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好美啊。”
  我抱着这个小不点，虽然我也是小不点，就在这雨过天晴的空中飞翔，这当然只是偷溜出来玩，以人类小孩的这个年纪，克丽丝回家准被责骂。不过嘛，只要她赶在天亮前回去，就不会有事。
  我是这么想的。
  牵着这只稚嫩的小小的手，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凉，这种冰凉，只有病人才会有，她苍白的脸色虽然在此时容光焕发，但依旧无法掩饰住她的勉强。她在难受。
  身边飘过几多流云，我极力飞在低空上，尽量是这个小女孩暖和，是的，生活在人间，我终究不是人，所以并没有出门记得穿衣的习惯，竟然忘了叫这个小女孩穿上多点衣服。我只好凝聚心神，在她的身前是一道透明的墙壁，好挡住迎面吹来的夜风。
  小女孩终于不喘气了，我放心地穿过森林，飞过池塘，终于回到了我的家——老住房里的一棵梧桐树。
  ”看不出来，我们之间家里的还挺近，只有小树林一隔。“
  她接触到了地上，便开心的转圈圈：”喔，这里还有房子。你住在这里吗？这里有人吗？“
  我耸了耸肩，看看头顶苍然的大树，道：”是吧，至少我在这里不会被赶走，这里只住了两个老人，大概是没有小孩，所以有我陪个半，也会好吧。“
  ”老人们不是觉得乌鸦不吉利吗？“
  “那是你们会这么想，我这么想就对了。他们没赶走我，我就这么想。”
  我觉得有点不舒服，心里的不舒服，这大概是来自种族的感觉。
  克丽丝却笑了一声，道：”当然啦，我不会这么觉得啦。“
  你要敢，我就不会再给你讲故事。
  她似乎看懂了我的眼神，就笑笑道：“我已经记得路了，我会来找你的，缠着你给我讲故事。”
  “我可不是你的爸爸妈妈。”
  “不行不行，我已经记得路了，你不给我讲，我就缠着你。”
  “缠着我也没用。”我没好气道。
  天空很干净，没有星星，月亮很圆，银亮亮的光辉撒满了干净的水泥地，这是我最喜欢的地上，就在这可达梧桐树下，我可以看着那两个现在正在熟睡的人来来去去，忙里忙外，有时候很安静，有时候很热闹，繁华这人间的宁静，寂静这人间的繁华，这大概就是人们的一种生活。
  “呲啦啦”，我和克里丝都没有反应过来，一阵响门声就在我们身后响起了，真是突然。我和克里丝呆呆的站在月光下。铁门处站着一个人，点了一盏煤油灯，看着我们，两鬓的头发已花白了。
  这时候，不管我们找什么理由，都没办法掩盖我们的足迹，凡人只能看到一只乌鸦和一个小女孩。
  “是谁啊？你在这干啥啊？”他拖着凉拖，声音却不大。
  克丽丝慌了。
  “外面很凉啊，你进来吧。”
  呆呆的克丽丝恐怕吓傻了，她竟然进去了，我只好飞上她的肩，感觉到我的重量，她转过头，看起来回神了。
  她乖乖走进去，老人又加了句：“我老伴在睡觉，不好意思啊，你们声音得小一点啊。”
  克丽丝点点头。
  室内，是我从来没有进去过的地方，我在这个院子住了这么久，从未有过进去。里面很窄，只点一了一盏煤油灯，暗黄的灯光照出了旧家具的轮廓，两张矮脚凳靠在西边，中间一茶几摆了个木篮子，一张长沙发靠在左边，右边悬着一个挂钟，左边有扇门，想来应该是卧室。
  “好好坐着吧。”
  克丽丝没说话，乖乖坐着。
  老人也坐着，好长一段时间里，空气是静谧的。
  “这是我家的乌鸦吧。小娃娃，你迷路了？”
  诶呀，注意到我了。
  克丽丝没说话。
  “小娃娃，早点回家咯，天光就回去吧。”
  他又顾自站起来，回房了。
  油灯在晃。
  一会儿，有微弱的呼吸声响起，是两种不一样的声音，却配合的很好。
  “喂，记得了吗？”
  “啊？”克丽丝很奇怪。
  “我们走吧，你还记得路了吧。我来送你回去。”
  “诶，老爷爷呢？他还不知道呢。”
  “你想什么，我看了他半天，他多半是以为你是哪来的迷路的鬼魂了，瞧你一脸惨白又不说话，老人们大有信鬼神的。”
  克丽丝很听话，悄悄地打开门，发现门没锁，只是合上，一阵清风而过，我们出去了。回克丽丝家的路上，我们约好第二天在老人家家里见。
  这是我和克丽丝的初遇，也是克丽丝和老人家的初遇。那天回去后，大概是夜里受凉，克丽丝第二天没能来找我，又是一次我找她。等她病再好时，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说的也搞笑，她第一次来找我的那天，可把老大爷吓了一跳，一通解释后，才让老大爷放了心。我是乌鸦，克丽丝给我取了名字，叫东乌。我起先气她，后几天不曾下树，她在树下苦苦哀求，逗得老大爷总大笑。老大爷没有灵力，自然没有办法听见我和克丽丝的对话，他只晓得克丽丝在对着一个乌鸦说话罢了。不过，老大爷可不是时常都在，很多时候，他是在卧室陪着老婆婆的。老婆婆有病，躺床上有半年了，我见她的次数也不多。克丽丝也有进去陪她坐坐，说说话。
  时间在安静的时候慢慢地淌，春夏秋冬就是在这些人们的琐事间渐渐走过。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突然想起，克丽丝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婷婷少女了，而我才是十二三岁的模样。她越发的漂亮，也越越活泼，只是那个病弱的身体总是限制了她的热情。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平淡，可是，有一天，克丽丝是来道别的。
  “你为什么走啊。”我坐在树上，看着远方起起落落的小房子，红红绿绿的，不太招人喜欢。
  “我……”克丽丝站在树下，有点语塞，好一会儿，她才打破沉默：“我家里有点事，要回国外的我奶奶家。”
  听她说话，我不知怎么心闷闷，道：“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
  我沉默了。今日，老爷爷陪婆婆去医院，这院子里只有我们。
  “东乌？东乌？”
  “干什么呢。”
  “你下来一下。”
  我挨着树，重重道：“不下，你上来。”
  克丽丝怯怯道：“你那儿太高了，我上不去的。”
  “真麻烦。”
  那时，我心里一定很气，所以未打招呼，我就把她从地上带到了树上，她吓了好一跳。
  坐在树上，她脸红扑扑的，我那时可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她真被吓到了。
  靠在树上，我闷闷的嚼着叶子。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这个东西，长得圆，像个小月亮，上面却雕有美丽的花纹，旁边还有个按键，一按，竟打开了，里面有个时钟。
  “这叫怀表，我现在给你，说不定以后，我会回来找你要，你得好好保管。”
  那天的天气很好，有阳光，穿过梧桐叶落在克丽丝的身上，刚刚好。我看着她，金黄的的卷发散落在她两旁，就像她曾给我读过的《圣经》中的天使。
  她已经不是我的小姑娘了。
  那天，她离开了，我们之间的联系只有这个怀表，她说，她会回来，可我不知等过了多少个春秋，她都不在回来。有时候，我坐在树上，我也在想，会不会，她本身就是个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