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只乌鸦就停在光秃秃的枝条上，有的梳理梳理羽毛，有的抬着头不知看向何处。白尚香打开窗的一刻。那几只乌鸦却像如梦初醒，突然抖擞了精神。双眼齐刷刷盯着白尚香。随即一双红勾勾的眼睛一下，那轻盈的身体像箭撕裂空气冲向白尚香。处在迷蒙状态的白尚香下意识转身躲在窗帘后面，脑子还未思考就见到几个小旋风钻进了自己的卧室，一阵旋风连带着一丝金光过后，卧室又安静了。
  与此同时，白尚香立刻注意到桌上少了什么——那个怀表。她伸手抓起一件外套就往身上套，从窗户敏捷地跳出去，抬头望乌鸦还没有飞远，她赶紧追了上去。
  由于一路上都只盯着乌鸦，当她停在乌鸦栖息的树不远处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已不知身处何处了。天色还早，远处还泛着墨兰的光，而此刻她走在这一条小巷，发现乌鸦停靠的树是一个人家的院落里的。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穿着暖拖在地上跑，激起的雪花洒落在鞋上，不知不觉间，这双鞋湿透了，冰冷正一丝一丝撕咬着她的皮肤。院内，似乎有些迟缓的响动，连带着些许盆碗的敲击声。声音并不大，像是可以要压制到最小声一样。
  看来，院落的主人醒了。
  她看着院内的乌鸦，又看看自己的脚，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寒冷在不断侵袭她的身体，终于，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是谁啊？”
  诶呀，被发现了。
  白尚香站在雪地上，因为光线不好，她看不清院落里是什么光景，只能从声音辨析出院子里有一位老者。
  “谁在那啊？”
  她不敢出声，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出回答。
  “诶呀，我看到你了。”老者拖着迟缓的步伐，走到了远门边。
  微弱的灯光下，她只看到了一个佝偻的身体，还有一声黑亮的眼睛。
  “你在这干啥啊？”老者问。
  “喂，小娃娃，看你这样，是不是家里闹什么不愉快了啊。诶，鞋子都湿透了，冻不冻，肯定冻死了，先进来吧。”
  白尚香一阵迟疑，不知该不该进去，只见老者缓缓开了门，声音压的很低很低，开了门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声道：“我老伴儿还在睡呢，你小声点儿。我给你这鞋烘一烘，你先到那椅子上坐坐，搓搓脚。”说着就带着白尚香进了院子，让她坐在屋檐下的一个火炭盆边，她迟疑的坐下，老人又道：“我老伴儿还睡呢，开门来开门去的我怕吵着她了，就不请你进去了，你见谅嘞。这躺椅上有小被子，你拖鞋后先盖着吧。”
  “谢谢大伯。”白尚香憋了好久，才说出这一句。
  “嗨，这有什么，你都站到我家门前了，我还不帮吗？”
  “不过啊，你们年轻人也真是，天都没亮嘞就跑出来瞎逛逛，出了什么烦心事儿啊，有没有和你家人说啊？”
  “额……没。”
  老者端着一个药壶，在一个小板凳上坐下，把药壶往炕上一放，便生起火来，压低了声音道：“怎么回事啊，不声不响就出门了，你家人找不到会担心的知道吗？和家里人堵气了哈？”
  白尚香突然找不到出现在这的理由，只能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就当是这样吧。
  “我就知道，前些日子我也看到了一个小伙儿，十三四岁的，在这街上晃荡，我问他才知道是和家人赌气跑出来的。我年纪大，觉得有些话该说。你们年轻，好啊，想往哪飞都可以，可是你不知道，你一刻不在父母身边，他们得多担心。吃没吃饭啊，睡不睡的好啊，现在在干嘛啊，身上的钱还有多少啊？我人没知识，也是到了这个年纪才懂这种东西，我看你们都应该学得比我们多，那就多给我们省省心的，好不好啊？现在天还暗，你暂时在我这休息休息，天亮的时候，记得回去给父母道个歉，别这么冲动了诶。”
  途中，白尚香一句话也没说，她只静静地听着老者的叨唠，于微光中看着他摇着小蒲扇煮药的背影，烘着发着红光的火炭。
  在这个清冷的早晨，一切都还是沉睡的，偶有的清醒，总是属于弥留之际的人们。
  天空渐渐亮了，白尚香也渐渐看清了院子。一块不大不小的水泥地，四周种了一些花草，几步外就是老铁门，紧靠门边还有一颗光秃的老树，顶着苍白色的天空，指头上立着几只乌鸦。
  而后，房子里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咳嗽声。老大爷：“醒啦？”他朝房里叫唤一声，随后端起了药壶。“哔咔”地一声开门声，他进去了。
  白尚香躺在椅子上，虽然是在火盆边，但早晨的寒气依旧不容小窥。她裹了裹被子，摸了摸鞋，也快干了，突然，她意识到自己是为什么而来，便抬头看着树上的乌鸦，然而，那里连个影子都没有。
  “你在找这个吗？”
  眼前突然有道金光，一个亮金金的东西出现在白尚香眼前，不错，正是她要找的怀表。她正打算伸手拿，没想到怀表向上一缩，她只捞着了冰冷的空气。
  她抬头，正好看到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在暗淡的光下，少年的一张脸显得格外苍白。
  “姐姐，这不是你的。”
  白尚香的一双眼睛渐渐沉了下来，她带着一种奇怪的语气，道：“你是妖怪？”
  少年愣怔了一下，随即张开黑色的羽翼凌空看着她：“姐姐，这东西，不是你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捡到的，我说了算。”难得一次，白尚香摆出了不讲理的架势。
  少年的双眸暗淡，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它是我的东西。”
  白尚香没有让步：“这分明是人类的产物。”
  少年又是一愣，转而看着手上的金色怀表。怀表上繁华富丽的花纹闪着些许光泽，少年的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像是沉浸在了一种过往的美好，他紧紧握住这个东西，看着白尚香道：“它不是你的。”
  白尚香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它也不是你的，不是吗？”
  少年身体一颤，浓重的哀伤瞬间充满了他的双眸，他颤抖着身体蜷缩起来，好久好久，才道：“它是她的，不是我的，可是我们约定过的，这是她和我的约定。可是……为什么……没有回来……”
  最后，她能听到的只有这个少年的哽咽。
  “和我说说吧，兴许我可以帮你。”