距只有二米出头。左边峰上藤緾树,枝蔓伸到右边峰上的树梢上,右边峰上的藤蔓也伸展到左边峰上的树梢上,以至两峰间的树枝,被藤蔓缠绕在一起。
  狹缝右下方,有一梯级瀑布,正是涧溪的出口处。
  黑石崖顶,黢石俱露,崖上零星长着一些小马尾松,和小灌木。它们扎根在岩缝里,尤显生命的顽强。前面崖口,邵先锋高声招呼后,整个身影骤然下了崖口。这情景,让不知情者,误以为对方跳崖自杀呢。
  崖壁上的石级,呈大之字形向下延伸。花坑有句俚语:上山难;下山更难。下山时一刻也大意不得。他侧身下崖,虽然已经多次上下崖,那絲絲颤悠悠的痒,还是会从脚底向小腿处延伸,两腿有些软、飘。总得咬紧牙关,提着气,慢慢地踩稳石级下崖。
  上下黑石崖尚且如此艰难,上下太平庄前的望夫崖,更使他畏途如虎。这也是他下放近五年来,不敢上太平庄的缘由。他在这次招工,临离开花坑之际,在邵先锋的帮助下,硬着头皮,在半个月内,二次上太平庄探秘,也算完了他心中的夙愿。
  他下到崖底,一条半米宽的石径,随溪前行,只在坡度较大的岩石上凿些石级,以利通行。涧溪两边的崖顶上,稀疏的长着一人高的马尾松,和杉树等。夾岸相背的峭壁上,零星的长着矮小的灌木和茅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